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起笙想到自己不留神跟個男人調了情,心裡還是不大痛快,他這人雖好美色,卻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主兒,一把把茶盞子掀翻:“走開,別來煩爺。”
美人肌膚嬌嫩,熱茶潑在手上都把手背燙紅了,她面上不見分毫惱怒委屈,仍是一臉依戀深情地看著他,安安靜靜地坐在了一邊。
陸缜做事周全,婉拒了元德帝指派的宅子,來之前就命人把宅子安置妥帖了,而且離方才赴宴的地方也不遠,坐上馬車轉眼就到了。
他和四寶先下了馬車,就見那位木世子的馬車停在旁邊不遠處的一處宅門前,兩邊人還真是不留神做了鄰居。那位木世子要下馬車的時候,他身邊的美人先一步拎著裙擺下來了,本來是想給他端腳踏的,他卻直接踩著美人的肩背跳了下來,美人面上明顯露出痛楚之色,卻不敢出聲呼痛,提著裙擺匆匆跟了進去。
四寶瞧的直皺眉:“什麼人吶這是。”
陸缜對旁人的闲事顯然沒有興趣,拉著她的手道:“咱們進去瞧瞧,看宅子合不合心意。”
洪秀已經十分自覺地退了下去,四寶故意問道:“要是不合心意,你還能重新修一遍?”
陸缜牽著她邁進門檻,含笑道:“有何不可?”
四寶左右張望著,見跟她上輩子旅遊的江南園林很有些相似,不過更為精致,她也難免起了興致,畢竟上輩子可是要收門票逛的,這回卻想逛多久逛多久,還能在裡頭吃喝玩樂,當然覺著十分新鮮。
陸缜問道:“可有什麼想添置的?”
四寶興衝衝地指著後院的一處:“能在這兒搭個秋千架嗎?”
陸缜故作沉吟:“可以倒是可以…”他又笑問了句:“不過閣下最近不是在發奮念書,不怕玩物喪志嗎?”
四寶一聽就蔫了,擺擺手嘆道:“算了,還是買點正書典籍在書房裡擱著吧。”求學之道還很漫長啊。
第七十八章
陸缜正要說話,就見一個人影衝二人走了過來,還沒到近前就給他行了個禮,他還沒來得及叫人起身,四寶就已經認出人來了,驚喜道:“幹爹?您怎麼也來了?”
馮青松本來想按照原來的習慣在她腦袋上拍兩下的,但是見到陸缜似笑非笑地看過來,原本已經伸出去的那隻手又訕訕地縮了回來,幹巴巴笑道:“早都來了,這宅子還是我置辦修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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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青松現在幾個月前已經任了內官監掌印,這回是有公幹才特地跑來南邊,正好陸缜準備南下,便把置辦宅子的事情一並交給了他,他辦事是辦老了的,一座私宅收拾出來也十分合人心意——最重要的是四寶喜歡。
陸缜微微點頭,難得贊了句:“這宅子很是妥帖,短短一個月收拾的這般周全,可見你十分用心了。”
馮青松還有點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位高權重的‘幹女婿’,看了眼四寶才一板一眼地答道:“多謝督主贊譽,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
四寶好久沒見馮青松了,主動出聲道:“幹爹,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馮青松有些拘謹地看了眼陸缜:“這不大好吧…”
陸缜看馮青松其實十分順眼,當然不是因為宅子的事兒,而是覺著他這輩子最大的一件功勞就是把四寶帶到他面前,衝著這點,他也不會吝惜一頓飯,笑了笑:“既如此,你就跟我們一道用吧。”
馮青松聽他這麼一說就開始後悔,不過這時候也隻能硬著頭皮答應:“多謝督主。”
宅子還帶了庭院,陸缜見庭院中涼風習習,是夏日少有的涼爽天氣,幹脆命人在院中的石桌上擺了飯,三人分兩邊坐著動筷。
馮青松就眼睜睜地看著陸缜在菜一上來的時候先擺了個盤,把四寶喜歡吃的都放在她跟前,然後一筷子一筷子喂到她嘴邊,就差沒怕她噎著幫她嚼碎了喂進去,馮青松提著筷子坐在兩人之間,覺著還沒吃就已經被狗糧塞飽了…
他本來還有點替四寶擔心,怕她那個牛脾氣犯上來不樂意跟督主,或者哪天她觸怒督主了一朝失寵,在司禮監受人排擠,現在看來督主還是挺知道疼人的,跟了這麼個人,四寶也不算太委屈。
四寶在宮裡幾年多虧他照拂,要她來看他這個幹爹比沈夙那個親爹當的都稱職,沒心沒肺地樂呵呵給他碗裡夾了個大雞腿:“幹爹您吃啊,您怎麼不吃呢?”
馮青松表示壓力很大,覺得自己都快發光發熱了…
一頓飯吃下來隻有四寶吃的肚子溜圓,馮青松圍觀了全程下來,總覺著有些怪異,原來四寶雖然時不時愛犯軸,但現在已經脫離軸的範疇,往傻的冒泡那個方向發展了。督主對四寶好是好,可是再這麼好下去他這幹兒子就怕要給生生養廢了。
馮青松憂心忡忡,現在還不知道四寶已經發現這個問題的苗頭了,他琢磨著什麼時候跟四寶提兩句。
吃完飯四寶就回去捧著本論語開始鑽研起來,陸缜坐在遠處,邊捧著盞暖胃的清茶,邊問來回話的二檔頭:“查的如何了?”
二檔頭面沉如水:“第二回放出去的幾根線差不多都斷了,隻有一條勉強回來,不過也沒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他說完忍不住低罵了句,難免牢騷道:“我當初就勸過老沈,謝喬川那小子不是盞省油的燈,心氣高性子傲,東廠未必能留得住他,老沈偏偏不信,非要用他,結果現在倒好,他拿在東廠學的本事路數來對付東廠了。”
陸缜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勸過沈寧?”
二檔頭老臉一紅,他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謝喬川確實是個能人,天分高悟性好性子也毒辣,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當初要不是沈寧先下了手,他隻怕就要把人收入旗下了。
陸缜沉吟道:“他藏身的地方可查出來了?”
二檔頭微微皺眉:“回督主的話,暫時還沒有,南邊咱們的人手太少,要不要我再調人…”
陸缜抬手止了:“這回來主要是查案的,動靜太大打草驚蛇了怎麼辦?”
他靜默片刻,慢慢地撫著腕子上的佛珠:“你們辦事還是太死,既然追查不到,不會另外想法子主動引他出來?”
二檔頭越發為難,猶豫片刻才道:“督主…可他家裡人差不多都死絕了,尋常走得近了的也隻有四寶監官,要不要讓他試試…”他後半句被陸缜冷厲的目光壓的硬生生咽了回去。
陸缜見他撲通跪下,這才緩緩地收回目光,兩手隨意交疊著:“把謝家當年的案子,尤其是謝家每個人最後的去向判決,這些卷宗都給我調出來,一個人都不許漏下。”
二檔頭先是費解,想了想卻有些了然,忙起身應了個是,轉頭去準備了。
這事並不算多難辦,但是陸缜不知怎麼的心裡卻有些煩悶,謝喬川不難對付,麻煩的是他背後有三皇子撐著,這次派他南下怕也有重用提拔的意思。
原本輕吹的涼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他抬頭看了眼有些灼目的餘輝,一圈一圈光暈打下來晃的人有些眼暈,他回屋見到四寶,心緒這才稍稍平復了些,見她提筆認真練著字,含笑問道:“練的怎麼樣了?”
四寶練的還是那篇《上邪》,聞言頭也沒抬,隻做了個翻白眼的動作:“我得換一篇練練了,不然到時候隻會寫這幾個字。”
陸缜一笑,提筆在前面隻加了‘陸缜’二字:“你要是隻會寫這幾個字就好了。”
四寶鄙視之,準備翻出行書的臨摹貼練習,就見他白皙俊美的臉被太陽曬得有些泛紅,她怕他中暑,忙給他擰了涼帕子來敷臉:“南邊日頭本來就大,你幹嘛非要在外面商量事情呢?什麼事兒不能在屋裡說?”
陸缜用帕子摁著額頭:“他突然就來了,本以為是隨口說幾句而已,沒想到商量了那麼久。”
四寶不敢苟同地看著他,又轉身給他端了碗冰鎮綠豆湯來:“喝這個消消暑。”
陸缜喝了幾口,面上少有的露出遲疑神色,半晌才緩緩問道:“四寶,假若有一天,我可能要對你親朋好友下手,你會怎麼想?”他知道四寶和謝喬川關系不錯,也知道四寶重情義。
四寶怔了怔才道:“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陸缜垂下長睫:“隨口問問罷了。”
這簡直是世紀難題啊,四寶代入想了一下:“你要是平白無故想殺人,我肯定要攔著啊。”
陸缜沉吟道:“若是理由充分呢?”
四寶想的一臉糾結,嘆了聲:“我也不知道啊,不過我應該會希望你不要瞞著我,我寧可當時難受,也不要事後才痛苦。”
陸缜伸手把她皺巴巴的小臉扯平:“那就不要糾結了,我還是喜歡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四寶囧囧地斜了他一眼:“這話頭是誰提起來的?”
說完這個話題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陸缜緩和了神色,輕聲問道:“明天早上要不要隨我出去逛逛?”
四寶愛湊熱鬧,聞言當然高興,又有些猶豫道:“不會耽誤你公事吧?”
陸缜笑了笑:“初來乍到也沒什麼公事要做,不過你想出去的話,明兒可得起早點,不然趕到中午又曬了。”
四寶歡呼了聲,速度提起筆來繼續臨摹:“等我把這點寫完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