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崢立刻湊過去,一嘴叼走了他手裡的糯米糍。
他真是……自以為如今已能扛過他的調侃,卻不想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總有新鮮詞兒攪得她難為情!
於是那棋便沒下成。天真的太孫天真地擺了盤十分絕妙的棋局,預備與她一道琢磨,卻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婚約到手,但凡她在他跟前,他就隻想“琢磨”她。
所以他……喂了她一路的吃食。
待下了馬車,納蘭崢隻覺肚皮都要撐破了,站也站不起來。那些吃食雖都是她平日喜愛的,可哪有這等吃法?偏湛明珩威脅她,若不乖乖吃下就要拿嘴喂她,她隻得“忍氣吞食”,一路瞪他一路吃了個飽漲。
等入了建安侯府,到了那乘涼的亭中,看見下人端來一盤盤如山的點心吃食,她就嚇得立刻往湛明珩身後躲。
湛明珩見狀向湛妤解釋:“皇姑姑,您別與她客氣了,她馬車裡頭吃多了,如今飽腹得很,用不著這些。”
湛妤不免發笑,心道看這模樣,也不知小兩口馬車裡頭鬧騰什麼了,就給納蘭崢備了消食的酸梅湯,將那些點心撤了下去。
湛明珩見納蘭崢安頓好了,就說:“我去找秦姑父談事,你與皇姑姑聊著。”完了又向湛妤請示。
湛妤嗔怪一句:“阿崢在我這裡你還不放心?且去就是。”說罷交代一句,“倘使你姑父叫你陪他吃酒,你可不能應他。”
“大白日吃什麼酒,皇姑姑也放心罷。”
納蘭崢等他走了就好奇問:“如秦閣老這般月朗風清的讀書人,竟是好酒的嗎?”
湛妤笑一聲:“那唐時的李太白不也好酒?你們這位姑父可不像面上瞧去那般正經。”
她這措辭好似納蘭崢已嫁入了他們皇家似的。隻是她也沒在意這個,反倒愈發好奇起來:“那是如何的不正經法?”那日宮宴所見,這位閣老分明極有手段,也極嚴謹的。
“便說這酒,你不曉得,明珩九歲那年,還隻是長孫的時候,被他騙著喝了一大壺,竟是睡了整一日夜才醒,嚇得宮裡頭的太醫連排地跪在殿門前,也跟著吹了一日夜的冷風。他那時也近而立了,竟如此戲弄個孩子。”
納蘭崢一面覺著好笑,一面疑惑道:“如此,陛下竟不曾責罰秦閣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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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責罰了的,不過也隻作了個樣子。你是聰明的,理當瞧得明白形勢,父皇愛重他勝過朝中旁的臣子。”
納蘭崢點點頭,心道那可不,否則能將嫡公主嫁他作繼室?
“彼時父皇有意叫他輔佐長兄以作助力,隻是長兄……”她說及此一頓,“長兄去了,他如今就幫襯著明珩。”
她說得隱晦,納蘭崢卻也聽明白了,心道秦閣老大約便是所謂太孫派系吧。她默了默道:“實則我也憋了許多年,一直不敢問太孫……太子殿下他?”她說到這裡停了停,“倘使忌諱……公主便當我未曾問過。”
湛妤聞言也是一默,過一會復又笑起,先叫她安心:“你如今也與明珩一道喊我皇姑姑就是了。此等事自然忌諱,隻是你遲早都得曉得,也沒什麼不可與你說的。”她頓了頓道,“長兄自幼孱弱,身患怪疾,是從母後那處傳來的。我運道好無事,又因此疾男者傳女,明珩也是無礙,隻獨獨可憐了長兄……”
她話裡的“母後”是指早年病逝了的先皇後。起頭誰也不曉得先皇後的病疾還會累及小兒,否則怕是不會冊封她的。
“長兄因了這病,性子格外孤僻一些,加之那些年朝裡頭不安分,他便更是心力交瘁。隻是原本還能熬個幾年的,卻後來懸梁自缢了。就在承乾宮裡頭,明珩如今的居所。”
納蘭崢不覺喉間一哽。
“彼時我也不過十四,明珩十一歲,比我個子還矮些。但他是較宮人還早發現長兄的。那日京城下了很大的雪,我沿途耽擱了不少時辰,到承乾宮時已是什麼都瞧不見了,隻看明珩一個人站在雪裡,一動不動望著那根金色的大梁。”
她說到這裡嘆了一聲:“當年長嫂去的時候,明珩還未斷奶,我當他是年幼不記事,與長嫂無甚感情,因而此後每逢長嫂忌辰也不曾流露分毫傷感。可長兄去的時候,他一樣一滴淚沒落。長兄去後諸多事宜,父皇為穩住朝臣,不久便大舉冊封。他替了長兄的位子,便與沒事人一樣。後來我們才知,他那日是去承乾宮找長兄問學問的。那卷兵法書冊,他再沒有翻開看過。長嫂與長兄的忌辰,他也不是毫不記得,不過一個人跑去私苑喝悶酒,我們都瞧不見他罷了。”
湛妤說罷見納蘭崢出神,就握了她的手道:“阿崢,明珩這孩子太不容易了,三日後便是長嫂忌辰,你要多陪著他。如今父皇已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賜了婚,你便不必再顧忌那一套禮數,也不必畏懼了鳳嬤嬤。規不規矩,由咱們湛家說了算,明白嗎?”
納蘭崢沉默一陣,點點頭:“我會的。”
☆、第50章 醉酒
納蘭崢將此事牢牢記在了心上,待到三日後先太子妃忌辰,就預備叫院中下人們想法子支走鳳嬤嬤,再偷溜出府去。不想卻聽他們回報,鳳嬤嬤天沒亮便出了門,壓根不在桃華居。
岫玉就與她解釋:“鳳嬤嬤雖待人嚴苛一些,卻也是疼惜殿下的,身為殿下**母又豈會不知他對生母的念想,恐怕這是有意裝作瞧不見,好叫您安心去顧著殿下呢。”
她點點頭,不免心內也是一陣慨嘆,上了馬車往湛明珩的私苑去。
她去得極早,天蒙蒙亮便啟程,到時聽私苑的婢子說,太孫昨夜便宿在此處,眼下還未起身。她想了想就去臥房尋他,哪知推門卻見裡頭空無一人。
下人們也俱都一陣奇怪,稱並未見太孫出過房門。
於是那院內的婢子們便連著串兒開始尋太孫,卻是角角落落尋了一圈都未見著人。納蘭崢擔心他,也跟著東奔西走,不想方及出了庑廊,便聽一陣“骨碌碌”的響動,隨即“砰”地一聲巨響,一個酒壇子碎在了她的腳後跟。
差那麼一點點,就要砸得她腦門開花。
納蘭崢嚇了一跳,回身瞧見地上酒壇,再朝頂上一望,就見湛明珩竟背對著這向,坐在那屋脊上喝酒。她驚魂未定,噎了半晌,不可置信地朝上頭喊:“湛明珩,你這是想砸死我啊!”
湛明珩聞聲回頭往下一望,卻像看不清她似的,晃晃腦袋,再度回頭,又舉起壇子喝酒去了。
他這是醉了?納蘭崢又氣又委屈,繼續喊道:“湛明珩,你在那上頭做什麼,快些下來!”
太孫殿下仍舊恍若未聞,咕嚕嚕喝酒。
納蘭崢哪能與個醉漢怄氣呢,哭笑不得地叫下人去尋幾名會功夫的壯實男丁,爬上頭將太孫給接回來。卻哪知接連翻上去了好幾個,都被湛明珩推搡了下來,摔得好一頓人仰馬翻。
這還不完,他煩了他們,就頭也不回地將那喝空了的酒壇子往後丟,嚇得院中一幹婢子驚聲迭起。
酒壇子一個個地接連砸下來,下頭噼裡啪啦一片狼藉。虧得這些下人都還記著要護好納蘭崢。
“納蘭小姐,您當心!”
“納蘭小姐,您往這兒躲!”
“納蘭小姐,您快到後邊來!”
納蘭崢何曾見過這等撒潑場面,簡直服了湛明珩,心道這趟可真是來送命的。她提了裙擺東躲**,好歹一路無虞地奔回了庑廊,氣得胸脯一起一伏,半晌深吸一口氣,道:“你們……你們給我拿木梯來!”且不說那些個壯漢根本不敢動金尊玉貴的皇太孫,便真與他動起手來,也決計敵不過他那身手,這是逼得她親自上陣了!
眾人嚇了一跳,在她跟前齊齊跪了一片,懇請她保重身子,萬不可到那上頭去。納蘭崢卻不信這個邪,非與湛明珩槓上了不可。
下人們拗不過主子,隻得順著她的意取來了結實的梯子,先上去了幾人接應,其餘的則在底下候著,扶梯的扶梯,還有挽了袖子預備接住隨時可能掉下來的準太孫妃的。
納蘭崢踩著木梯一步步往上爬,待到了上頭才覺這屋頂比瞅起來高許多,竟是有些後悔了。可上都上來了,也沒有半途退縮的理,她咬咬牙,小心翼翼貓著腰,踩著屋瓦往湛明珩在的屋脊走。
湛明珩聽見身後響動,這下連頭都懶得回了,預備直接將人甩下去。納蘭崢哪想到他出手這般的快,她還未靠近屋脊呢,就見他長手往後一揮一抓,準確無誤地揪著了她……還未長開的胸?
他這毫不留力的一手實在太蠻橫了,納蘭崢吃痛之下低呼出聲,底下也頓起一片驚叫。
湛明珩揪著人便要提勁給她甩下去,卻是丟人一剎察覺手下有異,軟軟膩膩的似乎哪裡不對……
他猛一回頭,看清了疼出淚來的納蘭崢,腦袋裡那根繃緊的弦像被撥了下似的“嗡”一聲大響,立刻大驚收手。
卻是納蘭崢已被他抓得不穩了身子,整個人都朝後仰了去。底下一群婢子驚叫著慌忙往她將要栽下來的那向跑。
湛明珩瞳仁都放大了,忙是一個伸手,復又將她拽了回來。可不想這一慌使大了力,納蘭崢猛地撞上他,將他也給撞歪了,兩人便朝屋脊的另一側齊齊滾落了下去。
噼裡啪啦一陣響,隨即傳來皇太孫一聲難耐的悶哼。底下的婢子們已不會驚叫了,個個張著小嘴,面如死灰地望著屋脊。
她們……站錯邊了。
幸好,倘使她們沒有記錯的話,屋脊的另一側並非石板地,而是種滿了花樹的後園。
果不其然地,湛明珩栽在了矮叢裡。納蘭崢則栽在他身上。
兩人情急跌落一陣忙亂,原本是她被那股勁道衝得更厲害,該先栽地的,隻是湛明珩半空一個扭身將兩人顛了個倒,將她護在了上頭。
可腰板酸疼渾身軟綿的納蘭崢覺得,他的身板太硬太硌人了,可能還不如那矮叢舒服。她都爬不起來了。
湛明珩背下鋪了大片被砸得七零八落的花葉枝條,似乎是摔傻了,雙臂緊緊圈著身上的人,一動不動盯著她,也不爬起來。
反是納蘭崢先苦著臉,有氣無力地推搡著他道:“湛明珩,你倒是幫我一把,我起不來了……”
這炎炎夏日又穿不住幾件衣裳,她的手蹭在湛明珩的胸膛,那推搡的動作因了軟綿無力反倒像極了撩撥,叫湛明珩的呼吸立刻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