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還真沒說錯,因為這回不少跟陸缜出來當差的官員都帶了女眷,為了禮數不缺,所以這次擺宴的南地官員也帶了女眷過來,換上女裝的四寶和比女人還女人的洪秀就被自然而然地安排進女客席裡,險些沒把他鬱悶死。
四寶倒是挺好奇南邊貴婦貴女一般喜歡聊什麼,不過聽了幾耳朵就尷尬了,最開始一位小姐把自己的字拿出來讓眾人品評,有人捧場道:“馮姑娘這字平和自然,端莊秀麗,頗具顏公一派的風採,收筆又飄逸靈動,也有當年書聖的風骨,實在是妙啊。”
這位馮小姐顯然在這個社交圈裡地位不低,一人先開了口,其他人爭先恐後地開始捧場,什麼‘清新優美,娟秀婉媚’‘翩若驚鴻矯若遊龍’一股腦地往她頭上砸,一時之間女客席裝逼風味濃厚,馮姑娘面上笑意深深,難免帶了幾分自矜。
接下來又有幾個貴女拿出詩詞字畫來請人點評,不過這幾個身份沒有那位馮姑娘高,誇獎力度也就降了點,按照身份高低逐層遞減,有幾個四寶覺著寫的比那位馮姑娘好上許多的,竟然都隻給了中等評價
四寶:“…”= =要麼是她眼睛瘸了,要麼是這個世界眼睛瘸了…
洪秀聽了幾句尷尬癌都犯了,悶頭喝酒吃菜。
四寶也對這種裝逼風味濃厚的宴席沒啥興趣,但畢竟陸缜來南方是辦事的,還要靠這些地方官員從旁協助,她還得硬著頭皮搞好這場女眷外交,就算打聽不到什麼有用的幫到陸缜,也不能平白給他添亂吶。
有人品評完了意猶未盡,見她在一邊兩眼放空,含笑問了句:“提督夫人以為如何?”陸缜初來乍到,他們也不知道他身邊有女眷,隻看四寶打扮端莊又戴著面紗,洪秀打扮嬌娆,而且洪秀明顯是在她左右保護著服侍著,便隻當四寶是正室,洪秀是姬妾之流。
四寶給‘提督夫人’這四個字叫的心波蕩漾,反正她在一邊看了會兒也琢磨出套路來了,反正寫行書的就說‘端莊清正’,看見草書就說‘飄逸靈動’,見到畫人物的就說‘形神兼備’,畫風景的就說‘意境悠遠’,眾人這才稍稍滿意。
她隨便找了個更衣的借口去跟陸缜抱怨了幾句:“要不是怕丟你…我的臉,顯得我沒文化,我才懶得敷衍她們呢。”
陸缜笑個不住,見她瞪眼才頷首道:“你這法子不錯,以後可以總結出套話來應付這些場合。”他說完悠然念了幾句楚辭詩詞,又細心告訴四寶品評什麼書畫的時候該用它們,以增加逼格。
他笑道:“你下回說的時候加上這幾句,就不會有人笑話你了。”
四寶沒覺著高興多少,肩膀垮下來,沮喪道:“我原來應該多學學的。”
有時候逼格這個東西大半是日積月累燻陶出來的,她雖然對陸缜原本的家世不大清楚,不過看他談吐風儀日常的吃穿用度就能猜出來,他原來肯定是受過十分良好的教育培養,這些都是能影響人一輩子的,真正的貴人可不在於性子多麼驕矜,而是身處逆境仍能保證風採不失,就算他隨意跟人闲談的時候,也是經史詩詞信手拈來。
哪怕拿旁人舉例,謝喬川入宮這麼多年了也沒把身上的世家公子習性才氣丟掉,可見前期積累多麼重要吶!
四寶偶爾還腦補過要不要想法子把陸缜拉到和自己一個水平線,兩人一起接地氣,不過她想了一下就差點把自己想腦梗了,因為她實在想象不出陸缜穿個白背心去菜市場買魚或者穿個大花褲衩去地攤撸串的樣子…
Advertisement
四寶一歪樓又歪到陸缜的大花褲衩上,陸缜見她這模樣可愛,正要調侃幾句,就聽外面人來報:“雲南王世子聽聞廠公初到江南,特地前來拜見。”
第七十七章
按說一地藩王的繼承人身份敏感,若是沒有特殊情況,是不得離開藩地的,不過這位滇南王世子身份又是不同,滇南王一脈都不是漢人而是苗人,魏朝太祖皇帝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其收服,讓他們這些當地的土皇帝甘願稱臣,於是賞賜了個世襲郡王的名號,每年隻要按時納貢,不犯上作亂,旁的事兒基本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就連最愛掐架挑事的御史言官都不怎麼會彈劾這些異姓王,一個鬧不好就是兩族大戰,這份責任誰擔待得起?
進來回話的人話音剛落,就見一錦衣華服的翩翩青年走了進來,青年一雙風流桃花眼,唇若塗丹,面如傅粉,皮相十分出眾,而且舉止打扮跟漢人沒什麼區別,除了微微曲卷的頭發,和一雙淺褐色的眼眸有些異域風情,舉手投足就像是一個尋常的漢家貴公子。這位世子的名喚木起笙,名諱上也與尋常漢人無異。
他身後的一位美人同樣格外引人注目,美人身形嬌小,體態卻極為勻稱,五官乍一看沒什麼出彩的地方,組合起來就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尤其是眉心一點朱砂痣,更增色幾分,美人看向世子的目光滿是深情,一雙璧人就這麼款款走了進來。
四寶頭一回見異族人有些新鮮,難免多看了幾眼,被陸缜板著腦袋轉了過來:“你該瞧誰?”
四寶幹笑了聲:“我就是看他挺…新鮮的。”
陸缜挑了挑眉,還要說話,木起笙已經主動走過來拜見,略一拱手,笑起來十分倜儻:“我曾得聞廠公風華無雙,一直想要拜會,隻恨沒有合適的機會,今日有緣在安大人的宴席上得見廠公,定要敬你一杯。”
陸缜點頭算是還禮:“世子客氣了。”
四寶早在木起笙過來的時候就退回了女客席,原本端莊嫻雅的女眷們見到木起笙一來,竟然很神奇地開始小聲竊竊私語起來,有嬌羞有不屑,她好奇問了一個還算談得來的知府嫡女:“你們在說什麼?那位木世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嗎?”
女人天生有八卦欲望,更何況木起笙做的那些事也不算秘事,她極為不屑地撇了撇嘴,對四寶道:“陸夫人你初來乍到有所不知,別看那位木世子人模人樣的,背地裡可沒少幹些齷齪事兒。”
四寶還沒細問,她就迫不及待地說了起來:“傳言這人極好美色,男人好色本也不算大錯,但是這位木世子手段可就十分見不得人了,他若是隻喜歡那些楚館裡的粉頭行首倒也罷了,偏偏他尤好婦人,不管哪家人,隻要家裡有妻妾生的貌美被他看上了,想盡辦法也要奪了去。”
四寶咋舌道:“這也太過了吧,這樣都沒人敢管?”這簡直令人發指啊,京裡的四皇子也極好美人,但多是從各處搜集來的,就是以他的皇子之尊,也不敢幹強奪人妻的事啊。
她嘆了聲搖頭,眼神鬱鬱:“在官場中混的人,隻要給足了好處,別說是妻妾了,就是爹娘也能轉頭就賣,更有那起子想往上爬的,還會主動把家裡的妻妾奉上,任由他糟蹋,哎,就算是有些有骨氣想鬧出來的,被他威逼利誘一番也不敢再聲張了。”
她是個爽利人,想什麼就說什麼,鬱悶地痛飲一口果酒:“說到底就是這幫混賬把女子看的輕賤,誰還會為了女人挑起漢苗的兩族爭端不成?”
這話題格外沉重起來,四寶聽的心情沉重,想到那位世子的秉性,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面紗,見戴的嚴實才松了口氣。
旁邊坐著的馮姑娘一言不發地旁聽了幾句,見到四寶捂面紗不禁笑了笑,勸慰道:“陸夫人不必擔心,那位木世子雖然性好漁色,但是他非絕色不能入眼,不是什麼庸脂俗粉都能瞧上的。”
這話明面上是勸慰,可轉眼一想,總有些諷刺的意思在裡頭,四寶也不知道她哪根神經搭錯了,怎麼就跟自己不對付起來。
她正要回嘴,洪秀就懟了句:“照你這意思,還要誇一誇那下流坯子有眼光?還是說誰被他看上了不能怪他好色,隻怪自己長的太美?”
馮姑娘氣的臉色鐵青,鬥嘴又鬥不過這廝,顫了顫手指才道:“奴婢本來就該跟在主子老實身後伺候的,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你還有沒有半分規矩了?!”
她又看向四寶,企圖挑起‘妻妾’之間的矛盾,讓四寶名正言順地教訓洪秀一番:“陸夫人好歹也是掌管一府的夫人,就任由這奴婢踩在你頭上作威作福,難道這就是提督府的規矩?!”
四寶把手一攤:“沒辦法,誰讓我們督主喜歡呢,我也不能罰他心頭好啊。”她說完笑眯眯地拍了拍洪秀的手,洪秀作勢往她身邊一偎:“我也喜歡我們家阿秀,多說幾句話而已,哪裡就沒規矩了,馮姑娘不要太苛刻嗎。”
馮姑娘:“…”
她用一種‘媽呀陸廠公的一妻一妾都是變態這個世界好危險我好害怕’的驚恐眼神看著兩人,慌慌張張地提起裙擺坐到離兩人最遠的地方去了。
她這麼一提裙子四寶才發現她裙擺上好大一塊汙跡,四寶想了想扭頭問道:“你幹的?”
洪秀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誰讓她一直拿著她那張破字叨叨個沒完了,我手下不留神一個打滑就把酒潑她身上了。”
四寶拍拍他的肩以示誇獎:“幹得好。”
一場宴席兩人都吃的無聊之極,好容易熬到宴席散了,她帶著洪秀正要去找陸缜,卻見木起笙在陸缜身邊笑道:“…真是巧了,原來廠公的宅子也在柳色巷?我新置辦的宅子也在那座小巷裡,咱們說不準還是對門或是鄰居,正好同路,廠公要跟我一道走嗎?”
陸缜無可無不可,反正織錦局也有一筆買賣要和異族人商談,他此次來主要就是負責監官此事的,順道說幾句也無不可。四寶想到這人的秉性,心裡很是不喜,不過她也不會當眾反駁下陸缜面子,於是走過去低聲道:“督主,咱們要回去?宅子都準備妥當了?”
陸缜見到她,神情和緩幾分:“南下之前就命人置辦收拾妥當了,下了船直接就能住。”
兩人正說話,木起笙看洪秀卻看對了眼,覺得廠公身邊這位美人雖算不得絕色,但卻十分潑辣妖娆,氣場十足,乍一看扎的人眼睛發疼。
他也當真對得起他在外的名號,看了洪秀幾眼便笑了笑,直接出言道:“京裡的美人果然與南地的不同,風姿妖娆,跟南女的溫柔似水大相徑庭。”
陸缜:“…”四寶:“…”都不知道說他太好色還是太奔放!
四寶聽他說完心裡頭格外不爽,洪秀在外稱是陸缜的妾室,他敢當著陸缜的面兒說這話,說明隻把女人當物件來品頭論足,似乎料定了陸缜不會生氣,莫名的優越感讓人忍不住想抽他。
洪秀聽完更是直接炸了,顧忌他的身份才沒有直接動手,而是伸手解開立領的兩顆扣子,塗著蔻丹的手指彈了彈,嫵媚笑道:“世子說的是,不過我們京裡的男兒更是不差,世子想試試嗎?”
木起笙:“…”
他好人妻的毛病雖然不好,但卻是個實打實的鋼鐵直男,見到洪秀的喉結臉都綠了,面露震驚地看了眼陸缜,又看了看洪秀,最後又落到陸缜身上,給了他一個無比欽佩的眼神。
調戲不成反被人調戲,四寶不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陸缜神色未動,平靜道:“世子不是要走嗎?請上馬車吧。”
四寶不想跟這人多說,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道:“咱們也走吧。”
木起笙表情變幻了幾回才壓住心思,聽到四寶說話,隻覺得這聲音清脆嬌嫩,不由得把目光調向她,方才他未曾多注意,仔細看了才發現這位提督夫人眉眼妍好,他不覺心頭微動,難免多看了幾眼。
陸缜眸光一冷,洪秀又衝他拋了個媚眼:“世子倒是給句準話啊。”
木起笙給這一眼拋的臉都綠了,頓時把四寶忘在腦後,衝陸缜拱了拱手算是告辭,轉身直接往自己的馬車走過去,他身邊那位美人忙邁著小步跟上,等坐上了馬車見他臉色仍舊不好,忙倒了盞清茶,柔聲道:“主子,您喝杯茶消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