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滿

第4章

字數:4074

發佈時間:2025-01-04 17:40:44

薛長亭又遞給我一個信封:


「裡面還有一份地址。」


「本該我陪你同去,但近來我實在繁忙,將來……」


「將來你若想記起一切,便照信中地址去找信中人。」


他扯下隨身的玉佩:「看到這個,他會幫你。」


遞過玉佩,他又給我第三封信。


「這是一些銀票,田宅地契。」


「你的嫁妝不少,卻不便攜帶,姜家產業也多在京中。」


「這些銀票,各地可兌,地契亦遍布全國。」


「有朝一日,你若不想留在京中,或許用得上它們。」


我望著棋盤上的三封信,一枚玉佩。


突然就明白了:


「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對嗎?」


薛長亭並不隱瞞:


「滿滿,我與太子爭到如今,必有一傷。」


「這兩日,你收拾行裝,先回姜府。」

Advertisement


「你父兄在朝中中立,無論誰勝誰負,都不會波及姜家。」


不等我開口,他又道:


「你不必因此愧疚。」


「和離書,是你我婚前便說好的。」


「銀票和地契,你嫁來國公府這麼久,應當給你的。」


「解蠱,更是我作為……」薛長亭頓住,釋然笑了笑,「作為摯友,應當幫你的。」


我胸口的悶脹突然變成密密麻麻的酸澀。


想說「不是」。


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是夫妻,不是摯友。


那是什麼呢?


「滿滿。」薛長亭仍舊溫潤如水,「我就一個要求。」


他起身,在我身前半蹲,握住我的手。


「若我敗了,若你解了蠱,記起謝承淵,決意回到他身邊。」


「你能不能……」


他望著我,那樣虔誠,那樣專注:


「多愛自己一點?」


23


我記起更多事情了。


薛長亭送我回姜府,我望著他遠去的馬車,久久挪不開步子。


與謝承淵的過往一帧一帧地往腦海裡跳。


甚至似乎不用解蠱,我就記起了全部。


隻是記起越多,我心中越發平靜。


沒了曾經的纏綿悱惻,也沒了那些痛徹心扉。


回到家中後,消息反倒更加靈通。


父兄議起朝事,並不避諱我。


薛長亭上書,太子謝承淵與北境羌族勾結。


羌族送他幾場勝仗,幾筆金銀。


他早已與羌族人籤訂合約。


待他登基,拱手送上北境三十二城。


謝承淵極力否認,斥薛長亭血口噴人,其心不軌。


更直指其在嶺南半年,才真正與外族有染。


卻惡人先告狀,蓄意謀害儲君。


兩人皆有人證物證,一個被押入大理寺,一個被禁閉東宮。


「陛下因當年的冤案對太子心有愧疚,此次會慎之又慎。」


「世子糊塗啊,合約書上沒有太子寶印,大可說是偽造。」


「人證亦是他曾經的心腹,如何能讓人信服?」


「殿下畢竟太子之尊,更不可能對他嚴刑逼供。」


「倒是他在大理寺獄……」


父兄說起來連連搖頭。


又問我:「和離書可籤好了?」


「莫要等事到臨頭再送官府,於你的名聲……」


我起身便走了。


我是不信的。


從前在太學念書,太傅就屢屢誇贊薛長亭聰慧。


誇得太多,引得一幫子弟看他不慣,常常讓他為難。


我才不信他就這點本事。


說起太學……


我忍不住問春柳:


「你知道……我和你家公子,是怎樣認識的嗎?」


春柳困惑地搖頭。


我拍拍腦袋。


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但我所料的,並沒錯。


北羌王子進京,大鬧宮廷。


稱朝廷不認太子親手籤下的合約,便十倍奉還當年給太子的金銀。


更詳細指明每一筆金銀的用處。


如此,又引出當年的廢太子案。


兩位皇子和貴妃,到底是不是太子所害?


當夜,陛下傳謝承淵入宮。


當夜,謝承淵反了。


24


其實謝承淵的太子之位,一直還算穩固。


他母親早逝,卻是陛下唯一一位嫡妻。


當年的廢太子案,謝承淵曾經問過我:


「滿滿,你信我嗎?」


我無比堅定地點頭。


貴妃再受寵也隻是貴妃。


他怎麼會做那麼蠢的事呢?


如今看來,當年蠢的人,是我。


京城亂了,父兄匆匆入宮。


我陪阿娘一起等著。


院子裡靜無人聲,院子外火光衝天。


誰都不知結局會是如何。


一直到了天光微亮,管家一臉喜色地來報:


「老爺回來啦!老爺回來啦!」


我和阿娘匆匆往前院去。


也不知是在哪個轉角,後頸一個重力落下。


我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25


再次醒來,竟是在一處山洞中。


睜眼就是謝承淵。


夜深了,山風呼嘯。


他蹲坐在篝火邊,正在往裡添柴火。


見我醒了,彎眉笑:


「滿滿,餓了吧?想吃什麼?」


「野豬還是野兔?」


我一時竟有些恍惚。


「還是野兔吧。」謝承淵拿起一旁備好的肉。


放在火上:「滿滿最喜歡孤烤的野兔。」


「可惜今日沒找到蜂蜜。」


「罰孤改日再給你烤一隻。」


我掐了自己一把。


宮變,火光,靜謐的後院,後頸的鈍痛。


一點點回到腦中。


謝承淵出現在這裡。


謝承淵……敗了。


「滿滿,你還記不記得你十四歲那年,眼饞明昭那件狐裘披風?」


謝承淵仍舊笑著:「孤說給你獵一件。」


「那時,就是在這座山裡。」


他望了望外面。


我亦望了望外面。


不隻風大,雪也很大。


看起來,我已經昏睡了很久。


「孤在裡面獵了三日,你便在外頭哭了三日。」


「非說夢到孤受傷了,要下來找。」


「還真被你說中了,孤……」


「謝承淵。」我打斷他,「我不想聽。」


謝承淵笑容僵了僵,又重新揚起來:


「那你再睡一睡,兔子好了孤喊你。」


「謝承淵,我不會跟你走的。」我平靜地望著他,「你帶著我,要麼砍掉我的四肢將我毒啞,要麼直接殺了我。」


「否則,送命的遲早是你自己。」


謝承淵的臉色一寸寸白下去,卻隻是喃喃:


「不會的,不會的。」


「滿滿最愛孤了。」


「滿滿會為了孤隻身進山林,會為了孤以身飼蠱,會……」


「別做夢了。」我嗤笑,「世上再也不會有那麼蠢的人了。」


「姜滿!」謝承淵突然甩掉了手上的烤兔,「孤隻是誤會你了而已!」


「究竟要怎樣,你才肯原諒孤?」


他兩三步上前,扣起我的手:


「滿滿,你在氣頭上不也不願意看孤給你的信?」


「不也將它們燒成灰燼?」


「孤也並未讓你給傅鶯解毒。」


「是傅鶯騙了你,騙了孤,如今她日日在獄中飽受酷刑,你還不滿意嗎?」


「還有那蠱,那蠱讓你又能說話了,不正因禍得福?」


「對,是那蠱。」謝承淵的眼睛又亮起來,「是蠱蟲,蠱蟲讓你忘記孤了。」


「滿滿,等我們出京,孤帶你去解蠱,等你都記起來……」


「謝承淵,我早就都記起來了。」


我望入謝承淵眼底:


「我給傅鶯銀兩,是讓她照顧你,保護你。」


「密道裡的血跡,是因為給你解過毒,手腕上的傷口血流不止。」


「你我青梅竹馬,共許白頭,我曾愛過你,甚於自己的生命。」


「所有的一切,我都記起來了。」


謝承淵面上有一絲迷茫:


「薛長亭,給你解蠱了?」


「薛長亭是誰?」


26


謝承淵瘋了。


他在這個陰冷狹窄的山洞裡,又哭又笑。


「忘情蠱,忘卻此生至愛。」


「你記起我,忘記了薛長亭。」


「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長亭!又是薛長亭!」


「父皇偏愛他,連你都愛上他!」


「憑什麼!不過一個娼妓生的賤種!」


他踹翻了燃燒的篝火,將燃燒的木柴,一根根地往山壁上砸。


「為何偏偏是他?」


「為何你偏偏要嫁給他?」


「但凡你換個人,你我不會是今日局面!」


「不!你騙我的,騙我的是不是?」他又過來拽我,「你跟我走!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你忘記了的,一定忘記了的!」


他拽著我出了山洞。


風雪撲面而來。


我知道他要帶我去看什麼。


那年他在山中獵狐,跌下馬匹,受了傷。


是我找到他。


我們曾在山谷的榕樹上,刻下了彼此的名字。


山中其實有火光。


謝承淵卻渾然不在意。


我早說過,怒極時,他會做些愚蠢至極的事。


眼看離火光越來越近,我拿出早早藏在袖中的信號彈。


嗖——


天空綻放一朵禮花。


27


不到一刻鍾,我們被團團圍住。


為首的人一襲白衣,火光的照映中,冷面如霜。


謝承淵卻十分高興。


「滿滿,你果然是騙我的。」


他拿匕首挾持著我,在我耳邊低語,


「你故意那樣說,好讓我帶你出來,讓薛長亭找到你是不是?」


「他就是薛長亭嗎?」我看著對面那人,「比你長得好看。」


「你!」謝承淵的匕首逼近。


我笑了笑:「謝承淵,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我嗎?」


他又像被燙到似的,將匕首拿遠了些。


「太子殿下。」


薛長亭雙手負後,眼神並未落在我臉上,「陛下還未論殿下的罪,何不與我回去,爭取從寬處理?」


「少裝模作樣!」謝承淵挾著我後退兩步,「他那麼愛你那個娼妓親娘,就讓你改姓謝,做太子算了!如何還缺得了一個我?」


「這一點上, 陛下的確比殿下做得好。」薛長亭並不惱怒,「至少不會口口聲聲說著愛, 卻持刀砍向心愛之人。」


謝承淵咬牙。


握著匕首的手,指節發白。


「那孤就看看,薛世子會怎麼選。」他又將匕首貼近我的脖頸, 「你在孤面前自斷一臂,孤便放開滿滿,隨你回去,如何?」


薛長亭笑笑:「即便我死在你面前, 你也不會放開滿滿。」


「畢竟……」他涼薄地望著謝承淵:「太子殿下你, 從來隻想拉滿滿與你一道——下地獄。」


謝承淵的手猛然一抖。


就在此時, 我推開他的手就往下蹲。


薛長亭身後,早就拉滿弓的弓箭手倏然放箭。


匕首落地的聲音。


隨之,人倒地。


我回頭,謝承淵倒在雪地裡。


一支箭矢正正插入心口。


鮮紅的血, 染紅了晶瑩的白。


「滿滿,滿滿。」


謝承淵緊緊拉著我的裙角。


嘴中同樣在溢著鮮血:「孤……孤是愛你的。」


「你……你信孤。」


我搖頭:「謝承淵, 那不是愛。」


愛不是共赴地獄。


是即便身處煉獄,也要拼盡全力, 將她託舉入人間。


「你隻是, 愛我愛你罷了。」


28


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


我居然有個夫君。


這夫君還奇怪得很。


既不接我回夫家, 也從來不來找我。


直到有一日,我在妝奁裡發現一封和離書。


君既無情我便休。


和離書都給了, 留著過年呢?


我籤下大名就問身邊的丫鬟:「薛長亭在何處?」


那丫鬟也不知是怎麼過的管家眼,呆呆愣愣地說:


「在……在國公府啊。」


原是國公府的世子。


也不知如何傷了我的心, 才讓我記不得他,身邊人還從來不敢提他。


我拿著和離書就去了國公府。


無須擇日,速速去官府上報,取回我的戶籍才好。


結果那夫君磨磨蹭蹭, 許久才出來不說。


那表情,如喪考妣。


「趁著衙門還未下值,快些吧。」


我晃晃手裡的和離書。


那夫君臉色更白,眼都似乎要紅了:


「滿滿,想好了?」


「當然,名字我都籤好了。」


他晃了晃, 我都懷疑他要倒下了。


瞧,奇怪吧。


和離書分明是他寫的。


弄得跟我拋棄他似的。


「我的嫁妝, 勞煩你改日送到姜府。」


「好。」


「我就不去自己的院子了, 若還有什麼,一並幫我送過去。」


「好。」


謝承淵回京不到半月,就稱太子妃身體有恙。


「(守」「好。」


倒是挺好說話。


「對了還有那春柳,是你府上的丫鬟吧?」


「是。」


話音剛落,他愣了愣。


「那我明日將她一並送回來。」


他卻還在愣怔。


「滿滿, 你……不記得春柳?」


「我連你都不記得, 還能記得你府上的丫鬟?」


他徹徹底底地,愣住。


直直地望著我。


黑色的瞳仁一動不動。


我莫名看著他。


就見他臉上的血色一寸寸地回來。


然後抬腳。


從門廳的左邊,走到右邊。


又從右邊,踱步到左邊。


最後大步過來, 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溫熱的濡湿,順著我的頸窩流下。


像是失而復得。


更像是。


守得雲開,終見月明。


(全文完)


暢銷精選

佛系女手握惡毒配角劇本後
佛系女手握惡毒配角劇本後 "得知我們要在惡毒女配和女主之間二選一,姐姐率先推開了我。 「現在流行有錢有顏值的惡毒女配覺醒文,誰要當胸大無腦的瑪麗蘇女主。」"
薑然
薑然 我養了一條基因缺陷的人魚。為了給他 治病,我省吃儉用,拼命打工。可他依 舊對我極為冷淡。直到某天我撞見向
 晚秋
晚秋 沈彧的繼妹車禍失明了。他讓她搬進了我們的婚房,貼身照顧。
校園文男主死對頭的初戀
校園文男主死對頭的初戀 "江雨茉在生日這天發現自己生活在一本校園文中,是男主對照組段野的初戀。 男主跟段野都是五中有名的刺頭,平日裡井水不犯河水,看對方一眼都嫌晦氣,說是死對頭也不誇張。"
嫁給一個死瘸子
嫁給一個死瘸子 上一世,我嫁了個瘸子。瘸子長得好看,卻一無是處。我跟著他,被嫡姐笑話了半輩子。可瘸子不知上進,不管
被丈夫剖腹後我重生了
被丈夫剖腹後我重生了 "老公為了事業更上一層樓, 聽信大師的話將懷孕六個月的我活活剖腹衝喜, 最後我與孩子雙雙喪命。 死後才得知老公與我閨蜜早就暗度陳倉, 甚至將他們的孩子精心呵護,撫養長大。 重活一世,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眾叛親離。"
妃禍
妃禍 "我身為沈府嫡女,愛上了一個罪奴。 我們相約私奔,我卻在最後一刻毀誓,入宮當了皇妃。 多年後,昔日的罪奴成了擁兵自重的諸侯,在六軍不發的杏花坡前,對著我那倉皇南逃的皇帝夫君淡淡一笑:「護駕?可以。」 他用馬鞭指了指我:「那就請陛下,先賜死妖妃。」"
眼看樓臺塌
眼看樓臺塌 "和幾個同事聚餐,聽見隔壁有人叫我男友。 「宋遠河,反正你也沒女朋友,我妹還配不上你?」 聽到那人這麼說,我的心放了下來,應該隻是同名同姓,正想發消息告訴他這個奇遇。 就聽到了宋遠河熟悉的聲音,帶著點笑:「配。」 隔壁的氣氛瞬間熱鬧起來,我的心卻沉入谷底。 "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