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天,裴序穿女裝,跳芭蕾,隻為賺錢給我買一個 69 元的蘋果。
可我卻聽見真相:「裴少給凝姐買包,69 萬,眼都不眨。」
「那位知道了,不得氣吐血?」
「裴少,還要玩到什麼時候?窮人難纏,小心脫不了身。」
我這才知道,他是故意裝窮。
冷眼看我淪陷後,準備裝失憶,和我提分手。
可他不知道。
前程和他,我根本沒打算選他。
我已經買好出國留學的機票。
出發日期,就在七天後。
1
「在看什麼?」
裴序從背後抱過來。
耳垂處落下一個極輕的吻。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手機屏幕上。
良久,他捂住我的眼睛,低笑:「別看了,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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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播放的,是他兼職跳芭蕾的視頻。
視頻裡,他穿著女裝,踮起腳尖轉圈,動作笨拙。
神色卻認真無比。
心裡酸了一下。
我問:「值得嗎?」
他穿女裝,跳芭蕾,這麼豁出去。
隻為賺錢給我買一個 69 元的蘋果蛋糕。
值得嗎?
「當然值得。」
裴序回答得不假思索,聲音懶洋洋的。
「這才哪跟哪。」
「等我以後賺大錢,就給你買包包,69 萬一個的那種。」
他說完,大約是想起什麼,聲音頓了頓。
我驀地攥緊掌心,臉上卻還是溫柔的笑:「好啊。」
我們租住在破破爛爛的城中村。
出租屋又小又窄,放下一張床,就再也放不下別的家具。
69 萬。
聽起來是和我那麼遙遠的天文數字。
可今天,我卻聽到了兩次。
2
裴序不知道,他的這場演出,我也在現場。
我穿著又肥又厚的聖誕老人裝。
臉上貼著一大簇劣質白毛。
大約是對膠水過敏。
臉上很快起了紅點,痒痒的。
負責人讓我去後臺卸掉。
路過一個沒關好房門的房間時。
我卻聽見裴序的聲音。
「確實有點膩了,長這麼大,我還沒住過那麼爛的房子。」
「樓下就是菜市場,不關窗,整個房間裡都是臭魚爛蝦的味道。」
他的聲音,帶著陌生的散漫。
我僵在門外。
一陣哄笑聲過後,很快有人接話:「你也是豁出去了,穿女裝也想得出來。」
「今天過後,那位怕是對你死心塌地。」
「可她哪裡知道,凝姐過生日,裴少買包,69 萬,眼都不眨。」
「哈哈哈哈哈,要是她知道了,不得氣吐血?」
69 萬。
我的腦袋被這個數字砸得嗡嗡作響。
「裴少,這裝窮遊戲,還要玩到什麼時候?」
「凝姐七天後就回來了,讓她知道你找了個女朋友,到時候有你好受的。」
「對啊,而且窮人難纏得很,小心脫不了身。」
「怕什麼,七天後,我就和她提分手。」
裴序直起身子,笑得漫不經心:「她要是想纏著我,我多的是手段。」
「再不濟,裝個失憶,翻臉不認人。」
「她能拿我怎麼辦?」
原來,他一直在裝窮。
甚至還打算裝失憶。
七天後,就和我分手。
我以為我會衝進去,狠狠甩他一個耳光。
但我沒有。
我轉過身,回到原本該去的另一個房間。
對著鏡子,一點點撕掉劣質的白毛。
下巴處已經起了許多小紅點。
又腫又疼。
我忽然笑了。
裴序不知道,我也在騙他。
我曾經答應過,會一輩子喜歡他。
可當前程和他同時擺在我面前時。
我也根本沒打算選他。
我已經買好出國留學的機票。
出發日期,這麼剛好,也在七天後。
3
房間太小,床鋪正對著廚房。
鍋裡咕嚕滾著水,半空中水霧繚繞。
裴序穿著白色背心,寬肩窄腰,肌肉線條分明。
他正在往鍋裡下面條,動作熟稔。
「今晚做寶寶最喜歡的番茄牛肉面。」
他轉過來,眉眼故作兇狠:「必須吃兩碗,不然晚上有你好受的。」
房間裡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我和往常一樣,盤腿坐在床邊,抬眼打量他。
很難想象,被人眾星捧月長大的公子哥。
裝窮,裝得這麼像。
裴序把面端過來,語氣溫柔:「小心燙。」
「寶寶,有件事,我要和你坦白。」
我抬眼看著他。
他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看清來電是誰時。
裴序神色一變,迅速接起電話,微側過身。
確保我聽不見通話內容。
「忽然有個急活,能比平常多賺兩百。」
「寶寶,你先自己吃好不好?」
「我接了這單,明天帶你去吃頓大餐。」
掛完電話,裴序下意識地湊過來想要親我。
我不著痕跡地推開他:「這麼趕時間,那你快去吧。」
「好。」
裴序答應得幹脆利落,隨手拿件外套。
披上後匆匆出門。
我坐在床邊,直到盤著的雙腿發麻。
面冷透了,坨成一團,真的很難吃。
難吃到我落淚。
說來真的挺奇怪,我以為,我早就做好選擇。
應該一點兒也不會傷心的。
可看清付凝名字的那一瞬間。
心尖還是沒忍住顫了顫。
4
裴序回來時,夜已經深了,我也早早睡下。
他彎腰,輕吻我的額頭。
過了很久,才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音量很低,我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匆匆洗漱完,小心翼翼擠上床。
我們的床真的很劣質。
我稍微翻身,床咯吱作響。
幸虧沒有吵醒他。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
我抬眸,裴序已經睡熟,眉眼平和。
我拿過他的手機,輕車熟路地輸入密碼。
果然是付凝回來了。
而他匆匆出門,是趕去接人。
朋友群裡,有好事的人調侃他:【凝姐提前回來了,看裴少這回怎麼收場。】
【啊,今晚還要回那破出租屋?】
【看來裴少還沒提分手啊,該不會舍不得了吧。】
裴序的回答很簡潔:「滾。」
付凝給他發:【聽說,你這兩年找了個女朋友?】
已讀。
但他沒有回。
我一陣恍然。
原來已經兩年了。
我和裴序在這麼小的屋子裡。
已經一起生活了七百多個日夜。
我們拼命打工,攢錢。
除了對方,什麼也沒有。
我熄滅手機,怔怔地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狹小的空間裡,裴序呼吸綿長。
半夢半醒間,他從背後攬過來。
迷迷糊糊地。
小聲在我耳邊說話。
我仔細辨認半天,終於聽清。
還是那一句「對不起」。
我抬手捂住眼睛。
其實沒有什麼對不起的。
我們也算是得償所願,各奔東西。
七天後,他做回他的裴少。
而我也要走了。
5
可我沒想到,付凝會來找我。
我以為她是普通客人,照例端上菜品:「請慢用。」
她卻叫住了我。
「你就是林清池?」
她上下打量我。
眼神不善,唇邊譏诮:「渾身上下有超過五百塊錢嗎?」
「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窮酸貨。」
我冷冷盯著她。
「能在阿序身邊留兩年,算你還有點手段。」
「但你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又怎麼樣?」
裴序,裴家最小,也是最受寵的兒子。
付凝嗤笑著警告我:「我們這個圈子,你混不起的。」
「識相的話,趕緊自己收拾東西滾吧。」
「不然到時候,被人玩膩了再甩掉,就沒那麼好看了。」
我不想搭理她,轉身要走。
她卻站起來,抓住我的手腕。
我下意識甩開,真奇怪,明明沒有使多大的勁。
她卻狼狽地跌倒在地。
桌布被順勢扯落。
陶瓷盤噼裡啪啦。
碎了滿地。
付凝就這麼坐在一地碎片邊。
哭得梨花帶雨。
一改剛才囂張的樣子。
「阿序——」
聽見裴序的名字,我停下腳步。
身後卻驀地傳來一股極大的推力。
裴序撥開我,在付凝身邊蹲下。
神色緊張,眉頭緊皺。
光潔的小腿上,有一道細小狹長的傷口。
大約是碎瓷片劃到的。
還沒指甲蓋大。
付凝清秀的小臉卻皺成一團:「疼。」
真好笑。
我看裴序來得再晚一點,這傷口就要愈合了。
可裴序卻如臨大敵。
抬眼。
冷著聲音問我:「你推她做什麼?」
6
明明是大夏天。
我卻覺得心頭發涼。
付凝說,我早就識破了裴序富家少爺的身份。
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的。
裴序明顯怔愣了好一會兒。
「你知道了?」
我垂眼看他。
我的確知道了。
就在昨天。
可裴序不信。
「林清池,看不出來,你還是演戲的一把好手。」
明明是他騙我。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發火。
「你和我在一起,為了錢?」
「你還真能忍。」
「林清池,你就這麼愛錢嗎?」
不用我回答。
裴序也知道我的答案。
我確實很愛錢,愛到誇張的地步。
可他不知道。
我瘋狂打工攢錢。
是為了出國留學,完成之前未完成的學業。
捫心自問。
這兩年來,他裝窮裝得實在太過合格。
他為我付出的,我也一一等價回禮。
不過爾爾。
「窮人,自私又貪婪。」
在裴序的攙扶下。
付凝慢慢站起來,神色嘲諷:「阿序,這樣的人。」
「你確定還要和她在一起嗎?」
7
裴序搬走了。
他的東西一下子消失不見。
原本窄小的出租屋,竟然有些寬敞起來。
突然搬走。
卻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這樣,算是分手了吧?
我長舒一口氣。
這樣也好。
這樣,便不能算作我騙他了。
前兩天,我發了一個帖子。
【還有七天出國,沒告訴男朋友,要怎麼開口?】
評論區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他們都說,我沒把裴序規劃進未來裡。
說得很對。
他和未來,我選未來。
我想笑,但嘴角卻僵硬著。
現在想想,其實裴序裝窮,早就有端倪了。
我和他認識,是因為兼職時,被人鹹豬手。
他挺身而出,為我出頭,還要了我的聯系方式。
我不認識什麼牌子。
但能看出,他渾身上下,矜貴無比。
可裴序卻說,他也是貧困生。
因為長得還行,被拉來當群演。
這次恰好演了個貴公子。
平常哪有機會穿到這麼好的衣服?
我真的信了,還給他推薦許多兼職。
後來的故事很俗套。
他追我,我心動。
我們一同住進這間出租屋。
說好要一起為未來努力。
現在想想,我可真是個傻子。
我以為的同甘共苦。
隻不過是他用作打發時光的解悶遊戲。
我沒開燈。
昏暗的房間裡。
手機振動兩下,屏幕隨之亮起。
裴序發來一張照片。
是我的護照。
「不小心帶走了你的護照。」
過了兩秒。
「好端端的,怎麼辦這個,你要去哪裡?」
8
「護照還我。」
「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去哪裡,不勞煩裴少關心。」
我熄滅了手機屏幕。
我沒出過國,自然也沒有辦過護照,裴序是知道的。
今年年初的時候,他還提到:「聽說,北海道的初雪特別好看。」
「你什麼時候去辦個護照,抽個時間,我們一起去旅遊。」
我們還沒有一起旅遊過。
可我以要攢錢為由拒絕了。
「誰說我們分手了?」
裴序發來語音,幾乎氣笑了:「我說分手了嗎?」
「林清池,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能不能別玩欲擒故縱這一套?」
「明明你也期待這次旅行,連護照都偷偷辦好了。」
「還嘴硬什麼?」
他篤定我不會提分手。
哪怕,在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之後。
大概是覺得剛才的話有些重。
裴序的語氣軟了幾分:「還記得嗎?上次,我和你說要坦白。」
「原本想說的,就是這件事。」
裝窮,欺騙。
可是被付凝的提前回國打亂了陣腳。
「對不起,騙你是我不對。」
「我愛裝窮,被那些狐朋狗友吹捧了幾句,就說出那麼多傷害你的話。」
「我搬出來,是想冷靜冷靜。」
「但我從來沒想過真的和你分手。」
「你知道的。」
他語氣篤定。
我的確能感覺到。
要不然,也不會在拿到學校 offer 的時候,猶豫那麼久。
他喜歡我,是真的。
可他騙我,也是真的。
我這人雙標得厲害,隻能接受我騙他,接受不了他騙我。
尤其是,他身邊還有個付凝。
他不提分手,我提。
9
距離出國,還有五天。
我正式和裴序提出分手。
房門被他踹開。
破爛般搖晃著。
裴序強壓怒氣,和我解釋。
他說,付凝自小和他青梅竹馬,隻是被家裡縱容慣了。
說起話來,才那麼沒輕沒重。
我不應該和她計較。
他還說,他隻把她當妹妹。
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他定定看著我:「林清池,你再胡鬧,也得有個限度。」
我們在一起兩年,當然也吵過架。
但不管吵到什麼地步,從來沒有一方提出過分手。
這是第一次。
「我是認真的。」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被他踹壞的門。
「還有,麻煩把修門的費用結一下。」
裴序怒極反笑:「你為什麼連這點肚量都沒有?」
「如果連付凝的醋都要吃,將來怎麼做我的老婆。」
哦,對。
他貴為裴家最受寵的小少爺。
以後身邊當然少不了鶯鶯燕燕。
可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五天後,我就要走了。
誰說,我會嫁給他?
10
我和裴序不歡而散。
距離出國,還有四天時。
付凝鬧自殺,住進了醫院。
「她有嚴重的抑鬱傾向。」
「隻是道個歉。」
裴序抬手,按住眉骨,語氣隱隱不耐:「你不願意?」
他眼下青黑一片。
看起來昨晚沒有睡好。
道歉?
我隻覺得好笑。
「行啊。」
我答應得幹脆利落。
但到了病房,張口就是:「我道你媽呢。」
付凝怔住,神色漸漸變得委屈。
裴序急著上前安撫。
我拿了護照,轉身就走。
卻被他叫住。
「林清池,你今天走出這個門,我們就真的分手了。」
我笑笑:「好啊。」
簡直是求之不得。
那時我們擠在擁擠的小床上,說愛,說夢想。
七百多個日夜。
我期盼過上好生活。
也期盼著嫁給他。
直到大學導師發來消息,說她手頭有個項目很適合我。
隻不過實驗室在德國。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
我自認為早就看清人心,實在沒有信心熬過一段異國戀。
所以,打算和裴序分手了。
隻是,心底也是舍不得的。
才把告知他這件事一拖再拖。
現在這樣,落個清淨,正好。
11
還剩下三天。
我收拾好行李,檢查證件,辦理新手機卡。
再把銀行卡裡的大多數餘額兌換成歐元。
今天辦的最後一件事,是將出租屋轉租出去。
新承租人是個活潑可愛的女生。
她和男朋友一起來看房。
「姐姐,這些家具你都不要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看我,「冰箱和沙發,看起來都是新買的。」
的確是前段時間新買的。
原來的冰箱便宜老舊,總在深夜裡發出嗡嗡的聲響。
而我睡眠很淺,常常被吵醒。
裴序做主把它換了。
他笑著說:「林清池,你這是不是節儉得有點過分了?」
然後打趣我是守財奴。
我佯裝生氣,把他撲倒在沙發上。
沙發老舊,早已失去彈性,不再柔軟。
我們摔在上面,和摔在水泥地上似的。
渾身要散架般疼。
裴序小心護著我的腦袋:「這沙發也該退休了。」
「好,聽你的,我來買。」
他打趣道:「哇,守財奴今天轉性了?」
「什麼呀,這叫共同建設我們的美好家園。」
我拍拍新沙發,和棉花糖一樣,軟得一塌糊塗。
「是新買的,也是真的不要了。」
我笑著解釋,我要出國,這些都帶不走。
索性留給下一任租客。
女孩一臉驚喜,用胳膊肘輕撞身邊的男友。
「哇,那就謝謝姐姐了。」
「我們確定要租,請問什麼時候方便籤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