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不明所以,系統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沒什麼。」
「哦。」
我沒多想,借著火堆取暖,一直等到鬥篷幹了,這才回去。
16
這場戰事來勢洶洶,一直持續了一年多。
朝廷派來的將領帶兵能力不強,險些失了幾座城池。
所幸沈行舟在打仗方面有異於常人的天賦,帶兵以少勝多,絕境翻盤,可謂是一戰揚名,在軍營裡做了小將領。
等凱旋那日,他大抵還會得到封賞。
我打心底裡替他高興,晚上的時候故意偷吃了沈行舟的雞腿。
原想著逗他玩一下,卻不想,他好像什麼也沒發現,兀自啃了饅頭。
我眼底浮現疑惑。
難不成他不知道他的飯菜裡有雞腿不成?
之後的半月裡,我今天摸一個他的饅頭,明天偷吃一點菜。
他是個憨的,少了什麼也沒發現。
不過他的伙食似乎越來越好了,我一個偷吃的都長胖了兩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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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大軍凱旋那日。
去時,沈行舟不過是無名小卒,如今歸來,少年郎騎著高頭大馬,銀白軟甲加身,威風凜凜。
比起四年前的青澀,少年渾身上下多了殺伐氣,側臉稜角染了邊境的風霜,俊逸中透出一股子剛毅。
我沒有傻傻地走回來,而是去僱了一輛車,先他一步回了京。
站在空曠的高處,眼看他意氣風發,策馬遊街,被姑娘家用鮮花投擲了滿身。
他的未來一眼望見的光明燦爛。
17
但很快,我又想起來還有一件事。
他母親的恨。
在劇情裡,沈行舟登上高位後在朝堂弄權,手握滔天權勢,因著扭曲的心態,他手腕殘忍,在得知周家是間接害死他母親的罪魁禍首後,隨便給周家定了罪,將周家全家凌遲了。
這一事出,他就惹了眾怒。
可他渾然不在意,在奸臣的路上越走越遠,甚至想稱帝,對男主起了殺心,可最後還是棋差一朝,死在了男主手上。
思及此,我深深嘆了口氣。
這可不就跟埋了一顆地雷一樣。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嘭一下就炸了。
不過好在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他剛受封,賜了府邸。
我「光明正大」走進去的時候,他已換了一身錦衣,身姿挺拔,氣勢凌然,早已沒了當初那個畏縮破廟的落魄孩童模樣。
我心裡想著他母親的事,不免有些走神,這件事他早晚會發作。
——他與他父親眉眼生的有幾分像,又姓沈。
方才在朝上,想必心驚的不止一人。
系統倒是無所謂:「宿主,他現在心態沒有那麼扭曲,或許放下了也說不定,內部判斷他現在的危險系數不大,你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要不要我現在送你回去。」
說到任務成功二字,系統的語氣有些怪。
它大抵是沒想到,我與沈行舟一面都沒見過,純靠忽悠就成功了的。
乍一聽見這話,我又是驚訝又是感慨,心底莫名湧出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垂下眸子,抿了下唇,道:「再多等三日吧。」
三日。
讓我與他告個別。
這個念頭堪堪落下。
就聽見一道清冽的嗓音:「你在吧?」
18
啊?
叫我嗎?
我下意識地扭頭望了望四周,那些僕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走了,這會兒院子裡就隻有他一個人。
左右都要走了,我輕嗯了聲,沒再藏著掖著:「我在,不過……以後就不在了。」
我找了個非常合理的理由:「你已經長大了,我要去守護別人去啦。」
這話入耳,少年的眸色驟然暗了,唇線抿成一條直線,很久沒有吭聲。
我也沒打算要聽他說什麼。
但相處這麼多年,說是一點感情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我深呼了口氣。
長痛不如短痛。
我還是走吧。
我轉身離開,殊不知,就在我走後,原本還靜默不作聲的少年低低地開了腔:「能不能別走……」
許久沒有等到我的回應,沈行舟慌亂的伸出手,在空氣中小心翼翼試探,像是盲人一般的姿態讓進門的管家看傻了眼。
驚道:「大人!」
摸了個空的沈行舟沒理會大驚失色的管家,閉上眼睛細細感受了一下,空氣很流通,想到那一句「我在,但……以後就不在了」,心髒像是驟然空了一塊,他捂住胸口,隻覺有些喘不上氣。
再抬眼時,眼尾紅了一片。
管家愕然地瞪大了眼,卻不敢再出聲了。
19
我不知道沈行舟什麼反應,不過這麼些年,我們也沒見過面。
在他心裡,我算是「神明」?
想來對於我的離開,對他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後面兩天我沒再去看沈行舟,一直到最後一日。
我尋思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又去了沈府一趟。
系統有些不解:「你都不著急回家的嗎?」
我的態度散漫:「早一點晚一點沒有太大的差別啦。」
系統不說話了。
我輕車熟路地朝沈行舟房間走,但沒想到,才走到拐角處,忽聞一聲「撲通」的聲音。
像是重物落入水中的聲音。
我下意識抬眼看去,在看清眼前的畫面後,眸光狠狠顫了一下。
幾乎是沒有多想,疾步奔至湖邊。
沈行舟的這座府邸有一面湖,雖不是太深,但也能夠淹死人。
我眼瞧著湖面浮出一連串氣泡,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等到人冒出頭。
心下著急。
沈行舟在幹啥呢!
好日子不過,在尋死??
我實在想不通,但也顧不得太多,原地找了根繩子,綁在柱子和自己身上,然後跳下去。
就算救不了他,也不至於自己被淹死。
但我才下水,水波微動,腰上忽然就多了一雙手。
緊接著,一陣力道襲來。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驟然被人抱出水面!
哗啦一陣響,水光四濺。
猝不及防間。
四目相對。
我瞪圓了眼睛,鬥篷都掉下來了!
月光下,沈行舟上半身沒穿衣裳,肌肉結實,眼睫上沾了水,就那麼瞧著我,少年的眼睛漆黑明亮,一字一句,虔誠又熾熱:「我終於見到你了,我的神明。」
20
我怔住,遲遲沒能出聲,訝然地看著他,心髒莫名跳得快了幾分。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該不會是在夜泳?
是我誤會了,他並非要尋死?
思及此,我一陣羞窘,下意識推開他,爬上岸,正要將鬥篷穿回去。
卻悲催地發現——鬥篷沾了水,顯形了。
完了,露餡了。
沒辦法,我轉身就跑,卻被後一步爬上來的人扣住了手腕:「別走!」
我站定,腦袋急速運轉,好在系統及時上線:「要不要現在走?就當演全了一整出戲。」
一個「走」字即將脫口而出,卻又硬生生卡住。
我轉過臉,迎上少年熱切的眼神,想到過往種種,抬手摸摸他湿漉漉的臉:「我走之後,好好過日子。」
我每說一個字,少年的眼神就越黯淡,到最後,幾乎沒了光。
「嗯,要是想我的話,就……多拜拜神吧。」任由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話語安慰他。
沈行舟:「……」
半晌,他才緩緩松開手,朝我露出一個笑,艱澀道:「好。」
他的笑很輕,很淡,眼尾殷紅,像是一碰就碎了。
「走了!」
系統在倒計時。
不出幾秒。
沈行舟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人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像是真正的神明。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一直到手心的溫度完全消散才收緊了掌心,用力到骨節泛白。
掐著點過來的管家試探著道:「大人?今夜的凫水結束了?」
沈行舟:「……」
21
我再睜開眼的時候,是在病床上。
病房裡孤零零的。
系統按照約定,給了我健康,但這時它才發現一件事。
驚呼:「宿主,你竟然是自、殺、未、遂??」
我沒作聲。
系統懵逼了,兀自吐槽:「我去,我竟然叫一個本來就不想活的人去救贖另一個本來也不想活的人??」
我緩緩出聲:「都過去了,我不會再那麼傻了。」
高中時,我遭受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霸凌,哪怕後來畢業了,我也沒有走出來,將自己封閉成一座孤島。
父母卻不理解,總說我是腦子有病,還說什麼抑鬱。
年紀輕輕的,每天喪著臉,瞧見我就晦氣。
久而久之,社恐外加抑鬱。
我不知該如何辯解,索性也就不辯解了,在獨自過了兩年後,抑鬱到達了巔峰。
以至於被系統選中時,我其實是麻木的。
但現在我卻慶幸——
腦海中忽然閃過少年那雙虔誠的雙眸,唇角微微上揚。
等出院之後,我回到自己家裡, 雖然還是有些社恐, 但在書中的十幾年讓我多少心境開闊了一些,我開始積極治療,找工作。
除卻一開始的不適應,到後來遊刃有餘。
和父母的關系也沒了最初的僵硬。
我媽看著我, 欣慰地說:「你總算長大了。」
我笑了笑, 沒有反駁。
老一輩的人理解不了, 但並不壞。
隻是當年的我將自己走入了死胡同, 而他們,成了壓倒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時間一晃而過, 轉眼就過了兩年。
聽系統說, 沈行舟暗中搜集了周家的罪證, 經大理寺審判, 最後周家滿門流放。
也算是替他母親報了仇。
我聽完,心底那最後一點不放心也終於落了地。
「明書姐,你快到公司了嗎?」午後,我吃過飯,走人行道時,正好是紅燈,接到同事來的電話。
我看了眼四周,靜等綠燈:「快了。」
說著, 紅燈切換成綠燈。
我才要走過去, 但走到中途,驀地, 一輛車超速衝過來!
我的瞳孔一縮,還來不及躲避, 手腕忽然被人用力一拽,跌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神明姐姐。」熟悉的嗓音敲在耳畔。
我瞪大了眼, 映入眼簾一張俊美的臉。
沈行舟??
22
面前,男人眉目俊美,正直勾勾地盯著我,黑眸裡藏著粲然的悸動。
撲通撲通。
我壓下亂蹦的心跳,一句話也沒說,拉著他快步走過人行道,在心裡問系統:「系統!咋回事??」
系統悠悠出聲:「他現在不當反派了, 對劇情沒啥用了,我瞧你還沒對象, 順手給他傳送過來了, 記得五星好評哦親~」
我一時失語:「??」
你人還怪好的嘞!
但眼下,那麼大一隻沈行舟跟在我旁邊, 我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嚼吧嚼吧,勉強咽下去。
「(他」在書裡就算了。
可現在是現實世界啊!
沈行舟好以整暇地瞧著我,眼巴巴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呀?神明姐姐。」
我(社死版):「別那麼叫了,叫我俞明書就行了。」
「嗯, 神明姐姐。」
他還叫!
我羞惱地瞪了他一眼, 恰好撞進他那雙明亮眼瞳,心髒不受克制漏跳了一拍。
好半晌,我才別別扭扭地牽住他的手:「走了, 別跟丟了。」
手被男人反扣住,十指相扣。
他在佛前跪遍千階,終於心願得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