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見自己的模樣。
但應當是,柔弱如菟絲花,顫顫巍巍又風情萬種的模樣。
臨淮眼神幽深,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我的臉。
帷帳落下,遮住一室旖旎。
……
難怪桑蘿罵臨淮是個變態。
他是真的很變態。
我一個妖,都快受不住了。
要不是為了提升修為,這種苦,誰愛吃誰吃吧。
沒過多久,大荒傳來上古兇獸和大妖出沒的消息。
臨淮身為蜀山派掌門,帶領幾個長老下山除害。
臨走之時,我裝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其實心裡已經樂翻天。
終於能好好休息幾天了。
我激動得快要哭出來。
7.
可臨淮下山還沒幾天,我居然開始想念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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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桑蘿經常跑來找我玩,這偌大的蜀山才顯得沒那麼無聊。
可能是我演技太好。
桑蘿對我的人設深信不疑,很是照顧我。
她是個活潑話多的姑娘。
有她在,整個蜀山的八卦,上到臨淮怎麼當上掌門的,下到弟子們的糗事,都了如指掌。
「半年前,臨淮突然性情大變,出其不意殺了一批蜀山的長老,手段狠辣又變態,他自己也身負重傷,修養了半年。」
他殺那些長老,甚至沒有給出任何理由。
說殺就殺了。
整個蜀山血流成河。
等桑蘿收到消息趕來時,事已成定局。
隻看到臨淮渾身是血,面無表情站在屍堆之中,宛如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桑蘿有些唏噓:「他之前不是這樣的,你別看他現在裝得像模像樣,他原來才是真正的君子如玉,光風霽月,慈悲心腸~」
她偏頭看向我:「阿楚,我當初以為他對你不懷好意,現在看來,他對你應當是真心的。」
「這次下山之前,他特意到仙霞見我,求我多多照顧你。」
「他從未求過人。」
桑蘿嘰嘰喳喳說完,就告辭離開了。
我呆呆坐在窗前,思緒又飄到了千裡之外。
不知是不是太思念臨淮的緣故。
晚上睡覺時,斷斷續續開始做夢。
我似乎見到了桑蘿口中那個君子如玉的臨淮。
夢中,我不是現今這個柔弱少女的人設,宛如活色生香的傾國妖精。
是我夢想中禍國妖姬的模樣,妲己老祖宗轉世也不過如此了,而臨淮明明已經被我勾得亂了陣腳,他卻竭力自持,一副克己復禮的嚴肅模樣。
可愛至極。
夢境畫面一轉,突然變成我化為原身白狐,身陷火海,奄奄一息。
那種皮膚焦灼的痛感太過真實,我一下就醒了過來。
待看清眼前的一切時,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8.
我居然沒在自己的臥房,而是身處後山的密林之中。
一具蜀山弟子的屍體,滿目猙獰地橫在我眼前。
屍體上都是野獸利爪留下的抓痕。
我嚇懵了,低頭一看。
發現自己雙手滿是血,連嘴角也都是斑斑血跡。
我忍不住心中發涼。
深更半夜,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會滿身是血?
難道這個蜀山弟子,是被我在夢遊時所殺嗎?
要是讓人知道蜀山掌門夫人是隻妖,還殺了門下弟子……
我瞬間心亂如麻。
隻想快速毀屍滅跡,拖著屍體就丟下了懸崖。
密林野獸出沒。
不出一日,就會被它們分食。
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遮掩過去了,可是一連好幾晚,我都莫名出現在這密林裡,且每次都有一個弟子死在我面前。
我越來越害怕了。
正當我慌亂不已,到了晚上都不敢再閉眼睡覺時,一個陌生男人突然出現在我的臥房。
他高大挺拔,容貌俊美無雙,對著我開門見山道:「你殺害蜀山弟子的事情,都被我用留影石記下了。」
我驚疑不定,警惕地看向他:「你是誰?」
心中猶豫不決,想著要不要幹脆殺了他滅口。
男人眉目有些陰鬱,仿佛猜到了我心中所想,直接點破:「別想了,小狐狸,你打不過我。」
我努力維持表面平靜,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他不僅看到了我殺人,居然還識破了我的真身是狐妖。
這男人到底是誰?
他彈指一揮,一個小小的玉瓶出現在桌上。
「這是可以讓你死遁的假死藥,就算以臨淮的修為也看不出來,如果你想逃走,這個藥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你來歷不明,是敵是友都未可知,我憑什麼相信你?」
他嗤笑一聲:「你現在除了信我,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直勾勾地看向他眼睛深處。
使出了狐妖的看家本領,魅惑之術。
眼看他的眼神逐漸茫然,可到了關鍵時刻,居然又重新恢復清明。
「普通的魅惑之術就想對付我?」他挑眉,似笑非笑看向我,不緊不慢地開口,「或許你可以試試狐吻?」
狐吻是比魅惑術更高級別的法術。
隻需一吻,就能惑人心智。
我覺得他在想屁吃。
我想都沒想拒絕了,毫不留情嘲諷回去:「我們妖也是很有原則的,像你這種長得太醜的,著實下不了嘴。」
男人瞬間氣得臉紅鼻子歪,留下藥就消失在夜色中。
9.
我看著桌上那瓶藥。
想了很久,還是把它收了起來。
漸漸地,失蹤的蜀山弟子越來越多。
整個蜀山謠言四起,留在蜀山的長老,已經開始著手調查此事。
而我每日提心吊膽,生怕查到我頭上來。
桑蘿聽聞後,特意跑來問我:「可能是有大妖作祟,蜀山有上古護山法陣守護,普通妖是沒辦法興風作浪的,你待在這不太安全,要不要隨我去仙霞躲避幾天?」
可我怎麼敢去仙霞?
萬一晚上又夢遊殺人,那一切都完了。
在我的再三推拒下,桑蘿放棄了。
她送了我一個玉簪,細細叮囑:「有危險立馬摔碎,我能第一時間得知,趕來救你。」
我把玉簪放在手心裡摩挲,心情很復雜。
她居然如此信任我。
我的負罪心和愧疚感越發強烈了。
臨淮還沒回來,而我已經沒辦法再等下去了。
一旦查到幕後兇手是我,勢必會牽連到他。
我考慮再三,被逼到毫無辦法,隻能放手一搏,決定死遁。
先是假裝染上風寒,再讓病情逐步惡化。
還好我平日裡的柔弱人設早已深入人心,沒有人懷疑我會作假。
就這樣演了幾日,時機已然成熟。
我拿出陌生男留下的那瓶假死藥,毅然決然地吞下。
不一會,藥效開始發揮。
我還殘留著一絲意識時,模模糊糊聽到丫鬟報喪的消息,大夫匆匆趕路,脈號了又號,最終不得不宣布我已經死亡。
在丫鬟的嚎啕大哭聲中,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少天,假死藥藥效消失,我逐漸恢復了一些意識。
這個過程是緩慢而磨人的。
四周寂靜無聲,我應該是被葬在了一個很安靜的地方。
畢竟是掌門夫人,下葬規格肯定很高。
也不知道臨淮除妖除得怎麼樣了,回到蜀山沒有,如果知道我已經「病死」了,會不會難過,會不會為我流淚?
在一連串胡思亂想中,我身體的各個器官,都慢慢開始恢復正常。
我睫毛輕輕顫抖,緩緩睜開眼睛。
以為會看到漆黑的棺材蓋。
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臨淮那張溫潤如玉的臉。
他立在我床頭,光風霽月的模樣,雙眼清凌凌地看著我:「夫人玩膩了就扔?」
我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嚇得立馬又閉上眼睛。
閉上睜開,閉上睜開。
來回好幾次,臨淮還是好端端地站在我身邊。
「死遁」失敗。
我完了。
10.
我眼淚汪汪,小心翼翼地解釋:「夫君,如果我說,我是跟你鬧著玩的,你信嗎?」
臨淮聲音溫柔似水:「夫人覺得呢?」
「不會信對吧。」我哭喪著臉,自暴自棄,「那你殺了我吧。」
臨淮修長的手指撫上我有些幹裂的唇,輕輕嘆了口氣:「夫人說什麼傻話,我怎麼會殺你?」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幹了什麼。
如果你知道我是隻妖,如果你知道我還殺了很多無辜的人,如果你知道保下我就會與世為敵,那麼,你還會這麼篤定地說,不會殺我嗎?
我心中酸澀不已,眼淚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禍國殃民真的好難。
憑妲己老祖宗的本事,她明明可以逃走的,為什麼不呢?
是因為愛吧。
愛到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
臨淮眼裡浮現出心疼,俯身給我擦淚,聲音低低地,帶著誘哄:「別哭了,蜀山弟子失蹤的事情與你無關,不要自己嚇自己。」
我猛地睜大眼睛,眼淚瞬間收住,狂喜不已地追問:「真的嗎?真不是我幹的?」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我,輕輕「嗯」了一聲:「給你假死藥的男人叫歐陽祁,是他布的局,那些弟子也是他的人殺的,想要嫁禍於你。」
我徹底懵了:「可我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他為什麼要害我?」
「阿楚,他就是衝著你來的,他知道你不敢暴露自己身為狐妖的身份。」
所以,人真的不是我殺的。
我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已經徹底洗脫了殺人嫌疑。
可狂喜還沒片刻,又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剛剛……臨淮說狐妖?
所以,他其實,早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狐妖了?
我緩緩看向臨淮,有些心虛地眨眨眼睛。
他睨我一眼,語氣沉靜道:「夫人,你以為你的夫君身為蜀山掌門,連你是人是妖都看不出來嗎?」
我震驚!
既然知道我是妖,那為什麼還要娶我?
人妖殊途,他就不怕被世人千夫所指嗎?
還有我在他面前表演的那些,自認為精湛,實則拙劣的演技……
天啊,還是讓我死了吧!
11.
臨淮給我倒來一杯茶,喂我喝。
假死讓我渴了太久,這茶喝得又急又快,不小心嗆到了。
茶水順著白膩的脖頸滑落,在胸口暈開,洇湿了一大塊衣料。
臨淮眸色深沉。
拿出手帕幫我擦拭。
「夫人寧可信歐陽祁,也不信自己的夫君。」
從臉頰到脖頸。
「還拋夫棄子。」
脖頸到鎖骨。
「該罰。」
我臉紅心跳,求饒般握住他的手。
他卻面不改色,擺出一副清肅端方的君子模樣。
我委屈巴巴看他,嚶嚶嚶地假哭:「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可我也是怕自己犯下大錯,牽連到你。」
臨淮神情復雜凝視我良久,低聲道:「你怎麼還是那麼傻。」
我懵懵懂懂。
看他情緒有所松動,趕緊撲進他懷裡,抱住他撒嬌。
一場家庭危機就此化解。
沒幾日,蜀山大擺筵席,接待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