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個養女,你要養著玩我可以忍,但你竟然要為了她放棄我!她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
賀靳深一把甩開她,將我拉到身後。
「陳棉不是玩具。她是賀家的公主,未來的賀太太。」
我睜大眼睛,雙目盈盈地望著他,眼裡盛滿湿潤的感激和愛慕。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除了賀斯逸。
他靠在沙發上,一副闲散的樣子,冷眼看著好戲。
「靳深,你是認真的?」
賀夫人出聲問詢,賀靳深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你們的父親不在,我也管不住你們。既然孩子都大了,就讓他們自己拿主意吧。」
賀夫人搖了搖頭,起身往外走。周家夫婦抓著哭泣不止的周玥筱,冷冷丟下一句話:
「既然你們如此不顧兩家情分,那就走著瞧。」
14
別墅門打開,湧入的卻是穿著制服的警察。
「周玥筱女士,你涉嫌兩年ṱŭ₅前的一起買兇殺人案,ťű̂ₛ請跟我們走一趟。」
我心裡猛地一驚。
周玥筱大叫著不可能,被強行戴上了手銬,和周家夫婦拉扯著崩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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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副樣子,倒是比剛才楚楚可憐的偽裝要順眼得多。
我快意得渾身輕顫。賀靳深以為我害怕,安撫地捏了捏我的手。
賀斯逸走過來,站到我身後,語氣意味深長:「大哥真是雷厲風行啊。」
「既然要解決周玥筱,自然要斬草除根,讓她和周家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賀靳深摩挲著我的手指,看向賀斯逸:「接下來,你知道該怎麼做。」
下一刻,有警官戴著镣銬向賀靳深走過來。
「賀靳深先生,根據調查,您有協助作案的嫌疑,請跟我們走一趟。」
賀靳深的身體驟然僵硬。
他眼裡滿是不可置信,死死盯著賀斯逸。
一雙手從身後伸出,輕輕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聽見賀斯逸帶著笑意的聲音。
「大哥,斬草除根,是你說的。」
他彎下腰,炙熱的吐息噴灑在我耳廓。我微微瑟縮,他卻貼得更近,聲音低啞蠱惑:
「棉棉,想做賀太太的話,不是隻有大哥一個選擇。」
「你說呢?」
賀靳深和周玥筱一起被帶走了,周家夫婦也倉促離開。
賀夫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衝擊得搖搖欲墜,張口欲要質問,卻被賀斯逸截住了話頭。
「這麼些年了,您偏心大哥,疼愛問川。」
「現在大哥倒了,問川還是個學生,我要一個上桌吃飯的機會不過分吧。」
他把玩我垂落的發絲,聲音輕佻,俊雅的臉上卻毫無笑意。
賀夫人最終選擇了默許。
臨走前,她目光哀傷地看著我,神情一如當年她將我帶回賀家時的模樣。
「斯逸,媽媽當年決定收養棉棉,是不是做錯了?」
「當然不是。」
賀斯逸淡淡反駁。
「實際上,這是這麼多年裡,您做過最令我滿意的決定。」
我在心裡同意了他的看法。
如果不是賀夫人一時的心軟,想要為賀靳深的錯誤贖罪,收養了無依無靠的我。
我就不會有機會走到今天,親眼看見害死我哥哥的兇手和共犯伏法。
但是還不夠,還不夠。
我哥哥死時聲名狼藉,存在工作室裡的圖稿記錄盡數被周玥筱奪去。
無人聽他的辯解,一道道穿心的話語將他釘死在抄襲者和眼紅怪的恥辱柱上。
周玥筱此時所受的,不及我哥哥所受的萬分之一。
她依然戴著本該屬於我哥哥的冠冕,甚至於買兇殺人的事情被曝光後,網絡上還存在著她的擁趸:
「筱貴人惡毒,但其作品實在美麗。」
「有一說一,以後都看不到她的新作了,還怪可惜的。」
「能不能醒醒啊,殺人犯有什麼好可惜的,沒殺到你家是吧?」
「她最近的作品也不怎麼樣啊,還不都是吃老本。」
賀問川接到消息,從學校趕回家,和賀斯逸在書房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那是大哥!從小看著我們長大的大哥!你怎麼忍心讓他,讓他……」
賀斯逸不慌不忙,鎮定自若:
「當初聯姻的決定是他自己做的,幫周玥筱掃尾也是他自己的決定,如今不過是自食其果Ṭű̂₊。」
「要怪隻怪他太貪心,得了周家的便宜,還想著棉棉。」
賀問川冷笑:「你不也想著棉棉。」
賀斯逸淡淡反問:「你沒有嗎?」
漫長的沉默後,賀問川很低地應了聲:「我有。」
「我不會給你機會。」
賀斯逸語氣斯文而狂妄:「棉棉從前是被大哥蠱惑了。大哥叫她吃了那麼多苦,她還傻傻地陷進去……我不會那樣對她。我會讓她很快樂。」
「不過你說,她要是知道大哥幫周玥筱那女人處理的人,是她的親哥哥,她大概會恨不得殺了大哥吧。」
賀問川低聲警告他:
「那不算她親哥哥,隻是個半路來的。」
「你最好別再提這件事。不然我們都不會再有機會。」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了書房門。
然後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我。
15
「棉棉?你……你不是在房間裡休息嗎?」
賀問川慌了手腳,目光閃爍,上前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慢慢地後退一步,眼神茫然又恐懼。
「哥哥,你不是告訴我,我是沒了爸爸媽媽才被收養的嗎?」
「為什麼你們又說,是大哥和玥筱姐姐害死了我哥哥?」
賀斯逸收斂了笑容,一貫鎮定的言語裡竟然隱藏著幾分無措:「棉棉,你聽錯了。我們說的不是……」
「你們說的就是我。」
我淚流滿面,輕聲說:「我都想起來了。」
「我有一個哥哥。他不姓賀。他死了。」
「你們都在騙我。你們都不是我的哥哥。」
我從未忘記過。
我隻有一個哥哥,他叫張沛生。
他將我從黑霧裡打撈起來,用他的光和熱溫暖了我三年,然後熄滅在我十七歲那天的秋天。
「我要離開這裡。」
他們同時面色一變。
我轉身向樓下跑去,別墅門卻已經被佣人上了鎖。
賀問川震驚地看向賀斯逸。
「二哥,你……」
「我也沒有辦法。」
賀斯逸推了推眼鏡,居高臨下地望著我,聲音漠然:「棉棉,哥哥今天如果放你走了,你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是嗎?」
我冷冷地看著他,閉口不言。
從那天起,賀斯逸囚禁了我。
我的活動範圍被局限在賀家別墅內部,連去學校都不被允許。
謝瀾打電話給我:「賀問川到主任辦公室來替你請假,說你身體出了問題。你還好嗎?」
「我沒事,學姐,你別擔心。隻是一些小麻煩而已,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謝瀾松了口氣:「那就好。我們告周玥筱的那樁案子已經打贏了,工作室現在火得不行,大伙都等著你回來呢。」
她頓了頓,又說:「不過,其實你現在不出現,也是好事。」
「為什麼?」
賀斯逸的手段,比所有人以為的都要更兇狠,也更致命。
一貫站在賀靳深陰影裡的輔助角色,走到臺前不過半月,就幾乎把曾經顯赫的周氏集團逼到窮途末路。不斷曝光的稅務問題,財務方面的悲觀研究報告,周氏集團股價已經出現了連續跌停。
謝瀾說,賀斯逸的車子一周被人砸碎了好幾次車窗,我這時候不出門反倒安全。
我心頭掠過一絲輕微的異樣,手下的動作卻沒停。
我把和周秦同校的一年期間,暗中留下的所有關於他霸凌同學的錄音和視頻都發給了媒體。
放在平時,沒有媒體樂意平白得罪周氏集團。
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16
那天晚上,賀斯逸如往常那樣來到了我的房間。
我也如往常那樣沒有理會他,隻是安心畫著自己的圖紙。
我知道他在等我說什麼。
他也知道我想要什麼。
經手賀靳深所有資料的是他,唯一可能掌握我哥哥清白的證據的人也是他。
那天無論他是否讓我離開,我都不會走。
賀斯逸站在我身後。
我握著筆的手很久都沒有動一下,啪嗒一聲,在眼眶中積蓄已久的眼淚掉了下來。
他輕聲嘆氣:「是你先不理我,哭什麼?」
「棉棉,你往外放了那麼多周小公子的料,可都是我幫你藏的尾巴。」
我扭頭瞪他,眼淚掉得更急:「賀靳深幫周玥筱收了那麼多次尾,你幫我收一次怎麼了?」
賀斯逸愣住了。
他克制不住地翹了翹唇角,隨後用手捂住我的眼睛,聲音裡卻是難以掩飾的笑意:
「不是說,我不是你哥哥嗎?」
我眨眨眼睛,睫毛刷過他掌心:「你的確不是啊。」
「想要別的稱呼的話,我要先看你的誠意。」
賀斯逸低下頭,吻去了我臉上湿潤的淚痕。
「你會看到的。」
法院開庭審判周玥筱和賀靳深那天,我終於如願以償。
國際珠寶設計大獎的主辦方,宣布撤銷曾經頒授給周玥筱的金獎獎項。
「對於已經逝世的、『白鴿』王冠及其他系列作品的真正設計者張沛生先生,我們感到無限遺憾和惋惜。藝術不一定高尚,藝術也可能下流,但藝術絕不該無恥。盜用他人成果、侵害他人生命並以此謀取名利的行為,恰恰是無恥行徑之最。」
陽光盛大燦爛,我坐在前往法庭的車上,淚流滿面。
這次是賀斯逸親自驅車,載我出門去旁聽審判。
「怎麼哭得這麼厲害。」他無奈地遞過紙巾,「等下見了大哥,可不許為他掉眼淚。」
我當然不會。
我隻坐在側席,遠遠望了一眼那兩個穿囚服的背影,就借口要上廁所,溜了出來。
我走到法院門口。
賀問川的車在那裡已經停了很久。
帕薩特低調地向機場的方向行駛而去。
「謝謝你,沒有告訴賀斯逸我申請國外交換的事情。」
我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 平靜地開口。
囚禁開始的那天,賀問川去學院替我請假, 看見了我遞交的申請表。
他在夜裡來到我的房間,問我是不是要走。
我伸出十指,握住他的手掌。
曾經白皙修長的、屬於鋼琴彈奏者的手指, 在經歷了兩次針尖上的演奏後,柔軟的指腹布滿了凹凸的創痕。
「賀問川,這樣的傷痕,我身上還有很多。」
「都是來到賀家之後留下的。」
賀問川緊緊地抱著我,劇烈而無聲地顫抖。
「那些時候, 我很疼, 可是你都在旁觀, 賀問川。」
「我不想再這樣疼了。」
所以, 放我走吧。
名叫陳棉的女孩, 本就不該加入賀家的門庭,隻做一株柔弱的、以察言觀色和算計人心為生的菟絲花。
我應該像爸爸媽媽希望的那樣, 像木棉一樣高傲獨立地燃燒。
也像張沛生期待的那樣,像白鴿一樣自由地翱翔。
17
我設計的、木棉系列的第三件作品,「木棉與白鴿」的戒指圖紙, 已經寄給了謝瀾。
她給我發了語音條,聲音裡滿是揶揄:「這次出去, 下次回來不會就是國際金獎得主了吧?」
我笑起來, 同樣揶揄地回她:「誰知道呢?」
我不知道我能否得到那最終的獎杯。
但我知道,它是我畢生追索的目標。
我從賀問川手裡接過行李箱, 轉身向安檢處走去。
他在背後喊我:「陳棉!」
「你會回來的,對吧?」
我轉過身, 對他笑著擺擺手。
眉目俊朗的男孩,看著我紅了眼眶。
「一個人在外面, 要小心啊。別再受傷了。」
誰說我是一個人呢。
我在候機室裡, 拿出了放在貼身口袋裡的絲絨盒子。
淺灰色的絲絨裡襯上, 躺著一隻很小的、彩色的王冠。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那是我和張沛生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 也是那天, 他接到了賀氏的邀請。
張沛生在一片黑暗裡為我點亮了十五根蠟燭, 在搖曳的燭光裡,掏出了這個盒子。
平價的彩色锆石和鍍金的銅絲一起, 攢聚成我畢生見過最美麗的王冠。
王冠正中是一顆扁扁的巴洛克珍珠, 正好是展翅高飛的白鴿形狀。白鴿的眼睛是白色的碎鑽,口中銜著火紅的锆石花朵。
張沛生說, 這是他為我設計的第一件作品,是給我的生日禮物。
「哥哥現在還沒有錢。」他撓撓後腦,有點不好意思, 「等哥哥以後做了大設計師, 賺了大錢,就把這上面的鑽石珍珠全換成最漂亮、最貴的!我們棉棉就是值得最好的。」
我看著亮晶晶的王冠,眼睛也亮晶晶的:「好呀好呀!那這個禮物有名字嗎, 不會就叫『白鴿王冠』吧?」
「不是哦。」張沛生搖搖手指,「你看它叼著的是什麼?」
「木棉花?」
「所以,它的名字就叫——」
「白鴿與木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