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出聲,不止我愣住了,就連摸著香爐的人也呆住了。
9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在沈行舟眼裡,大抵就是眼前的一團空氣突然開口「說話」了。
多詭異的畫面啊。
……
這下該怎麼解釋呢?
我一急,就容易腦子空白,說不出話來,指尖揪著鬥篷一角。
不合時宜的開始想如果這時候我猛地掀開鬥篷,給沈行舟表演一個大變活人會不會把他嚇死?
凝滯的氣氛在空氣裡流通。
過了好一會兒,還不等我想好該怎麼說,忽然聽見沈行舟壓抑著驚喜的聲音:「我就知道,神明大人您真的存在!」
我:「……」
系統:「……這孩子好像還真當真了。」
我默默捂臉,但好在我知道他看不見我,深呼了幾口氣之後,緩解一下心理壓力,然後說:「嗯。」
系統還以為我要解釋呢,陡然聽見這個嗯字,電子眼一黑:「???宿主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認知錯誤?你是人啊!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應啊!我一個系統都沒說自己是神呢!」
我沒理會系統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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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想說,我不是神明的。
但人一緊張,就容易說嗯……
不過轉念一想,我本就是穿書為救贖他而來,怎麼不算是「神明」呢?
這麼想著,我便又心安理得了,懶得再去費口舌的解釋。
系統被我氣得沒話說。
倒是沈行舟高興得不得了,臉色煞白地保證:「神明大人,您別擔心,我會每天去買香的,多謝您之前的照顧……」
我看不下去,抿了抿唇,道了句:「你在這等著。」
10
原劇情裡也有這麼一遭,隻是那時候他隻是被毒打了一頓,沒有傷得這麼重。
說罷,我掃了眼神情痛苦的沈行舟,到底是有些擔心,快步出了破廟,去了附近的醫館。
這會兒正是晚間,醫館裡不大忙,來來往往間沒有多少人。
我局促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敢上前。
在現代的時候,我就基本閉門不出,很少與人打交道,久而久之,和外人說話,都得做很長一段心理準備。
我在腦海裡問系統沈行舟傷得怎麼樣,要買什麼藥。
但系統關鍵時刻掉鏈子,說它不是大夫,看不了病。
沒辦法,我隻好摘了鬥篷,去醫館裡買了一瓶藥,等走後,就聽見那邊的人說:「哪裡來的紙條?還有銀子哩!」
見醫館注意到我留下的便條,我這才穿好鬥篷,跟在大夫身後,回了破廟。
沈行舟明顯很驚訝,但或許是想到我之前說的話,小家伙抿著唇,愣是一個字也沒說。
乖乖地讓大夫給自己看了傷,包扎了傷口,又開了藥,這才低聲道了句謝。
我松了口氣。
目送大夫離開之後,我回過身。
不知道是不是累的還是疼的,沈行舟闔著眸子,像是已經睡著了。
那小小的身子縮在牆角的稻草上,眉頭蹙著,不得安眠。
已經過了最冷的時候,雪已經不下了,但到了夜裡還是很冷。
他這樣睡,想必是要患上風寒的。
我抿了抿唇,見他呼吸均勻,陷入沉睡,想了想,在他旁邊坐下,大著膽子將披風給他蓋上。
睡夢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暖意,眼皮子動了動,而後又深深地睡了過去。
11
我坐了一晚上,腿都麻了。
但還是趁著小家伙沒睡醒,提前走了。
等出了門,我回頭看了一眼,頓覺有些棘手。
其實我不是沒考慮過給他置辦些東西,但一點吃的還好藏,大的東西鬥篷遮不住。
來往間怕是會隨機嚇死出現的路人。
哎。
真難啊。
似察覺出我的心思,系統在我腦海裡說風涼話:「你還入戲了不成,還真當自己是無所不能的神啊?幹脆摘了鬥篷,用正常人的身份接近沈行舟唄?」
我抿緊唇,沒有說話,腦海中靈光忽然一閃:「我想到了!」
辦法總比困難多。
系統;「嗯??」
這都還能解決??
系統不理解,並不信。
我也懶得多解釋,等我買了吃食返回破廟時,沈行舟已經醒了。
因著受傷,他沒出門,就窩在原地,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進門時帶動一陣風。
下一刻,原本還低著頭的人兒霎時間抬起了頭。
我的腳步一頓。
這孩子好像愈發敏銳了?
不過想到自己的法子,我抿了下唇,將一張便條扔出去。
輕飄飄的紙條在空中打著旋兒,最後落在沈行舟手裡。
他低頭看去,上面是一個地址。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地吐出三個字:「去住吧。」
總待在破廟也不是長久之計。
他年歲還小,總該住個安全的地兒。
我原以為得到住的地方,小家伙會很高興,但不想,他沉默半晌,將紙條捏緊,欲言又止,到最後憋出一句:「我不走。」
我環視了一圈四處漏風的破廟,有些詫異:「為什麼?」
聞言,小家伙抿緊了唇,眼底浮現倔強,聲音卻很低:「我走了,就沒人給你上香了,以後是不是都見……總之,我不走。」
他含含糊糊地說著,我聽了半晌,總算聽明白了,不由得失笑。
他是以為我這是要把他打發走?
想了想,我開始了忽悠:「我是你阿娘派來的守護神,會一直守護你的。」
提到他的母親,沈行舟的眼眸顫了下,到底是年紀還小,輕易就信了我的話,忙問:「那我阿娘還好嗎?」
我編織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好,她一直都在看著你呢,希望你平平安安地長大。」
一句話,小家伙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別過臉去,卻不知,正好對上我的眼,他的眼睛湿潤,用手背擦了眼淚才轉回去:「那我走啦,你記得來啊。」
我看著他的後腦勺,說了聲好。
沈行舟離開破廟時,一步三回頭,繃著小臉,豎起耳朵細細感受著空氣裡的變化。
像是生怕我沒跟上。
我瞧著他小心翼翼的模樣,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還怪招人疼的。
12
沈行舟住在了我隔壁的院子裡。
我照例每天給他「變」些吃食,他年紀小,卻闲不住,衣食足後就跑去學堂牆根下聽人講學。
後被夫子發現,小家伙窘迫的滿臉通紅,正不知所措時,我悄悄在他背著的手心裡放了一袋銀子,好使他交得起束脩。
總算得到了個光明正大念書的機會。
待冬日春來,四五年光陰一下而過。
十三歲的少年長高了不少,面容不再是一貫防備的冷然,回到家時,他會下意識道:「我回來啦!」
我大多時候不會回應,隻偶爾嗯一聲,證明自己還在,隨後就靜靜地找個地方坐,等到了夜裡,再回自己的屋子。
他早習慣了我少言,會自顧自說今日的見聞,待到一日夜裡,他吃了東西,盯著空氣發呆,擰著眉思索了一番,像是在苦惱什麼,半晌,我才聽見他清洌的聲音:「兵營在招人,我打算去,戰場上兇煞氣重,您留在京城吧。」
聽見這話,我愣了一下。
如今他已經在上學堂了,我去偷瞄過幾次,他課業極為認真。
為何不走科舉路?
但不等我問,他就自顧自解釋了一通,似有些赧然:「比起科舉,我更喜歡武舉。」
在劇情裡,沈行舟是靠著廝殺,博得一身戰功取得的高位。
我沉默了下,沒有開口。
原以為這一次讓他念了書,可以讓他過得不那麼辛苦。
可若是他自個兒喜歡,我自然是支持的。
「你去吧。」
「嗯……等我回來,見你。」
後面兩個字他說得很輕,我沒聽清,隻當他是舍不得我,隨口應了聲。
——等他回來那天,大概也是功成名就了,到時候我就可以功成身退啦。
卻不知,聽見我的話,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掩下去。
13
沈行舟出發那日,是在夏日。
十三歲的少年初長成,穿的薄薄的衣衫,黑眸很亮,面容尚顯稚嫩,可已能窺見俊美。
我背著行囊,混在隊伍最後面。
系統看得無語,勸道:「宿主,你雖然有鬥篷,但又不是不存在,刀劍無眼,人家看不見你,把你捅個對穿怎麼辦?」
我抿了抿唇,淡定地回:「敵在明我在暗,我不捅別人就算好的嘞。」
系統:「……」
好像也有道理??
但行軍路上漫漫,作為透明人,我幾乎是把這輩子都不會做的虧心事都做了一遍。
比如,偷吃。
之前在京城的時候還能去買,這會兒有錢也買不到,隻能悄悄摸一個饅頭吃,然後在心裡瘋狂道歉,就當我是吃了沈行舟的份兒吧。
好在做飯的是個糙漢,心思粗,又豪爽,每次都會多做一些饅頭,生怕不夠吃。
我每頓隻拿一個,倒也沒被發現。
沈行舟年紀小,在軍營裡打打雜,偶爾目光泛空,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嘴巴一動一動的。
我有些好奇,就悄悄靠近他。
走近了,才發現他正默默地念經。
空氣安靜了一秒,下一刻,系統憋不住爆笑出聲:「要命了,好好的反派給你整的,都能佛子了哈哈哈哈哈!這敢情好,以後當場殺當場超度!」
我別開眼,莫名有些心虛:「……」
這……也不能全怪我吧?
14
沈行舟性子沉默,在營地裡幹活又勤快,隻是因著是反派體質,面無表情也得罪人。
起初他會挨揍,但後來,他身手好起來,便沒人敢招惹他了。
參軍的第三年,他正式上了戰場。
這三年裡,沈行舟或多或少參加過一些平亂,有了一定的作戰經驗。
蠻夷多是騎兵,個個人高馬大,驍勇善戰。
我披著鬥篷,瑟瑟發抖地躲在一個不容易被波及的地方,聽著系統實時匯報戰況。
兩方人馬打起來就不要命了,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觸目驚心。
我胃裡一陣翻滾,險些當場吐出來。
但還是強忍著,怕鬧出動靜被人察覺。
系統的隱身鬥篷可以屏蔽細微的腳步聲,但我要是說話,卻是遮掩不了的。
就在這時,系統低低地驚呼了聲。
我的眉心一動:「怎麼了?」
系統沉默了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我,但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道:「沈行舟……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若有所覺,我的心髒猛地一跳。
來了!
這時候已經殺到尾聲。
戰場上還站著的人不多了。
我回頭一眼就看見了正和人兵刃相接的沈行舟,眸光劇烈晃動起來。
約莫是頭一回殺了那麼多人,少年臉上掛著血跡,儼然已經殺紅了眼,全然沒有注意到背後寒光襲來。
等沈行舟反應過來時,瞳孔驟然一縮,可已經來不及躲避了。
他眼睜睜看著大刀朝著自己劈下來!
千鈞一發時刻——
隻聽見撲嗤一聲,刀劍刺入血肉。
他下意識閉上了眼,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
伴隨著一聲悶哼,高大的身影轟然倒地。
沈行舟倏地睜開眼,看清眼前的畫面,眼睛一下瞪得有些圓。
見他看來,我著急忙慌的收回手,扔下刀,心底莫名有些忐忑。
剛剛太過慌亂,我不小心把整個胳膊伸出去了,他應該沒看見吧?
正忐忑間,卻見少年眸色平靜地別過臉,又撲到前面廝殺去了。
我一顆心落回肚子裡。
嗯。
他應該是沒有看見。
15
但事實證明,我放心早了。
下一刻,系統無情開口:「宿主,鬥篷上沾了血跡,就等於空氣裡飄著血,你往那一站,是個人都會覺出不對勁了。」
這話無異於晴天霹靂,把我震在了原地。
好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能洗洗不?」
系統:「這倒是能。」
我松了口氣。
等戰事結束,趁著夜色,我找了個沒人的溪水旁,小心翼翼地搓掉血跡。
我洗得認真,也就沒有注意到。
身後跟了一條小尾巴。
等洗完,我抖了抖,打算在野外窩一夜,等鬥篷幹了再穿回去。
不過我沒有太多野外求生的經驗,正準備去找一些柴火生火,就見不遠處摞了一堆枯枝,像是有人正準備生火,但最後又不知因為什麼緣故,離開了,正巧叫我撿了個漏。
「那是——」系統突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