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要出家為由,和男友分手了。
一個月後,我在美黑店實習給客戶抹油時,撞見了他。
我沉默地擦著油,他陰沉無聲地看著我。
我強撐道:「這位施主,麻煩翻個面,貧尼擦擦背面。」
1.
我的前男友叫楚尤浪,是個大善人。
逛街總幫手機沒電的美女打電話,微信好友加了一堆。
健身總幫崴腳的姐姐叫醫生,身體力行,學會正骨按摩。
學習總幫學妹解難題,熱心堅守,甘於奉獻,是圖書館的亮麗風景線。
和他處對象的這三個月,我見過的美女比我前半生見過的都多。
熱情火辣,傲嬌可愛,知性優雅,清冷高貴。
皮衣,JK,長裙,白襯衫。
我麻木地看著形形色色的女孩來來回回,用不同的眼神看著楚尤浪身邊的我。
三個月後,我受不了了。
我和楚尤浪提分手。
楚尤浪詫異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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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太樂於助人了。」
楚尤浪辯解:「我和她們沒有什麼,隻是普通朋友。」
他說得沒錯,他確實沒有回應過。
楚尤浪不肯分手,用他那健壯的肱二頭肌倔強地擋在門口。
我咬咬牙,疲憊而虛弱地說:「我對你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了,楚尤浪。」
楚尤浪呆然而震驚地看著我。
我回想著這幾個月看過的浪蜂遊蝶,脂粉豔香。
紅塵俗世多煩憂,男女之情真枯燥。
我眼神空然而清透地看向他,輕輕說道:「分手吧,因為我想出家了。」
2.
我和楚尤浪分手了。
出家隻是個借口。
但為了散心,我假期還是跑去廟裡修行。
本市香火最旺的寺裡,紅綢布和許願牌懸掛在樹梢上,紅豔豔,像株神仙樹。
我摒棄雜念,心曠神怡,隨手翻了個新牌子——
「信女 XXX 祈求成為我校楚尤浪的女朋友,願佛祖成全,如果願望成真,我願供奉十萬。」
我面無表情又翻了翻,十個情緣牌裡,有三個都是楚尤浪的名字。
於是,我齋飯都沒吃,卷起包袱直接跑了。
從香火最旺到人流稀少的廟,楚尤浪這廝如同當代狐妖,蠱惑萬千少女,哪哪兒都有他的名字。
我從市中心轉到郊區,最終氣喘籲籲坐在一座破廟前。
「女施主,您是來禮佛的嗎?」
忽然,一個清亮而明快的少年音從身後響起。
我坐在臺階上,仰起頭,繃著身子,抬著下巴往後看。
顛倒的世界中,佛門零落,山間清冷,一個穿著灰袍的少年背著手,站在高高的山門口。
眼如點漆,神色亮得不像是這濁世的人兒。
後來,我在那個廟裡墾了一個月的地,吃了一個月的白菜燉豆腐。
期間知道了他的名。
——圓念。
是被和尚養大的孤兒。
3.
離別那日,圓念抹著眼淚說:「我會去看你的。」
我嗚嗚哭著說:「我也會回來的。」
圓念摸著門框。
養他長大的老和尚摸著他的圓腦袋。
他十八歲,一米八七的個子。
老和尚安慰的動作像在伸手踮腳灌籃。
我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要不是因為廟裡沒 Wi-Fi,我可能會留得更久。
入俗世後,我的信息變得更加迅捷。
朋友們嘰裡呱啦和掉線許久的我分享八卦:
楚尤浪單身的消息傳遍全系了。
又有女孩追楚尤浪了。
這個學妹是標準的白富美,還是十萬粉絲的美妝博主。
我嘆了口氣,在微信群裡發:「阿彌陀佛。」
我的朋友們齊齊一靜,接著發出驚嘆:「靠,梁悠悠,你真出家啦?」
我深沉道:「我已看破情愛紅塵,如今隻想搞錢。」
有人哈哈大笑,「正巧我姨媽家的美黑店差個幫手,悠悠,你要不要過去幫幫忙?」
我為難。
我剛淨化了心靈,落了一身香灰,才入世,難道就要看這些活色生香的肉體不成?
我問:「能給多少錢呀?」
朋友答:「兼職,一周最少三天,一月五千。」
「幹!我幹!」
4.
我在美黑店實習的第七天,撞見了我的前男友。
我眉頭一跳,險些後退踩到了身後火辣性感的老板娘。
老板娘剛奇怪地「嚯?」了一聲,歪頭探身,看到楚尤浪那張臉,又贊嘆地「嚯!」了一聲。
楚尤浪是個大帥哥,愛健身,肩寬腰窄,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寬松白短袖。
老板娘心照不宣地拍拍我的肩:「去吧去吧,年輕人。」
我默不作聲,百般不情願地悶頭走到楚尤浪身前:「先生幾位啊,裡面請。」
楚尤浪倒沒什麼吃驚的神色,顯然早就知道我在這裡打工。
隻不過,他一個平日裡挺禮貌,挺文雅的人,今天表情倒是有點可怕。
我莫名怵得慌,默默給自己打了個氣。
正當我磨磨蹭蹭帶楚尤浪去抹油的時候,門上的鈴鐺突然輕響。
「李姐,我前幾天和你約好的今天來,悠悠現在有空嗎?」一個頗有磁性的低沉男聲響起。
楚尤浪聽到「悠悠」這兩個字時,莫名神色一變。
而我壓根沒注意,反應迅速地扭轉身子,感激涕零道:「有空!」
「老板,顧哥是老熟客了,他指名讓我做,我就給他做吧,新客這邊要不麻煩您?」我連跑帶跳高高興興地去給老板娘說。
身後,一道微冷的目光扎得連我這個生性遲鈍的人都覺得疼。
我疑惑地回頭。
我的前男友正抿著嘴看我。
看我幹嗎?
抿嘴啊,嘴幹就多喝熱水啊。
我回頭,那廂,顧沉之已經輕車熟路進入小室內。
而這廂,楚尤浪在我身後輕輕衝老板娘說:「不用,我時間很多。」
一字一句,微冷含霜——「我可以慢慢等。」
我充耳不聞,拿起助曬乳,認認真真地塗在雙掌上,等乳膏被體溫捂熱後,走進小室內。
5.
顧沉之穿著浴袍,帶子松松系著,懷間微敞。
他神色怠怠,漫不經心地夾著香煙,也不抽,就在指尖轉筆似的玩。
看到我後,禮貌地笑了笑。
「這次就曬一點,淡小麥色就好,上鏡要求而已。」
我將指腹貼在他的鎖骨上,認真開始工作。
顧沉之快一米九,見我伸手有點累,微微躬下身。
鼻息打在我的發頂,熱氣吹得我頭發時不時搖擺一下。
他似乎是個模特,對於身材體型的要求堪稱苛刻。
比例標準得像是完美黃金比例雕刻出的人像。
我工作起來就忘了其他,助曬乳如果沒抹勻,很有可能造成傷害,我睜大眼睛,細細致致,不放過每一個溝壑。
顧沉之忽然笑了一下。
胸膛一震,差點讓我的手指歪掉。
我疑惑抬頭,他的眼眸半迎半拒地斂著,敞著懷,卻咬著最紳士的語調,微微打趣:「我以為你這回還要閉著眼,一邊抹油一邊念阿彌陀佛。」
這是我的毛病,去了一趟廟,回來後遇見啥雄壯的場面,都忍不住念。
我咳了一聲,「抱歉,顧哥,我是第一次做這個。您放心,我以後都睜大眼睛看。」
我說完後,顧沉之和我都覺得哪裡有點奇怪。
我們齊齊一靜。
顧沉之側頭叼住煙,咬著煙嘴,連眼角都染了幾分笑意。
他比我要成熟,分寸感強,沒再順著我的話逗趣。
「嗯,慢慢來,我不著急。」他低聲道。
6.
顧沉之完了,下一個就是我的怨種前男友。
他的腚穩如泰山似的坐在椅子上,生生等到我給顧沉之做完。
我有些不自在。
因為,即便是我和楚尤浪談對象的時候,我都沒對他上下其手過。
客戶是客戶。
前男友是前男友。
兩者混在一起,就像是在營銷號看到朋友的性感熱舞視頻,明明應該說辣死我了,卻又忍不住刺撓得想笑。
我沉默地擦著油,他陰沉無聲地看著我。
幾秒後,他淡淡地說:「手法很嫻熟,也是廟裡學的?」
我羞惱得臉色通紅,死死咬牙當他是陌生客人,手往下移,開始搓。
我沒接話,室內一片死寂。
楚尤浪又淡淡地說:「太安靜了,你念段經吧,出家人不是很會這個嗎?」
我搓的力度像是手指上長了倒刺。
楚尤浪抱著手臂,平靜地說:「你沒抹勻,你再不認真點,我要投訴你。」
我氣急敗壞,甚至有點委屈。
招蜂引蝶,讓我沒安全感的人是他。
我還沒投訴他呢!
我憋著氣,幹脆湊近,擦玻璃似的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一平方釐米,一平方釐米地抹,終於擦完後。
楚尤浪卻反而更不高興,陰沉無聲地看著我。
我強撐著,死鴨子嘴硬,依舊不肯承認我的分手理由是假的。
我悶聲說:「這位施主,麻煩翻個面,貧尼擦擦後面。」
楚尤浪一動不動。
也不知為什麼,他對外人向來耐心又好心腸,偏偏對我,倒是有這麼多壞脾氣。
我僵著臉,手上的助曬乳等得都快要幹了。
我忍不住雙手扶住他的腰,像是扭動煤氣爐的閥門似的,扭著他往後轉。
楚尤浪像個炸了的煤氣罐子,忽然皺眉,摁住我的手。
「梁悠悠。」
我抬頭。
楚尤浪的眼眸看著我,胸膛一起一伏。
他張了張嘴,卻又把什麼話吞了下去。
我面無表情地擠了一手掌冰冰涼涼的乳霜,「啪」抹到了楚尤浪的後背。
「嗯……」楚尤浪哆嗦了一下,臉色更黑了。
嘿,這廝不用美黑了。
但是,很快,我為我衝動的小報復而感到後悔了。
——楚尤浪辦了美黑店的白金會員卡,他說他一周要來三次。
我恨得要命,當著高興壞了的老板娘的面,又不好直接拒絕。
我咬著牙,親切關懷:「客人,一周三次,你不怕黑成碳麼?」
楚尤浪挑眉:「怎麼了大師?難道佛不渡黑人?」
7.
佛渡不渡黑人,我不知道。
但佛不怎麼保佑我。
次日,我在美黑店忙得腳朝天——有一打健身帥哥齊齊往店裡入。
我扎在一群人之間,小心翼翼地辨認著腳下的路,從無數大長腿的間隙裡擠了出來。
老板娘小聲衝我說:「悠悠,不好意思,你今天能不能再留一下。」
她為難地用目光環繞了一圈滿滿當當全是男人的室內。
精致的眼線都因為忙亂而花掉。
「悠悠,救救急,我一個人,吃不消啊。」
我嘆了口氣,隻好偷偷讓我的朋友替我上課籤到。
好朋友狂叫:「你瘋啦!今晚是老嚴的課,他課前課中課後統共要點三次名,他火眼金睛,最不能容忍代籤的。」
我無奈,咬牙道:「你替我想想辦法吧。」
好朋友極為仗義:「好,我替你去群裡問問誰能幫忙。」
我一邊單手旋開助曬乳的瓶蓋,一邊飛快打字感謝,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掌搓熱,熟稔地「啪」搭在眼前帥哥的肩頭。
「帥哥,翻個身哈。」
「您這邊好了。下一個!」
當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後,我閉了閉眼,雙手合十,忍不住念了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彌陀佛。」
「梁施主?」
忽然,一聲幹幹淨淨的呼喚如同開在塗脂抹粉的夜世界中的白茉莉。
我愣愣睜開眼。
穿著灰袍的圓念竟然正站在我面前。
雙眼黑亮,高高興興。
白淨清秀的臉龐映著美黑店淺紫色的燈影。
活像個不諳世事的僧,入了妖豔非凡的盤絲洞。
他看著我,微笑,輕輕合掌,頷首,「阿彌陀佛。」
老板娘迷茫地看著圓念,「大師,您也來美黑?」
8.
圓念說,師父讓他下山修行。
參透了,就能剃度受戒,成為真正的僧人。
我問:「什麼叫作參透了?」
圓念一字一字復述他師父的話:「下了山,行完千裡路,仍想回去,便叫參透了。下了山便不想回去了,就叫沒參透。」
我擔憂:「沒參透怎麼辦?會把你扔出去嗎?」
我看著圓念身上樸素至極的袍子和癟癟的背包。
又回想起方才老板娘那女兒國國王似的眼神。
圓念這種清正不惹塵埃的氣質,若扔進社會裡,恐怕很容易被欺負。
圓念不緊不慢道:「沒參透,就去考大學。」
我頓時松了口氣。
他似乎並不怎麼擔憂這場考核,反而攏著手,帶了點雛鳥般的好奇,望著街邊的燈牌和形形色色的路人。
我便側目看他。
他的五官其實談不上多麼精致漂亮,但是組合在一起,清秀若竹。
論起相貌。
老實說,楚尤浪最甚。
他的臉上找不到一點瑕疵。比例,精致度都像是 AI 調出的數據。
顧沉之次之。
但若是和楚尤浪站在一塊,偏偏更加惹眼。
因為他周身氣質壓得很穩,身量卻又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