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掀開紅蓋頭,看向身側的慕容堰,還有剛剛強忍著淚水咬牙出聲的劉雪怡。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臉上均帶著一絲詫異。
6
我大概猜到慕容堰的想法。
隻是我不明白,劉雪怡為什麼不願意?
我可是知道,她早就對慕容堰芳心暗許的。
在慕容堰提親後,劉雪怡興奮得好幾夜沒睡好覺。
況且長公主的提議對她並無半點壞處。
劉雪怡此時若還願嫁,那便是慕容堰板上釘釘的正妻。
我屬實是想不通,她有什麼理由拒絕?
我狐疑地看向這個平日裡總是畏畏縮縮的六妹妹。
偏偏此時的劉雪怡沒有看我,也沒有看慕容堰。
她跪在長公主面前,禮數周全地行了個大禮,將身子壓得很低,額頭抵至地面啞聲道:「我自知與小侯爺有緣無分,隻懇求長公主看在侯爺一往情深的分上,成全他們二人。」
我眉頭一皺,立即明白了劉雪怡的想法。
她看見了慕容堰對我的態度,自知這場婚事不論如何都無法再進行下去。
既然自己成為了眾人眼中的笑柄,那不如以退為進,博個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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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牙上前,不想讓她得逞。
也就在此時,有道蒼老的聲音自從內室傳來:「好!」
「你既有如此心性,那朕便成全你,取消你與慕容堰的婚事,許你自由身!」
一句朕出口,喜堂上眾人皆是一驚,紛紛跪拜下來,高呼萬歲。
劉雪怡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將頭磕得砰砰響:「謝陛下!」
皇帝從內室緩緩走出,視線落在我和慕容堰的身上,似笑非笑道:「有情人自當終成眷屬,今日朕便當次月老,為你二人賜婚。」
我還沒說話,慕容堰便眼睛一亮,猛地拽著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喊得比劉雪怡還要更加響亮:「謝陛下!」
皇帝一句賜婚,喜樂再次揚起。
喜堂上眾人也驟然笑開,杯酒交錯,嬉笑道喜。
仿佛剛才凝滯的場面隻是一時的錯覺。
唯有端坐在高臺之上的長公主面色鐵青。
慕容堰抬眸,眼睛亮晶晶地看我,又重新將我的紅蓋頭給蓋了上去。
徒留我僵硬地站在原地,腦子嗡嗡作響。
不是,就沒有人問一下我的意見嗎?
我剛剛說的好像不是「願意」這兩個字吧?
趁著慕容堰喜笑顏開之際,我試圖偷偷摸摸往後走,卻在瞬間被瞧熱鬧的人群架住,推搡著把我送到喜團前,笑嘻嘻地讓我們夫妻對拜。
我被腦袋上的紅蓋頭晃得眼花,跌跌撞撞地被推進慕容堰的懷中。
蓋頭遮擋了我的視線,以至於我沒能看見,劉雪怡面色慘白地攥著手站在人群角落。
有血從掌心跌落在她沒日沒夜繡了半月的嫁衣上,她卻毫不在意,隻死死地盯著我,眼裡的恨意幾乎快要凝成實質。
7
元歷四月初十,不是個好日子。
皇歷上說宜出行、婚嫁。
我瞧著,是哪個都不宜啊!
我坐在喜床上,煩躁地扯掉頭上的紅蓋頭,將其在手中卷了一圈,然後直接丟了出去。
慕容堰正好推門進來,好巧不巧被我團的蓋頭砸中。
他一把抓住,根本沒看清是什麼東西,臉上的就露出了極其燦爛的笑容道:「這還是姐姐第一次主動送我東西,我好高興!」
我憋了一晚上的怒火和謾罵被慕容堰一句話給掐滅在喉嚨裡。
看著慕容堰沒皮沒臉地湊過來的模樣。
我甚至合理懷疑,我要是伸手去扇他的臉,他可能還會舔我的手掌心!
「姐姐。」慕容堰湊過來坐在了我身側,臉頰泛紅,身上還彌漫著些許酒氣,「夜色深了,你可困了?」
因為靠得近,慕容堰的手似有似無地觸碰了下我的手背。
而後他下意識摩挲了一下,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極快地收回自己的手,耳尖通紅一片。
看我沒有出聲阻止,慕容堰偷看了我一眼,似乎是還想再摸一摸。
「說話歸說話。」我斜睨他道,「你這雙爪子要是再亂摸,我就直接剁了它。」
一句話瞬間讓慕容堰收回了手,在我身邊乖乖坐好,一副聽話無比的模樣。
隻是他的眼神怎麼看怎麼不清白。
這小子,真能裝啊。
我有點頭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房間莫名地安靜了下來,隻有燭芯躍動的聲音噼裡啪啦。
「唉。」我腦子亂得很,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我明明記得劇情裡,嫁給慕容堰的是女主劉雪怡,怎麼會變成我?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難道是我記錯了?不應該啊。
我咬了咬手指,還沒想明白,手指就被慕容堰拉了下來,然後他默默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我的唇邊。
我扭頭看他,對上他無辜的表情,還有他的那句:「別咬傷了自己,咬我的吧。」
我無語地推開他的手,直接倒在床上:「睡覺!」
慕容堰眼睛一亮,正要湊過來就聽到我繼續道:「你打地鋪。」
他還想再說什麼,卻在對上我不善的視線後訕訕地蹲在了床邊。
我才不管他呢,事情既已到了這個地步,皇帝親口賜婚,再無回轉餘地,想再多都沒用,我直接蓋上被子休息。
原以為在新地方我會難以入眠,沒想到閉上眼睛沒多久我就睡熟了。
睡到半夜,我的身後似乎被人塞了一大片的湯婆子,又熱又燙,讓我很不舒服。
我在睡夢中拼命掙扎,最後還是被滾燙的湯婆子牢牢捆住,動彈不得。
直到第二日醒來我仍舊有些發蒙。
我問慕容堰:「你昨晚給我塞湯婆子了?」
慕容堰坐在地上搖搖頭,一派乖巧地回答:「沒有啊,姐姐你是做夢了吧!」
我狐疑地看著他,想了想還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8
長公主不喜歡我。
這點她表現得十分明顯。
在慕容堰要帶我去給她敬茶時,我被長公主的貼身嬤嬤笑著攔在了外面。
她給的理由也很蹩腳:「長公主身體不適,怕過了病氣,還請少夫人在廊下等候。」
與此同時,長公主的院子裡傳來陣陣女子的說笑聲,一聲大過一聲。
陳嬤嬤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想看我氣急敗壞的模樣。
隻可惜,我非但沒有如她所想那般當眾擺臉色、耍脾氣,反倒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今日長公主既不便,那就改日吧,別打擾了長公主休息。」
長公主院子裡有客。
她能見客,能見慕容堰,就是不能見我。
這態度都表現得那麼明顯了。
我也不是個蠢人,不會蠢到人家不願意見我,還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恰巧昨日睡得不舒坦,今日又早早地起來。
這個點我還困倦著,剛好能回去再睡個回籠覺。
我挪動自己的步子,準備往回走。
陳嬤嬤被我這番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慕容堰的臉色,對上慕容堰陰沉的視線後身子驟然一僵。
陳嬤嬤在這個時候終於想起,我是慕容堰不惜違抗長公主命令都要娶的女人。
她在這裡給我臉色,故意不讓我進去,打的不是我的臉,是慕容堰的臉!
陳嬤嬤頭皮發麻,硬著頭皮喊了一句:「少夫人且等等!」
我裝作沒聽見,小碎步越走越快。
身後的陳嬤嬤急了,趕忙攔住我:「少夫人,是老奴糊塗了,老奴這就去通報!」
這會子她也不說什麼長公主身體不適的這種話了,是千求萬求地,想把我給送進去。
我面色如常,居高臨下地看她,陳嬤嬤則硬著頭皮朝我訕笑。
「嬤嬤。」我冷笑一聲,轉動了下手腕上的玉镯,「你也是長公主身邊的老人了,活到你這般年紀,什麼話該說,什麼事該做,你比我更清楚。」
「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本就是被迫嫁入慕容家,若想要用內宅手段來壓我,以我的脾氣,不鬧個翻天覆地,我可不會罷休的!」
我不是個軟柿子,若是長公主要磋磨我,我也不介意把事情鬧大。
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什麼名聲,什麼孝道,我統統不在乎。
誰敢惹我,讓我不爽了,我上去就先給她一巴掌,讓她醒醒神!
陳嬤嬤尷尬地用手帕擦了擦頭上冒出來的汗,差點給我直接跪下。
事到如今,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她給了我氣受,慕容堰非但沒有為我出頭,反而平靜地站在一旁了。
顯然他是早就清楚,以我的戰鬥力,十個陳嬤嬤都不是我的對手。
偏就在此時,劉雪怡攙扶著長公主從院子裡出來。
長公主冷聲嘲諷道:「好尖利的一張嘴。」
「你父母就是這般教你對長輩說話的?」
「祖母。」慕容堰擋在了我的面前,平靜道,「她無錯。」
他也不多做解釋,一句我沒有錯,就奠定了這場鬧劇的結局。
9
說完這話,慕容堰捏了捏我的掌心,偷摸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等待我的獎賞。
我挑眉,反手也捏了他一下,讓他眉眼間都染上了些許笑意。
「我看你是被這狐狸精迷了心竅!」
長公主看到了我們的小動作,氣得渾身顫抖,差點一拐杖重重地打在慕容堰的身上,被劉雪怡慌忙拉住。
「祖母消消氣!」劉雪怡心疼地給她順氣,又抬頭對我道,「姐姐,別鬧了,快跪下給祖母磕頭認錯!」
一句話莫名其妙地讓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你讓我跪?」
劉雪怡抿了抿唇道:「若不是因為你,祖母怎麼會跟堰哥哥吵起來?」
我眨了眨眼睛,正想開罵,慕容堰卻將我護住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我侯府大呼小叫?」
「來人!把她給我打出去!」
慕容堰一聲令下,立即有侍衛過來要強行帶走劉雪怡。
劉雪怡後退兩步,臉色瞬間煞白一片,眼裡浮現出一抹水光,又被她強行忍住。
她身子搖搖欲墜,卻依舊堅韌不肯屈服。
堅韌小白花的形象瞬間更加立體了,我微不可察地嘖了一聲。
「我看誰敢!」長公主怒喝一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後才看向慕容堰,「你欠雪怡良多,我已將她收為孫女,從今往後,她就是你的義妹!」
慕容堰眉頭微蹙,還想說話,長公主卻不給他機會。
「我有些事要問你,你給我進來!」長公主轉身進屋。
慕容堰應了聲又轉頭來湊近我,他一邊親昵地給我整理儀表,一邊低聲對我道:「姐姐,你在這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可以跟未出嫁前一樣,不用顧慮太多,也不用給任何人面子。」
「我會是你永遠的後盾。」
他聲音不大,卻足夠讓站在一旁的劉雪怡也聽得清楚。
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確,就是不論發生什麼,他永遠都會站在我這邊。
我挑眉,往旁邊瞥了一眼,看見我那六妹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蒼白。
真真是可憐啊。
直到慕容堰也進了屋,劉雪怡的臉色都沒有恢復過來。
10
我呼了口冷氣,不想再跟劉雪怡說話。
我準備找個暖和的地方待著。
剛走兩步,身後就忽地傳來了劉雪怡顫抖的聲音。
「姐姐,你肯定很得意吧。」
我側頭,對上了劉雪怡眼裡明晃晃的憎恨:「搶了我的夫君又……」
「打住。」我毫不留情地打斷她,「不是吧妹妹,你本來是可以跟他成婚的,是你自己非要裝大度,非要拒絕,把人往外推,這事你也能賴我?」
說真的,當時隻要她一句準話,她就是妻,我就是妾了。
怎麼這事才過去不到一天啊,在劉雪怡的嘴裡就變了個味道呢?
「你!」劉雪怡身子一頓,深吸一口氣,又莫名其妙地轉移了話題冷聲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你卻搶我的功勞,這點你沒得辯駁吧?」
我聳了聳肩膀表示:「我跟他說了,他不信啊。」
「巧舌如簧。」劉雪怡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樣。
她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從我身上撕扯下一塊肉來。「我不管你背地裡怎麼編排我,在侯爺面前怎麼抹黑我,我告訴你,是我的,終歸還是會是我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深感贊同:「是極。你最好快些,免得過兩天我孩子都有了,你沒能搶回來。」
她氣急敗壞,往我的方向走了兩步,憤怒地喊道:
「從小到大,我對你處處忍讓,隻要你說一句想要,我就要將自己的東西雙手奉上。
「你搶走了我所有珍視的東西,我從來不曾記恨過你。我一直以為我隻要忍讓,隻要退避你的鋒芒,總有一天你會玩膩搶奪我東西的遊戲。
「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你這種毒婦根本不會有半點反省,反而變本加厲在眾目睽睽之下搶了我的婚事!搶了我的夫君!」
說到這裡,劉雪怡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往下落。
她的聲音顫抖卻還在說:「我不會再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