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允一愣:“主子,您要騎馬回去歇息嗎?”
實在是湛明珩思維跳躍太快,也怪不得人家湛允這般反應。他一時氣極,連罵人的話都省了,咬牙蹦出兩個字來:“出宮。”
……
納蘭崢是被窗子外忽然大灌進來的冷風驚醒的,醒來一剎察覺不對,猛然坐起的同時攥起床沿下邊貼著的一柄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旁側刺去。
她是習慣了點燭就寢的,隻是方才那一陣大風將屋內的燭火都熄了,因而眼下正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刀鋒一驚,忍不住低聲道:“你個女娃還貼身藏刀子?”
從前自然不會如此,隻是納蘭崢此前被姐姐設了套,便在國公府也覺不安穩,這才留一手以備萬一。
她一聽這聲音就慌了,卻奈何揮刀使了大力,一下子止不住那匕首勢頭,虧得湛明珩開口前便先仰開了去,輕輕松松奪過那柄匕首在手心裡掂量了一番,壓低了聲音道:“刀子倒是鋒利,隻是功夫還差些火候。”
她驚魂未定,好歹還記得也放輕了聲響道:“你怎麼來了?”一問完了還不夠,緊接著又問,“你怎麼來的?”
外牆府兵與她院中守值的丫鬟小廝都是擺設嗎?這麼大個活人竟就這麼放過了?
湛明珩大搖大擺在她床沿坐了:“這天底下還有我進不得的地方?”
納蘭崢立刻一副避之如豺狼虎豹的模樣,直縮到了床角去,咬著牙道:“你行事也真是越發沒個顧忌了,便是太孫也絕無夜半擅闖女子閨房的理!”
“那你不如試著讓大家伙來評評理?”
“你……!”她被氣噎,他分明曉得她不敢喊人的!倘使喊了人,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湛明珩見她說不出話來,彎著嘴角朝她遞去兩個物件:“氣多了長不高的,我又不是什麼賊人,不過來物歸原主罷了。”
屋子裡太黑了,納蘭崢瞧不清他的動作,隻隱約察覺他的手似乎朝自己靠近了些,就疑惑著去接。伸出手摸索時卻偏了一偏,沒觸到他手心裡的物件,反倒握著了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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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明珩是從外頭來的,手自然要比窩在被褥裡的納蘭崢冷些。她一碰到就下意識往回縮了去,也不知是被冰著了還是嚇著了。
湛明珩也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是練就了夜裡視物的功夫,可納蘭崢並非習武之人,目力遠不如他,自然什麼都瞧不見。
興許是指尖還殘留著方才那柔軟溫暖的奇異觸感,他多愣了一會才抓了她的手,將金葉子和擦拭修補過的簪子塞了過去。
不過一瞬碰觸便叫納蘭崢認出了兩個物件,她訝異道:“你怎曉得我丟了支簪子?”問完卻覺這對他而言實在不算難事,又換了一問,“這簪子你在哪找著的?”
實則湛明珩是依著她脖頸上的傷口有了猜測,又託人問了阮氏身邊的丫鬟才曉得的,隻是也沒事無巨細交代的必要,便隻道:“我吃飽了撐的特意給你找這簪子?尋你那會順帶撿著的罷了。”
納蘭崢撇撇嘴:“那簪子我收下了,金葉子你拿回去,我又不是原主。”
湛明珩被氣笑:“納蘭崢,你脾氣再大一些試試?”
“脾氣大的是你!”她心有不滿,卻極力克制著說話的聲響,“我才不收被人要回去過的東西!”
“就這樣你還敢說脾氣大的是我?我告訴你,我送出手的東西也沒有被人退回的理,你不要就拿去丟了喂狗!”
她心裡倒覺好笑,狗是會吃這東西的嗎?嘴上卻不饒人:“那好,喂狗就喂狗!明個兒就叫人拿去丟了!”
湛明珩聽她這話,思及自個兒為她兩日一夜都未歇過,大冷天的還連夜奔馬來還她這些,登時氣得不行,欺身上前便扣了她的手腕道:“納蘭崢,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他這一動作也沒個顧忌,佔了納蘭崢大半張床塌不說,手肘還不小心壓著了她腳踝還未消腫的傷處,疼得她“哎”一聲叫了出來。
外間立刻有人聞聲驚起,一面窸窸窣窣穿衣一面似乎還在吩咐什麼旁的人:“快去瞧瞧四小姐出什麼茬子了!”
兩人一聽這聲音都愣了愣,隨即驚覺不好。
是鳳嬤嬤來了!
☆、第35章 懲戒
湛眀珩呼吸一緊,納蘭崢就曉得糟了。虧她原先還道身邊那四名宮婢與鳳嬤嬤都是被他“買通”了的,卻原來他當真膽大包天隻身闖入,不曾知會任何人。
隻是細想也對,如鳳嬤嬤這般嚴肅刻板的長輩,豈能縱容他做出這等逾越的事來!
好歹兩人反應都算快,不過愣了一下,湛明珩便一個翻身往鏤空了一半的床底下鑽了去。納蘭崢則慌忙收起兩樣物件,胡亂摸索一陣沒找著匕首,才記起是被湛明珩奪去了,於是不動聲色理了理被褥,等著一前一後進到裡屋的鳳嬤嬤與岫玉點燭。
屋內霎時燈火通明,趴在腳蹬子邊的綠松迷迷蒙蒙睜開眼,一臉茫然地瞧著正襟危立的鳳嬤嬤。
納蘭崢如今腿腳不便,就寢須得有人守夜,因而鳳嬤嬤與岫玉才睡在了外頭,綠松則在她跟前當差。
她一見綠松那模樣就明白過來,人的後頸有個位置,若防備不慎被極細的銀針封了**便會昏睡過去。想來是湛明珩為不驚動旁人對綠松動了手腳,直到方才翻身躲進床底才順手取走了那枚針。
納蘭崢心內哭笑不得。湛明珩如何能心思這般缜密,動作這般熟練,難不成夜闖女子閨房這等事,他是做過許多次的嗎?
心裡這麼想著,面上卻還記得保持該有的神態,她驚魂未定地看向鳳嬤嬤:“鳳嬤嬤,您瞧見什麼東西從我窗子口跑出去了嗎?”
她這話問得十分巧妙。屋內的燭火都熄了,顯然窗子曾有過一瞬的大開,可她卻又說不得是有東西進到了屋子裡,倘使那樣,以鳳嬤嬤的警惕必要大肆搜查,可不就得搜出了湛眀珩嗎?因而隻這套說辭才勉強合適。
躲在床底的湛眀珩聞言便與納蘭崢生出了近似的想法。聽聽這恰到好處的惶恐語氣,瞧瞧這妙至巔峰的說法用詞,這女娃經驗如此老道,難不成是常常被男子夜闖閨房嗎?
鳳嬤嬤聞言並未立刻動作,站在原地緩緩朝屋子四面環顧了一圈,一言不發地,就那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直叫納蘭崢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良久,她道:“岫玉,差人將外頭院子仔仔細細查一遍。”又看向不知所措的綠松,“綠松,你是如何當差的?竟還有比小姐晚醒的理!”
綠松聞言慌忙伏倒:“奴婢知錯,奴婢再不敢了!”
待下素來嚴厲的鳳嬤嬤此番卻並未對她有所懲戒,隻“嗯”了一聲道:“你下去吧,這廂有我。”
納蘭崢一聽這話就睜大了眼:“鳳嬤嬤,可使不得!您何等的身份,哪能勞動您來替我守夜!興許……興許隻是哪來的野貓罷了,我不礙事的!”
鳳嬤嬤卻肅著臉一副不容推拒的模樣,壓根沒聽進去她的話:“四小姐且安心睡著,有老奴在,就沒得什麼不聽話的‘野貓’敢闖您閨房了。”
聽她這語氣,分明就曉得了真相,這是要懲戒湛眀珩,叫他睡一夜床底呢!
納蘭崢垂眼瞧了瞧床塌,那下邊隻鏤空了一半,陰暗狹窄得很,照湛明珩的身板該得多膈人啊。
隻是鳳嬤嬤不肯走,她也沒法子,心道他做了這等沒規矩的事,也真是該了,便被催促著躺下了。
鳳嬤嬤見她妥帖了就要去熄燭,綠松護主心切,雖挨了訓,卻也大著膽子提醒道:“鳳嬤嬤,小姐懼黑,熄了燭便得做噩夢的。”
床底下正鬱卒著的湛明珩聞言更蹙起了眉。納蘭崢這麼個潑辣的性子竟懼黑?他認得她這麼些年,卻是眼下才曉得。
“四小姐如何就懼黑了?”鳳嬤嬤稍一挑眉,“這可不是個好習慣,日後嫁了人,倘使夫家是得熄燭睡的,四小姐可預備怎麼辦?”
納蘭崢隱約覺著這話裡有話。倘使她未記錯,湛明珩便是個嫌燭火刺眼,非要熄了才肯睡的人。可鳳嬤嬤講得隱晦,她也不好明著頂撞,隻得硬著頭皮老實道:“鳳嬤嬤訓的是,綠松,將燭熄了吧。”
綠松聞言急了,替她求情道:“鳳嬤嬤,小姐七歲那年落過一次湖,險些丟了性命,實在是……”
納蘭崢蹙著眉頭打斷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綠松撇撇嘴,頷首應是,熄完燭便退了出去。
納蘭崢在心底籲出一口氣,拉起了被褥。左右閉了眼都是一個樣,有什麼不行的,她可不願為這點小事得罪了鳳嬤嬤,那多不值當啊。況且了,湛明珩就躺在她床底下,她怕個什麼!松山寺後山那般黑的夜,不也熬了過來!
她如是這般自我催眠一番,卻興許白日睡多了,反倒越躺越是清醒。倘使平日,她恐怕早便不安分地翻來覆去了,可眼下鳳嬤嬤在,她不知怎得便覺著,若翻了身定會被訓的。
她好像都能聽見鳳嬤嬤說:“四小姐如何便要一直翻身了?這可不是個好習慣,日後嫁了人,倘使夫家是個睡得淺的,四小姐可預備怎麼辦?”
雖然她不曉得,湛明珩究竟是睡得淺的還是睡得沉的。
思及此,她悄悄側過一隻耳朵,貼著床板細聽底下聲響,隻是辨了好半晌都沒未有一絲動靜,甚至連點氣息都聽不著,好像那下頭根本沒有人似的。
她隻得作罷,心道湛明珩似乎還挺顧忌這個**母的。
她因此也算瞧明白了,他興許的確有意尋幾個信得過的人來看著她,可這位鳳嬤嬤的到來卻定不是他的主意。瞧她方才那架勢,分明是預備將自己往太孫妃乃至未來皇後那規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