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自從皇兄登基你就變得懶洋洋的,還總是讓著人家,不管中宮給你什麼氣受你都受著。」
要是從前,我會說她孩子話。
如今,我卻是猛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是了,自從皇兄登基,我便認為我最壞的那一段人生已經過去,算是苦盡甘來。
眼前,不由得又浮現了白氏的身影。
前一瞬,覺得自己的苦日子都到頭了,終於為自己掙到了公道,喜極而泣。
眨眼之間,便被人毒死。
我是,不如從前了。
否則,宋明這腌臜物,豈能登得了我的門!
7.
隔日宋明便病了,我囑咐人好好伺候著。
吳皇後召我入宮,而我正在等她。
知道放在我府裡的眼線被打死了,她怎能坐得住?
隻是見了我,她不敢提這事兒,試圖壓我一壓,順便再試探一下我的態度。
「公主,你已有克夫之名在外,如今不能再添一個跋扈之名吧?」
我問她:「公主選驸馬,家世清白,上查三代,是最起碼的。皇嫂敢保媒,卻連這點事都沒查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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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沒查到,隻能是她為了惡心我刻意瞞下的。
我想不通她是什麼路數。
便是我有從龍之功,可也早已隱退,從未與吳家為敵啊。
吳皇後淡淡道:「事已至此,公主隻當是為了皇上忍耐吧。畢竟,皇上總說公主為皇上鞠躬盡瘁,不是嗎?」
罷,看來不是利益衝突,這做嫂子的是看不慣我這小姑子了。
我笑道:「你說你,我皇兄這三宮六院不夠你折騰嗎?非要來惹我。」
吳皇後眯起了眼睛:「公主,史筆如刀,你三嫁之身,又苛待驸馬,連累的也是皇上的名聲。世人會說,是皇上寵出了您這麼一位跋扈公主。」
我懶得理她這一茬。
因為我心裡有數,即使我把宋明折騰得半死不活,但他畢竟沒死。
沒多久,小七蹦蹦跳跳地進來了。
「長姐,禮部尚書已經等著問責了。」
吳皇後吃了一驚:「問責,為什麼要問責?」
禮部吳尚書是她的親叔叔。
我放下茶杯,道:「自然是要問他為何沒查清楚驸馬已經娶親。」
吳皇後氣道:「事已至此,你就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非要鬧得那麼大?你可知這丟的是……」
小七翻白眼接了下去:「皇兄的臉。」
得,連沉迷於耍大刀的小姑娘都知道她那點路數了。
我直接拍了桌子:「我乃當朝長公主!敢辱沒我便是辱沒皇族尊嚴,禮部辦事不力若不懲治,我皇兄的臉面往哪裡擱?」
吳皇後:「……」
小七笑嘻嘻地:「皇嫂整顆心都撲在皇兄身上,不會包庇自己的親叔叔吧?」
吳皇後惱恨地看著小七。
不過她不敢說什麼,因為她知道,這就是我的態度。
8.
既已開戰,那便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吳中書是個偽君子,如今我拿了把柄在手裡他也不敢保他弟弟。
隻不過隔日他便正式提出要將小七遠嫁西蠻和親。
嘖,太急了也。
我本是做好了準備要反擊的,本還在猶豫會不會下手太重?
結果那天皇兄又親自來了我府裡。
他關切地詢問:「小七呢,還鬧嗎?」
小七人在我府裡。
我給他斟酒:「哄睡下了。隻是,我原本是想著在京城在小七尋個歸宿,好慰藉淑母妃在天之靈。」
我故意提起淑母妃,想看看他的反應。
畢竟,如果沒有淑母妃,我們兄妹倆早就隨母後去了。
「淑母妃啊……」
他竟似才想起這麼一個人。
「內閣已擬旨,若是收回成命,朕豈不是失信於天下,顏面何存?」
我皺眉:「皇兄,淑母妃對我們的大恩,難道不比您的顏面更重要嗎?」
他看我這樣子,還想為自己找補一下。
「吳中書說得對,與其打仗不如做親家。一個女子可抵百萬雄師,劃算。皇兄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
我道:「西蠻族不認兒女親家。何況七妹將將及笄,恐怕適應不了那苦寒之地。」
「這你不必擔心,朕打算賜七個媵妾同去,能為她分擔一二。」
我再次跟他確認:「皇兄不知西蠻風俗嗎?那裡搶婚之風極盛,哪裡有什麼親家的情分可言。」
隻怕我們珍貴的公主過去,也不過被他們視為戰利品而已。
誰知我皇兄自信滿滿:「我泱泱大朝,能人頗多,難道還教化不了那樣的蠻夷嗎?」
我:「……」
皇兄道:「小七就是被你寵壞了。為了她好,你啊,要好好壓一壓她的脾氣,免得出嫁了還鬧笑話。」
不會有笑話了,小七過去就是死路一條。
我沉沉地看著他,想分辨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糊塗。
他有所覺,問我:「姌姌,怎麼了?」
我轉而一笑,敬他酒:「請皇兄滿飲此杯。」
從此,兄妹便是政敵了。
9.
我連夜把公主府的馬奴找了來,讓他帶小七走。
他叫凌濟,本是先繼後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下培養出來的殺手之王,後來投到我麾下。
皇兄登位以後我本想許他榮華富貴,沒想到第二天他又回到了公主府的馬棚裡。
問他,他不說話,因為他是啞巴。
他隻是定定地看著我。
猶記得,那是第一次,我在一個人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從此他的榮華富貴我給他留著,他想養馬就養馬吧。
我對他說:「我把小七交託給你,等我這邊事情了結,你把她帶回來給我。」
凌濟看著我,緩緩點頭。
小七抱著我的腿哭得死去活來:「我不走!我要留下來和長姐一起!」
我耐心地道:「小七,你要暫且忍耐,長姐會接你回來的。」
小七哭道:「我不走,我要與長姐生死與共……不,若是有人欺負長姐,先砍死我!」
什麼砍不砍的,在我們這樣的人家,殺人的從來不是她手裡那種大砍刀。
我無奈地給凌濟使了個眼色。
凌濟正打算動手,誰知一向遲鈍的小七突然敏銳地回過頭。
……就,很難想象凌濟那張剛毅的面容上會出現這種驚愕的表情。
她道:「你敢打暈我帶走,我走了也會逃回來。」
凌濟沒辦法了,就看著我。
我暴躁了:「小七!」
小七抱著我的腿,哭道:「長姐,我不走,我不想你一個人在這裡受氣。」
我冷笑道:「受氣?我能受什麼氣……」
她道:「我知長姐威風凜凜可擎天,可我舍不得你受一點委屈。」
我沉默了。
然後她淚眼汪汪地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我說……
「人貴自知之明,你拿什麼保護長姐,憑你的大刀?」
小七:「……」
我說:「你不添亂就是幫了長姐大忙。」
說完我果斷讓凌濟打暈了她。
凌濟看我的眼神有點無語。
我說:「帶著她去投奔司馬將軍。」
他點了個頭,扛起人來要走。
「凌濟……」
他的腳步一頓。
我抿了抿唇:「我把我最珍愛的交給你了,這世上我隻信你。」
他回頭看著我,鄭重點頭。
10.
送走了小七和凌濟,我命人傳喚驸馬。
算起來,這是我們成親以來我第一次召他。
他進門之後臉色有些詭異。
「臣好像看見了七公主和公主的馬奴。」
我抬眸看他:「哦,那又如何?你打算去報信嗎?」
「臣與公主是夫妻同心,又豈會去報信,壞了公主的好事țú⁼?」
他看著我,漸漸有些失神。
我知我容顏極盛,但恐怕在他眼中,看到的是金雕玉砌的權力與野望,富貴與榮華。
他站起來,開始解衣:「公主,夜深了,休息吧。」
我厭煩地看他一眼:「今夜你便在外間伺候吧。」
說完我便起了身。
未料這賊子竟如此大膽,竟敢上前來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笑道:「公主,陛下希望我們早生貴子,你難道想抗旨不成?」
我皺眉:「皇兄果真說了嗎?」
他道:「自然。公主若是不信,明日臣陪公主去問陛下……」
我笑了。
「來人,把他綁了,打斷左腿。」
眼看崔媽媽已經帶人進來了,宋明急了。
「你們敢!我乃是當朝驸馬爺!」
我皺眉看著他:「驸馬今日摔斷了左右兩條腿,不用伺候了。」
崔媽媽聽了都笑了:「是。」
說著二話不說就讓人把他拖了下去。
我知他一定會去報信。
其實我啊,就等著他去報信呢。
不過也要打斷他兩條腿,千難萬難的才好,不然,這監視公主的功勞,豈不是拿得太容易了?
11.
等宋明終於把消息遞出去,小七早就跑遠了。
皇兄召我進宮。
三省六部,幾乎是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在清心閣激烈討論七公主出逃的事。
吳中書陰陽怪氣地道:「身為公主,享天下之養,竟然不以天下之憂為先!」
「是啊……」
皇兄的臉色也鐵青鐵青。
他知道小七是我放跑的,但是他不敢說,總不能承認自己派人監視妹妹。
眼看他們討論得差不多了,我低頭一笑。
「其實七妹年紀小,就算嫁到西蠻去,恐怕也擔不起教化蠻夷的重任。我倒覺得……」
我扭頭看向吳中書:「吳中書家的五小姐,才名遠播,能言善辯,可擔此重任。」
吳五小姐,我皇兄和吳中書的心頭肉。
兵部江尚書立刻站了出來:「長公主說的是。」
皇兄和吳中書的臉色更難看了。
江尚書,是我先夫江也的親叔叔。
江氏滿門,金戈鐵馬,戰死不知多少兒郎。
他一貫反對聯姻的。
突然,又站在了我身邊。
我不知道皇兄做何想,反正他的臉色,五彩斑斓的黑,很好看。
吳中書道:「臣倒不是不舍得小女來為公主收拾爛攤子,隻是,小女畢竟不是公主……」
尚中令站了出來:「擬封公主也無不可。何況皇後之妹,身份也是尊貴的。」
他是尚書省侍中令,我第一任驸馬的父親。
隻是他原本官拜尚書省尚書令,結果死了兒子的從龍之功,鬥不過吳中書嫁個女兒過去。
現在被降了職,隻是到底根基甚深。
他頗為嘲諷地看了吳中書一眼。
「是啊,吳家五小姐已經破格封了郡主,再進一步也未嘗不可。」
「郡主驚才絕豔,由她來教化蠻夷,最是合適了。」
「皇上,臣也覺得,七公主年弱了些……」
在群臣的議論聲中,皇兄的臉色一點一點地青了下去。
我道:「都是為了江山社稷。這樣吧,小七是我一手養大的,她闖了禍我也得負責。我願出一萬金給新公主陪嫁。」
那一刻,皇兄看著我,我在他眸中,看到了恐懼。
12.
皇兄甚愛他的小姨子。
如無意外,今年秋天,本是要迎入宮中為貴妃的。
他怎麼舍得把她配西蠻!
當著眾大臣的面,他隻是說容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