林深青從床上爬起來:“哦,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嗯。”賀星原站起來,“我明天一早就出去忙了,大概傍晚才回,你跟著傅總吃早餐就好。”
她點點頭,把他送出了房。
*
次日一早,佣人來叫林深青用餐。她沒精打採地隨意洗漱了下,到樓下餐廳吃飯,一看隻有傅宵一個人坐在那兒。
她懶洋洋在他對面坐下:“商業精英們都出去談生意啦?”
傅宵不爽地“嘖”了聲:“說得好像我不是精英似的?”
林深青打個哈欠,滿眼都是困倦的淚花,自說自話:“不過他們幹嘛出去談啊?”
“跟泰國皇室有接洽,不能叫貴族下駕到這兒來吧。”
林深青伸個懶腰,點點頭。
傅宵看她這迷糊樣,奇了怪了:“你昨晚沒睡覺,做神仙去了?”
“這不是飛機上睡多了,所以失眠了麼?哦,可能還有點認床。”
“你這自欺欺人的借口倒是挺多。”
林深青噎住:“吃你的飯。”
“給你講點提神的。”傅宵說,“你猜昨晚我和褚總做完馬殺雞回來,聽見了什麼牆角?”
“哦,我們在這兒力戰小賤|人,你們去做馬殺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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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聽見了牆角。”
“幹嘛,趙曲風那屋叫|床啊?”
“……”傅宵一口牛奶差點噴出來,正了正色說,“昨晚後來蔣鶯到了,跟趙曲風吵了一架,在說拍賣會的事。男的罵女的蠢笨如驢,活該被人耍得團團轉,女的罵男的一毛不拔鐵公雞,活該被人壓一頭。狗咬狗的場面真是精彩。”
林深青攪著魚片粥嘖嘖搖頭。開始是狼狽為奸也你情我願,日子一久就成了彼此握著對方的把柄相看兩厭。利益男女能有什麼天長地久,結局一拍兩散都是好的,慘的是最後八成得同歸於盡。
她伸出五指放在光下:“這叫惡人自有惡人磨,省得髒了女神的手。”
傅宵搖著頭笑。
吃過早餐,林深青就回房補眠去了,並且交代了佣人不用叫她吃午飯。一覺睡到下午,吃了點心才舒坦。
傅宵闲得在莊園裡騎大象,一看她出來,如獲大赦:“悶死了,跟我出去走走。”
“去哪兒?”
“海邊,這裡的沙灘能騎馬,去不去?”
“行啊,反正沒事做。”
林深青跟傅宵離開了莊園。
他沒叫司機,親自開著車往海灘去。一個鍾頭的車程,到海邊太陽已經西斜。
林深青站在岸上高處遠眺波光粼粼的海面,倒是不記得,從前到底是怎樣怕海的了。
為什麼會在遊泳館哆哆嗦嗦地拉著賀星原的手走不動路。
為什麼會在噩夢初醒時分抱著他哭。
“林深青。”傅宵突然嚴肅地叫了她一聲。
她偏過頭:“幹嘛,不是要騎馬嗎?下去租啊。”
他沒接話,自顧自繼續說:“有個問題我好奇很久了。”
“什麼問題?”
“如果當初你剛出事故的時候,我能早點發現你生病,逼你去看醫生,跟賀星原一樣陪你治療,你會不會聽?”
林深青一臉莫名其妙:“你逼得動我?”
“那再倒退多一點,如果當初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不是想聘你做釀酒顧問,而是真的想包養你,你還會來伽月嗎?”
“神經。想包養我的金主多了,你看我去了麼?”
傅宵笑著點了點頭:“所以不是我走錯路,是不管怎麼樣,這條路都走不通。也不是我失去了先機,是這事本來就不分先來後到。”
“你神神叨叨說什麼呢?”
他搖搖頭示意沒什麼,又問:“這次行程結束後,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她眨眨眼:“看你怎麼給我安排工作啊。”
“還記得我是你老板。”傅宵點點頭,“下去挑馬吧。”
兩人到了海灘邊的馬場挑馬,接著又分頭去換泳衣。
林深青沒穿比基尼,換了保守的連體泳衣,外邊披了一件白紗罩衫,出來的時候轉了一圈,沒看到傅宵,給他打電話:“你一大男人換個泳褲比我還磨嘰?”
“商業精英嘛,總是有點突發情況。”
“?”
“嗯,你沒想錯,我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
“傅宵,”林深青呵呵笑著,“你存心整我呢?”
“沒有,我給你安排了工作。”
“在沙灘放鴿子的工作?”
傅宵笑了笑:“伽月和香庭接下來有個合作項目,你作為伽月的首席釀酒顧問,負責和那邊跟進所有相關事項,具體內容可以請教小賀總。這就是你下階段的工作安排。”
林深青氣笑了:“這種事你自說自話就完了,跟我商量了麼?”
“你剛才還說,看我怎麼給你安排工作。”
“……”
林深青點點頭:“那你現在真把我撂這鬼地方了?”
“你在原地轉一圈,接你的人應該到了。”
“我信你才有……”
剛說到這兒,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停在了岸上公路,賀星原從後座走了下來。
林深青愣愣把話接完:“鬼……”
第35章
賀星原似乎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她, 徑直朝她跑來,到她面前喘著氣問:“等很久了嗎?”
林深青直直看著他,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其實什麼都沒有變。
即使穿著一身文質彬彬的西裝,他跑向她的姿態還是跟從前一模一樣。
她在想,如果她這時候冷哼一聲, 罵一句“廢話”,他會不會還笑著擁住她,跟她說對不起。
但她隻是搖了搖頭, 說:“沒有。”
賀星原點點頭:“我在附近, 接到傅總電話就過來了, 但路上有點堵。”
林深青皺起眉,退後一步:“等會兒,你不會是扔了十個億的合同跑來接我的吧?”
賀星原笑了笑:“談合同是在上午,下午隻是應酬, 這個點本來也準備結束了, 我跟巴納先生打招呼的時候,他還催我趕緊來。”
她低低“哦”了聲:“這麼說, 合同拿下了?”
“拿下了,”他笑著抬起手,好像習慣性地要做什麼動作, 抬到半空又收了回去, 隻說,“你昨晚的表現給香庭加了很多分。”
林深青假裝沒看到他這生硬的轉折:“那趙曲風呢?”
“他沒拿到項目, 下午就回國了。”
她嘆口氣,似乎在遺憾沒看到他灰溜溜的樣子。
賀星原朝四面看看:“你來這兒騎馬?”
“本來是。”她聳聳肩示意現在不了,“走吧。”
“來都來了,轉一圈再回去吧。”他抬抬下巴,示意不遠處那匹亮骝色的馬,“那是你挑的馬?”
林深青點點頭,又看看他這一身拘謹的打扮:“那你得換身衣服。”
他搖搖頭:“我不騎。”說著走開去,跟馬場管理員說了幾句什麼,牽過馬走到她面前,“上來吧。”
林深青眨眨眼沒動。
賀星原笑笑:“不會摔了你的。”
她當然知道這一點,也不是在猶豫這個。
賀星原走到她身後,作出了託她的手勢。
她隻得踩著馬镫上了馬。
看她坐穩了,他摸摸馬脖子,牽著馬繩朝海邊走去。
馬背上鋪著軟墊,林深青大腿內側也綁了護具,坐上去不磨腿也不費力。
倒是賀星原,走在半湿的沙灘上,一雙皮鞋大概是要報廢了。
林深青問:“你不換雙鞋麼?”
他說:“沒關系,怕你等急了。”
太客氣了,兩個人都是。
林深青實在不喜歡這種若無其事的客氣,甚至有衝動要不管不顧撕開彼此的面具。
她偏頭看著向他腳下襲來的浪潮,想著等這波潮水退去以後就跟他說,要不我們談談吧。
可一波又一波潮水漲起來又退下去,她還在看著他的後腦勺沉默。
良久後,她找了個不鹹不淡的話題,問他:“香庭跟伽月要合作什麼項目?”
賀星原半回頭:“跟這次來華欣談的項目差不多,我們在尋找幾家能夠長期給香庭供酒的酒莊,東南亞這邊選擇了巴納先生名下的瓦瑞,東亞暫定了伽月。”
這種項目,確實有跟釀酒師接洽的部分。
林深青說:“可我都三年沒參與伽月的工作了啊,我們還有別的釀酒師,比我更了解酒莊和葡萄園近年的發展情況。”
賀星原的眼色在聽見“三年”這個詞的時候明顯一黯。
他點點頭:“那跟他們溝通也可以。我隻是請傅總給我安排一到兩位業務熟練的釀酒師,你不方便沒關系的。”
言下之意,並不是他向傅宵指定了她。
林深青倒是被他這話說得噎住了,默了默說:“那你找他們吧。”又說,“既然你這邊沒工作,我在華欣多住一陣子,跟巴納先生探討”
“嗯,那我明早先回國了。”
林深青沒再接話。
橘紅的夕陽染亮了天際。賀星原也不再開口,就這麼牽著馬一腳腳踩在淡金色的沙灘上,沿著漫長的海岸線一直往前走,好像隻要他不停下,明天就永遠不會到來。
最後是林深青先說:“回去吧。”
如果明天注定不見,那麼今天也不必留戀。
*
賀星原坐了次日一早的航班回國。
林深青留在了華欣葡萄園,一住就是半個多月。
巴納很喜歡她,說她想住多久都行。她不跟他客氣,當然也不白住,每天都跟著工人們一起出入葡萄園,幫忙修剪枝葉,偶爾也蹲在葡萄架前,跟人探討葡萄種植技巧。
有天看到葡萄藤上纏了條蛇,她叫來工人處理,順手拍照發了條朋友圈,文字空白。
傅宵很快發來一條消息:「當心點,你要是工傷了,老子得賠得傾家蕩產。」
林深青回復:「我又不是趙曲風那種傻逼,我祖上兩代釀酒,打娘胎出來就是專業的。」
她從葡萄園出來,摘了手套和遮陽帽,又跟巴納去實驗室做發酵實驗,忙了一整天,深夜才倒頭躺在床上,掏出手機看。
沒有新消息。
除了傅宵,並沒有別人關心她的死活。畢竟大家都知道,有心情拍蛇的人不會被蛇咬。
可林深青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不知道在等誰關心,就是認為該有人來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