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臣們一走,他就衝我發火。
「姌姌,你把小七放走,闖下這彌天大禍還不算,你還要闖多少禍!」
我靜靜地看著他:「我闖什麼禍了?」
「竟還敢問我?!你說,你是什麼時候勾連上尚書省和兵部的!你是想做弄權的公主嗎!」
我笑了,玩味地看著他:「什麼時候?」
他皺眉。
「和尚書省尚家結親,是我將將及笄那一年。半年後,尚驸馬為皇兄擋劍身亡。」
「和將軍府結親,是我二十歲那一年。兩年後,江驸馬戰死沙場,掙來的軍功,扶皇兄登上了太子之位。」
我笑道:「我什麼時候,與這兩家有關系的,皇兄真的忘了嗎?」
他看著我,半晌,才道:「所以你對朕心生怨懟了?姌姌,你是朕的親妹妹!」
我心想,什麼親妹妹,你甚至沒有把我當成一個人。
我年少時分,也曾情竇初開,愛過一個人,結果那個人為他而死了。
江也出徵之前曾跪著請求他好好照顧我。
他當時說:「姌姌是我的親妹妹,我在這世上最珍愛之人,將軍可放心。」
江也死後我幾欲殉夫。
可我收到了江也的絕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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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若臣身死,望公主為臣照顧好自己,公主餘生的每一分歡愉和喜悅,皆是臣在天之靈的慰藉。
如此我便不能原諒這位帝王。
他頻繁用「三嫁」之說來羞辱我,把我配給那樣的賤奴。
辜負的不僅僅是我們的兄妹之情,更辜負了他對江也的承諾。
此刻,面對他,我隻是道:「皇兄,你寵愛吳氏一族遠勝於我們幾個妹妹。你說,我怎能不心生怨懟。」
聞言,他的神情軟了軟。
畢竟,他剛才以為我是想「弄權」,結果發現我隻是在吃醋。
他說:「你就愛瞎想,皇兄最疼的便是你和小七。」
13.
事情到這一步,其實皇帝也好,吳家也好,隻要就坡下驢把聯姻之事作罷了,也就風平浪靜了。
須知我朝打了五十年仗,終於把西蠻趕到沙漠深處去了。
甚至最近一場戰役就在四年前。
那一次,江家滿門男丁戰死,才換來邊境安寧,換來他的太ťü⁷子之位。
難道又要以聯姻為由頭,把那群蠻子請回來?
那真是列祖列宗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
皇帝還想為自己辦的蠢事找借口:「趕到漠北去了,遲早還要回來。為了子孫後代計,還得趁著他們虛弱,聯姻教化才對。」
我說:「西蠻舊主便是死在我們的手上,血海深仇之下,談何聯姻教化?不如以細作潛入西蠻,分而化之才好。」
皇帝皺眉:「你說得有道理。確實,我們有血海深仇,聯姻公主怕是性命有虞。」Ťű³
這位「聯姻公主」,我不管是小七,還是他心愛的小姨子,隻要他肯在乎就好。
我對他早無情意,隻要達成目的。
待我要請安告退,皇帝突然叫住了我。
他道:「姌姌,你不要再跟江家人、尚家人走得太近。」
我抬頭看著他:「為何?總還是親戚。」
其實我知道為何。
那兩家一文一武,都是權臣。
然後他找了一個十分蹩足的借口。
「你已再嫁,而且嫁了三次了,還是要以宋驸馬為重。況且,你年紀也不小了,早些誕下孩兒才是正事。」
三嫁,三嫁,又是三嫁!
到底誰給了他這種底氣,認為「三嫁」就能讓本公主低人一等!
14.
本來以為事情已經十拿九穩了。
誰知隔天宮中還是下令繼續搜捕我家小七。
氣得我在家砸了一整套的前朝大青花!
崔媽媽忍不住提醒我:「公主,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是啊,走不通了。
我是沒料到吳家人這麼貪!
舍不得自己的女兒出嫁聯姻,又抹不開臉不想讓人說。
幹脆就一口咬死了要把七公主抓回來嫁出去。
「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我不客氣!」
我正發火,突然宮女來報,說是吳皇後派了太醫過來。
我以為是看斷了腿的宋明的,便煩躁地讓他去。
誰知宮女卻道:「是來給殿下請脈的。說是,希望殿下調養好身子,早早誕下子嗣。」
崔媽媽嚇得連忙將那宮女趕了出去。
她看了看我的臉色:「殿下,還是暫且忍耐吧……」
我都氣笑了:「忍,忍有什麼用?我不生個孩子出來,不讓那廢物驸馬拴住了心,皇兄是不會放心我的了。」
不過送上門的借口我幹嗎不用?
我吩咐崔媽媽:「把太醫請回來。」
15.
我命人送信給尚府和江府,讓他們少安毋躁,聯姻之事我已有計較。
然後,安心在府裡調養身子。
宮裡的太醫來給我請脈,脈方交上去。
「長公主十分健康,隻等驸馬養好身子,便可誕下子嗣。」
皇帝很高興,對我說:「朕要當舅舅了。」
隻可惜,外甥沒等來,等來了他要送他心愛的小姨子出嫁。
聯姻的事,到底還是成了。
吳家五小姐被封為綏胡公主,和親西蠻。
我這一脈的大臣最近都老老實實的,與我們無關。
是吳皇後搞的鬼,並且授意她自己的勢力在朝中一再參奏。
後院起火,吳家一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皇帝來我府裡,抱著一壇酒。
他竟哭了。
「朕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連自己的親妹妹也害。」
我道:「皇兄啊,她畢竟是皇後,您有再多的怨氣,也得咽下去。」
皇帝哭道:「若離是個那麼好的姑娘,她怎麼忍心呢?朕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我在心裡罵他,好個屁,誰都不及我的小七好。
吳皇後有一個最信任的太醫,我用了點手段就收入麾下了。
他把吳皇後最大的秘密告訴了吳中書:吳皇後前頭生公主的時候損了身子,怕再難有孕了。
如此,吳中書便囑咐吳皇後,趕緊讓她妹妹進宮,還讓她不要爭寵,一定要保護妹妹誕下皇嗣。
真是絲毫不考慮我那好皇嫂是怎樣的心情。
所以她轉手就把妹妹送到了西蠻。
一點挑動人心的手段而已,而且我還能再添一把火。
這件事,她本來做得很隱蔽的。
是我讓她露了馬腳。
皇帝對我說:「姌姌,朕一想到若離要去受那種罪,心便疼得受不了。」
我正想忍著惡心,安撫他一二。
誰知他又道:「你把小七交出來吧。」
我:「……皇兄,你在說什麼啊?」
皇兄許是醉了,抓住我的袖子,急切地道:「小七是名正言順的公主,理當和親。西蠻人不敢對她怎麼樣的。可如果換了若離,隻怕是羊入虎口啊……」
我沉默了。
他十分痛苦的模樣:「姌姌,隻當是為了皇兄,你再為皇兄做這一件事,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手端起手邊的湯,在眾人的尖叫聲中,潑到了他臉上。
他一下清醒過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姌姌!」
我深吸了一口氣:「皇兄醉了!」
16.
我潑了皇帝一頭湯,他跳起來打了我一巴掌。
他指著我罵:「朕早知道你有謀反之心!你想效仿先武帝,做女皇!」
我反手也給了他一巴掌。
他吃驚地看著我:「你,你敢傷了龍顏!」
我冷冷道:「皇兄說醉話,我不曾打你,也不曾說要謀反。」
他用手指著我:「你……」
我偏過頭,冷冷地看著他,靜靜地等待。
最終他一揮袖子,走了。
崔媽媽嚇得臉色發白,連忙來扶我。
「公主……您也太衝動了!雖然皇上的話實在是不中聽,您也不能潑他,打他啊!」
我卻是有些興奮,抓住她的胳膊。
「媽媽,他跟吳家人吵翻了。」
崔媽媽一愣。
我是故意揍他的,為的是試探他的反應。
當然,如果我失敗了,下場無非是被訓斥一番。
因為我是有從龍之功的公主。
不知從何時起,我這位皇兄,他能依賴的就隻有吳家了。
先前,他的奪嫡之路,無數人前僕後繼,出錢出力甚至獻出生命,為他鋪路。
結果,吳家人扶他走了那最後一步,他好像就隻記住了那最後一步。
除了吳家人,現在他猜忌所有人,包括我在內。
竟是把他身下的龍椅坐成了一座孤島。
今晚他來試探我,看我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把他視若最重要的兄長。
可是我潑了他打了他他不敢馬上處置我,說明他的底氣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足了。
不然總要端一端他皇帝的架子!
「媽媽,速速發信給司馬將軍,準備戍邊。」
「是。」
此去聯姻,是引狼入室,需提前做好準備。
我不能拿百姓的福祉來賭他一個昏君的退位!
17.
皇帝和我吵翻了,賭氣私下召見了江尚書。
他想讓江尚書重提拒絕聯姻之事。
這把江尚書惡心得夠嗆……
江尚書的侄女,也是江也的妹妹,我的前小姑子,江英蘭來找我。
她說:「皇上反復提起我家的功勞,歷數我家父兄是怎麼戰死的……我叔父回來哭了一晚。」
或許皇帝是覺得,最有可能對聯姻提出反對的,就是江家了。
我有些慚愧:「委屈……叔父了。」
江英蘭無奈地道:「隻要他還是皇上,別說是說話扎我們心窩子,便是真拿刀來扎,我們又能如何?」
我……想起那混蛋畢竟是我哥,十分羞愧,又不知道怎麼安慰,隻好,剝了個橘子給她。
江英蘭就是愣了愣,就開始吃橘子。
「嫂嫂,叔父讓我來問你,他拒絕了陛下,可會連累你?」
之前江尚書和我一起抗過聯姻。
現在皇帝去要求他再提此事,他又不答應了。
難免就會讓人覺得,我們是一伙的。
我說:「擔心什麼,他早已經認定了的事。」
江英蘭撇撇嘴:「我也是這麼說。可叔父總擔心你一個女兒家,府裡又有那樣的驸馬,恐怕受制於人。」
我:「……」
她又道:「兄長出徵前,再三請求叔父,讓他照顧好你來著。」
我緊緊捏了一下拳頭。
「嗯……你跟叔父說,讓叔父放心,我已經有對策了。」
18.
我耐心等待著,讓我一脈的官員也耐心等待著。
終於,我等到了。
皇帝發現他指使不動這些官員了,他無法阻止心愛的女人去聯姻了。
這時候,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妙了。
吳家和我一樣也在等,終於等到他低頭。
他們,達成了一個條件。
是夜。
寧靜的公主府來了一位貴客。
是從後院兒小門,悄悄進來的。
崔媽媽滅了燈,小心地迎了人進府。
我吩咐人把內院圍得鐵桶一般,除了我自己的親信未讓任何人進來。
終於那貴客在崔媽媽的指引下來到我面前。
這黑燈瞎火,又滅了燈,她穿著侍女的衣服,還戴著帷帽。
「公主救我!」她衝過來,緊緊抓住我的手。
我微微一笑:「皇嫂,你怎麼來了?」
吳皇後的手是冰冷的。
「皇上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