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時地利運道好的例子,並非人人都能碰上,譬如宣遠侯明家嫡長子明淮就沒夠得這等榮光。
還有一種那就是門戶夠硬了。就像秦瓚託了他娘親的福,又像忠毅伯衛家的洵世子託了她嫡姐如妃的福。
隻是納蘭崢曉得,這位如妃便是在妤公主還未出嫁時,也與她無甚交情往來。如今卻不知打了什麼算盤。
她偏頭看了看湛明珩陰沉的臉色,底氣不足地問:“這事不會跟我有什麼幹系吧?”
湛明珩語氣發衝:“跟你沒幹系還跟誰有?”
納蘭崢有點委屈:“就算是了,那還能怪得了我啊!”
他倒是想說,要不是她模樣生得好,卻還不對那些個如狼似虎的公子哥設防,能惹上這等事嗎?雲戎書院裡,對她有心思的可不止衛洵,隻不過當數那個心思最深而已!
他可瞧得出來那幫登徒子看她的眼色!
話到嘴邊卻又記起前頭張管事那番含沙射影的話,就忍了沒說,轉而道:“是了,怪不得你,也是衛家那位眼瞎,瞧上了你這哪都沒長全的小女娃。”
不過眼瞎歸眼瞎,本事倒有幾分,這麼快就找了皇祖父的枕邊人去替他吹風,還想趁納蘭崢今日進宮一探虛實。
他好大的膽子!
湛明珩的眉頭蹙得厲害。納蘭崢才多大,就有人動起了這等心思!如此歪風邪氣,若是在朝中盛行開來,豈不要毀了湛家的國業!
想到這裡,湛眀珩冷哼一聲,涼飕飕道:“回頭,堵人!”
他覺得,自己身為皇太孫,有責任阻止這一切。
☆、第22章 準太孫妃
轎子悠悠轉了個向,復又起了,納蘭崢卻還在意著湛明珩前頭那句話。她慣是喜歡與他拌嘴的,可這回垂眼瞧了瞧自己那“一馬平川”的胸脯,卻是辯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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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沒錯啊,她是當真沒長全。
她嘆了口氣。幾月前有一回,洵世子教了弟弟一門題,叫他免了先生的責罰,她聽說後就去跟人家道了個謝,哪知從此沾染了一朵桃花,竟是如何也擺脫不了了。
她若早曉得後事,寧肯失禮些也不會多那幾句嘴。
過一會兒,轎子穩穩當當停了下來。湛明珩將秦瓚留在轎中,當先彎身下去,站定後回頭朝納蘭崢遞去一隻手。
納蘭崢看一眼不遠處被攔了轎子一臉茫然的如妃娘娘,張著小嘴愣在了原地。
他的指尖不偏不倚朝向她的心口,手指微微往裡蜷起。這個手勢,在她看來竟有幾分鄭重。
那隻手很寬大,與一般文氣的男子不同,因常年與兵械打交道,手掌虎口處留了無論如何也磨不去的繭子,倘若翻過來,手背也可見淡淡青筋脈絡。
這是一隻算不得白皙,卻看上去很有力的手。
納蘭崢忽然意識到,一晃五年,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別扭又任性的孩子,他的手,似乎足夠拿得起這個天下了。
隻是將來,這雙手裡除卻天下可還會攥有他物?
當他接受百官臣民的跪儀與朝拜時,她又將站在哪裡看著他?
又或者,是看不見他的。
湛明珩可不曉得這平日最是沒心沒肺的女娃一眨眼都想到天南海北去了,見她似乎神色恹恹,很不願將手給他的模樣,就沒了耐性,往前一把拽過了她。
納蘭崢魂兒都沒來得及歸位,低呼一聲,被迫踉跄著下了轎,卻又很快被他穩住了胳膊。
他就這麼理直氣壯牽著她朝前去了,向大驚失色的如妃含笑道:“宮道如此寬敞,不知何故偏生與如妃娘娘的轎子撞上了,實在是奇。瞧娘娘行色匆匆,這是要去哪?”
他話裡話外都陰惻惻的,顯見得不是真在笑。如妃尚且不明白自己如何惹了位高權重的皇太孫,見狀極力定了神色,朝他福身恭敬道:“是嫔妾的人未有看路,衝撞了太孫您。嫔妾聽聞妤公主今日回宮,便與陛下討了個恩典,想去昭陽宮向妤公主請教制香事宜。”
湛明珩點點頭:“皇姑姑確是深諳制香之道的。”說罷似想起什麼,看向納蘭崢,“洄洄,這位是忠毅伯府出身的如妃娘娘。”
納蘭崢聽到這裡哪還會不曉得湛明珩的用意,隻得行禮道:“見過如妃娘娘。”
湛明珩早料準了她不會配合,彎了彎嘴角,這回是真笑了:“你這規矩倒是好!”又朝如妃道,“這位是魏國公府的四小姐,實在年紀小不懂事,才未向娘娘自報家門,您就莫與她計較了。”
納蘭崢可不是小到不懂規矩的年紀了,他這話也就是客氣客氣而已。隻是他愈是客氣,如妃就愈是惶恐。
她是未曾見過納蘭崢的,起先還不曉得這女孩身份,聽見這話眼皮子都跳了跳,再看一眼太孫的手,心知大事不妙,卻還得故作鎮定道:“太孫客氣了。”
湛明珩看一眼她慘白的臉色,就向她告辭:“如此,我與納蘭小姐先行一步,也不耽擱娘娘正事了。”
如妃頷首行默禮,直到湛明珩的車駕駛遠了再瞧不見,忽然腿一軟,整個人都晃了晃。
侍從的婢女忙扶穩了她:“娘娘可是身子不適?莫不如這昭陽宮還是下回再去的好。”
她苦笑一聲:“哪裡有下回,你還瞧不明白太孫的意思嗎?你且速速打點一番,回府與洵世子報信去,一刻不要耽擱。”
一身簡裝的婢女出了宮向忠毅伯府去,匆忙趕到正是驕陽似火的時辰,也來不及受杯茶水,一股腦將如妃交代的話都說給了世子爺聽。
衛洵聽完滿眼詫異:“且不說太孫是否當真屬意阿崢,我也不過昨日才找了長姐表意,他何以如此快得到消息,又何以猜到長姐去昭陽宮的真正目的?”
雲戎書院的事,他一個深居東宮的太孫可沒道理曉得的!
那婢女也覺此事古怪,思索一會兒道:“奴婢也不甚清楚。奴婢隻曉得,納蘭小姐是因五年前救過太孫性命才得以向陛下討賞,去到雲戎書院侍讀,隻是之後也未與太孫如何往來。可奴婢今日所見,太孫殿下瞧上去似乎與納蘭小姐十分相熟,實在……實在是交情匪淺的樣子。”
衛洵聞言霍然抬首,一個極其古怪又大膽的念頭閃過了他的腦海,他忽然問:“你方才說,太孫稱阿崢什麼?”
“奴婢聽著似乎是個**名,叫‘洄洄’的。”
洄洄……
他的手慢慢攥成了拳,一雙桃花眼眯成兩道極細的月牙。
倘使他沒記錯的話,有個人,也是這樣叫她的。
……
自打那日從承乾宮回府,納蘭崢實在愁得發慌。
她的確感激湛明珩替她除桃花,卻不曉得哪一環出了岔子,竟叫當日的事傳遍了京城的權貴圈子。
用綠松的話講,可謂是“皇太孫之心,路人皆知”了。
祖母歡喜得給她送來了一整套金光燦燦的頭面首飾。父親卻很不高興,說太孫這回做過了,日後等納蘭崢到了議親的年紀,京城裡還有誰敢上門來!
她覺得父親有理,綠松與祖母的見地都太小了。湛明珩幫忙就幫忙嘛,非得那麼大聲勢做什麼,他倒不用愁,反正想嫁他的玉葉金柯一個個列成隊連起來能繞京城好幾圈,可叫她怎生是好?
當然,人家太孫除卻未考慮她的婚嫁,旁的事倒還計算得精明。
二姐當日是哭回來的,可謝氏還未來得及找納蘭崢算賬呢,就見謝皇後纡尊降貴來了魏國公府。姐妹倆促膝長談一番後,這事就那麼被算了。
納蘭崢甚至隱約感覺到,謝氏對她不再像從前那般處處針對了。
皇後是如何說服了謝氏的,她不曉得,卻知道這事一定跟湛明珩脫不了幹系。普天之下能請得動當朝皇後替她出馬的人,本就沒有幾個。
更了不得的是,雲戎書院裡頭的人待她也不一樣了。書院的先生倒是錚錚之輩,對學生素來一視同仁,可耐不住下人們皮子軟,眼見得竟是將她當準太孫妃看了。
納蘭崢瞧著依舊成日被訓得灰頭土臉的湛明珩,再看那些對她行禮時都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裡去的下人,實在哭笑不得。
這些下人看她是準太孫妃,看嶸兒是準國舅爺,拼了命的討好兩人,卻不曉得,人家皇太孫就在他們跟前瞧著吶!
大半月後一堂兵械課,學生們照例去校場切磋比試,納蘭崢作為侍讀不須舞刀弄槍,卻一道裡是要旁觀的。
天氣入了秋,好歹涼了幾分,日頭也不大。哪知她剛一出庑廊,就見兩名不甚眼熟的丫鬟不知得了誰的囑咐,撐著柄油紙傘,執著面蒲扇朝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