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沁自打見著湛明珩起就一直魂不守舍,眼下聽他嘴裡講出諸如“欺負”、“懲罰”這般字眼都覺別有意味似的,不免心肝又是一顫。
他初見她就盯著她看了許久,說不得這賭局隻是個借口,他就是想帶走自己罷了。
她於是垂著頭嬌羞答:“就依太孫所言。”
納蘭崢見狀摸了摸鼻子,實在有些汗顏。二姐的心思太明顯,連她這局外人都不好意思了。
隻是這賭局終歸是他倆的事,不論湛明珩是否存了戲弄的意思,她都沒道理阻攔,否則二姐還不得將她千刀萬剐了!
她不做吃力不討好的事,還是陪瓚哥兒玩吧。
湛明珩略一伸手示意納蘭沁先行,隨手端了杯茶喝。
侍立在旁的婢女見狀去給他與兩位小姐添茶,卻聽太孫道:“四小姐不喝茶,去剝些石榴來。”
納蘭沁剛落了枚子,聞言訝異抬頭,卻見四妹與太孫俱都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湛妤就坐在不遠處樹蔭下的小幾旁吃茶點,不時瞧一瞧亭下三人,見此一幕不免笑起來。
倒難怪納蘭沁要訝異,她也訝異得很。她這素來心比天高的侄兒何曾將他人的喜好放在心上過,她可不記得。
方才他多看納蘭沁那一眼,實則是她“指使”的,為的是探探納蘭崢的反應。卻不料還沒弄明白那女娃的心思呢,卻先瞧出了她這侄兒的!
卻終歸當局者迷,湛明珩似乎絲毫未意識到自個兒待納蘭崢不同,納蘭崢也早便對這些細枝末節習以為常。
過一會兒,秦瓚瞅見婢女端上來一盤顆顆晶瑩紅亮的石榴粒,眼珠子立時瞪大了,一雙小短手拼命往半空抓,就差揪著湛明珩衣袖:“明珩哥哥,阿瓚要!”
納蘭崢一手將小胖娃穩在懷裡,一手去將他卯著勁瞎揮的手給抓回來:“瓚哥兒不鬧,你明珩哥哥下棋呢。”他下棋的時候是喜歡安靜的。
湛明珩原本不打算理會小屁孩,聽見納蘭崢這用詞卻不知緣何覺得十分愜意,心情大好地彎了彎嘴角:“石榴是你小姨的,找她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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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小胖娃如今最是見風使陀的年紀,也不叫她**名了,眨著眼巴巴望著她。
“你這娃娃,忘了上回被石榴籽嗆著的事了?”
“阿瓚長大了,可以吃了……石榴好吃!”
她是怕了這調皮蛋了,前頭一歲那會兒吃石榴不曉得吐籽,險些給嗆出命來,就隨口敷衍了個說法:“你的牙嫩著呢,石榴裡頭的籽硬,好吃也吃不得!”
“不管,不管!姨,阿瓚就是要吃!”
湛明珩“啪”一聲落了枚子,不客氣地訓道:“你若想將一嘴的牙都磕了,就盡管吃。”
小家伙聞言“嘶”了一聲,忙用手捂住了嘴,一副好疼的模樣,直瞧得納蘭崢笑出聲來,朝湛明珩嗔怪道:“哪有你這麼嚇唬小孩的!”
他冷哼一聲:“這還是皇姑姑家的小孩,要換了我的,可不止嚇唬這麼簡單。”
那他還想怎樣,吊打小孩嗎?
納蘭崢覷他一眼,跟秦瓚說:“你都聽見了,日後你明珩哥哥有娃娃了,你身為娃娃的小叔,可得好好護著他,別讓他給他爹欺負了去!”
秦瓚聞言就笑著拍起手來:“好哇!明珩哥哥什麼時候有娃娃?”
這……她哪知道啊。
納蘭崢覺得怪曖昧的,可小胖娃哪裡懂這些,隻顧著滿臉希冀地瞧著她。她隻好打個擦邊球,偷換了概念道:“生娃娃是婦人家的事,你明珩哥哥可不行的。”
誰想秦瓚聞言就皺起了小眉頭,深想了一會兒道:“那小姨幫明珩哥哥生!”
湛明珩捏在手裡的茶盞一抖,茶水“哗啦”一下灑到了棋罐邊。
納蘭崢:“……”
秦瓚可瞧不出大人們的心思,隻管拽著納蘭崢的衣襟嘟囔:“生嘛,生嘛!”
湛明珩掩著嘴幹咳幾聲,連玉子都下歪了一格子,好容易定了神,才看向那不叫人省心的娃:“你這小兔崽子把手放好了!”
小小年紀怎麼就養了個愛拽人女孩家衣襟的破習慣!
小胖娃是怕他的,委屈地放下手來,瞧了眼小姨皺巴巴的衣襟,想抬頭看看她有沒有生氣,忽然驚嘆道:“小姨,你的臉好紅哇!”
童言無忌這詞真不假,納蘭崢就差哭了……
她朝案幾上瞅一眼,掰了一小塊玫瑰糕塞進了秦瓚喋喋不休的嘴裡。
堵著吧你!
後半局棋裡,幾人俱都如坐針毡。納蘭崢是尷尬的,納蘭沁是氣的,湛明珩是不曉得為什麼的。
他自覺坐不住了,也就沒留情面,“唰唰”幾著將原本也毫無勝算的納蘭沁殺得片甲不留,不待對面人反應過來又起身從納蘭崢懷裡接過秦瓚,朝不遠處的湛妤道:“皇姑姑,我帶這小子去承乾宮了。”
湛明珩年紀不小了,自然有分寸,湛妤也不擔心,示意他去就是。又見他走出幾步回頭朝納蘭崢居高臨下命令道:“給你二姐擺棋局,完了跟我走。”
納蘭沁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僵硬得眼角都抽搐起來,她被耍了!
納蘭崢被秦瓚前頭那番話惹得整個人都遲鈍了幾分,當真聽了湛明珩的話去擺棋局,待意識到不對,人都在他轎子裡了。
她渾身一僵:“完了,完了!”
湛明珩對小孩沒什麼耐性,擺花瓶似的將秦瓚擱到兩人中間,繼而偏頭覷她一眼:“完個什麼?”
她嘆一聲,一臉的追悔莫及:“忘了給二姐放水了!”這下她回府可有得遭白眼了!
“就她那棋藝,你再怎麼放水也沒用。”湛明珩摸了摸下巴思考一會兒,“我是今日才曉得,原來你這水平在女孩家裡不算糟糕的了,前頭嫌棄你的那些話,倒是可以考慮收回。”
納蘭崢正一門心思想著該如何善後才好,聞言回過神來:“你那棋局我才想了五日,再有十天半個月準能解出來,你就等著看好了。”
湛明珩似乎心情不錯,也沒計較她這態度:“不著急,你想個三五年也成。”
“你明年可就結業了,要真過了三五年,我還巴巴地跑到承乾宮找你下棋不成?”
她這話是未經思量脫口而出的,說完卻不知戳著了什麼要緊的茬,竟叫兩人齊齊一窒。
是了,不說五年,便是三年,他們也都該各自成家了。尤其身份特殊的湛明珩,納蘭崢若沒記錯的話,當年太子就是在他如今這年紀生的他。
湛明珩一下子沒接上話來,待再想說點什麼就有些突兀了,幹脆沒再開口。納蘭崢不曉得這古怪的氣氛是怎麼回事,也垂了眼不敢吱聲了。
過一會兒,轎子晃了一晃停了下來。納蘭崢覺得奇怪,抬眼去看,就見前頭竟有人攔了皇太孫的轎子!
倒並非旁人,正是湛明珩那位親信護衛,湛允。
早些年她曾因好奇問過湛明珩,可有查清了湛允這個人。彼時他答:“凡事無絕對,隻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退一萬步講,我若因了個奸細就被拉下馬,也實在不必做這皇太孫了。”
納蘭崢那時就想,其實湛明珩也不全然是不學無術之人。
她回過神來,見身旁人臉黑得厲害,朝來人怒道:“湛允,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湛允如今也有二十四了,聞言卻是屁顛屁顛跑上來:“主子,不是屬下吃了熊心豹子膽,是衛家那世子爺吃了!”
“嗯?”湛明珩聽見這人名字似乎來了興趣,“你說。”
“屬下方才得到消息,如妃娘娘眼下正往昭陽宮去。”
這句話看似簡單,實則卻拐了好幾道彎,湛眀珩的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納蘭崢也皺了皺眉頭。
照大穆王朝的封爵制度,諸位公侯伯爺家中嫡長子皆有機會被封世子。當年納蘭嶸甫一出世便得此殊榮,乃是因了彼時正值朝局動蕩,魏國公府多年未有繼承人稍顯頹勢,連帶太子一系也受到威脅。聖上希望以此來安朝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