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越靜默片刻,忽然勾著唇角笑起來:「映離希望我留下,和你一起睡?」
丫鬟很自覺地退了下去。
連白白也很有眼色地溜了。
房間裡,隻剩下我們兩個。
在我逐漸劇烈的心跳聲裡,謝長越踩著地面明明暗暗的光,一步步向我走來。
我咽了咽口水,意識到不妙,下意識想跑,卻被謝長越困在兩臂之間,將我按在軟榻上。
他慢條斯理地脫了我的外衫和羅裙,又剝下中衣。
等隻剩下一件雪青色的小衣被我死死按住的時候,謝長越終於停住動作:
「怕了?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睡嗎?」
我覺得我們對這個動詞的理解出現了一些偏差。
「那個……你還受傷著呢,我的意思是純睡覺——」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謝長越的吻堵了回去。
這是個綿長又湿潤的吻,與從前的淺嘗輒止截然不同。
我在很近的距離,看到謝長越的眼睛一點點被填上欲色,忽然意識到他可能要來真的了。
怎麼說……緊張的同時,還有點期待。
由於太累,中間的許多細節我都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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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記得自己在謝長越情動時,又十分沒有眼色地問了一句:
「你現在能分清,躺在這裡的是我還是姜令儀嗎?」
謝長越揪著我衣襟的手僵了僵,隨即懲罰般加重了動作。
「映離,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他的手伸過來,籠在我胸口,慢條斯理地動作了一會兒,忽然曖昧地笑了起來,「映離這裡一片柔軟,怎麼能碎得了大石呢?」
謝長越竟然說!葷!話!
我驀然睜大了眼睛,收緊了扣在他頸後的手。
第二天醒來時,外面還在下雨。
謝長越的手搭在我胸口,被我小心翼翼挪開。
他昨天受了傷,又受了累,這會兒還在沉沉睡著,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閉著眼睛時,謝長越身上沒了那股鋒芒畢露的凜冽氣勢,漂亮的臉看上去甚至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
我專注地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聽見他問我:「看夠了嗎?」
「……」
「好看嗎?」
我吞了吞口水,緩緩往後退:「挺好看的……」
完了,後面是牆。
我的後背剛碰著牆壁一瞬,又被謝長越扯了回來,低頭吻著我的鎖骨:
「天色尚早,不如映離同本王,再歇一歇吧。」
這一歇,就歇到了中午。
雨停了,天色放晴,一室大亮。
謝長越沒有再追究我與楚衍私下見面的事情,卻也還是沒有告訴我,姜令儀與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
他肩頭的傷養了好幾日才好,傷口愈合得差不多時,關於那一日刺客的來歷也有了結果。
「是太後手下的人。」
謝長越的手下來報時,我正在啃桃子。
感覺涉及到關鍵機密,我下意識想走,卻被謝長越拽回去,跌坐在椅子上,然後就聽到了如此勁爆的消息。
太後的人?是那個看到我噴火就呵斥我大膽的太後嗎?
謝長越神情依舊平靜,眼神如一汪深潭,令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
他聽完,揮揮手,讓手下退了下去,又轉頭看著我:「桃子好吃嗎?」
我點了點頭。
謝長越終於笑了起來,他摸摸我的頭,伸手從果盤裡又拿了個桃子,放進我手裡。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覺他像在喂猴。
「喜歡就多吃一點。」
說完這句話他就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我下意識抬起頭,目光追著他的背影一直到了門口。
陽光從門外落進來,他的身影一半落在光裡,像是要就此消融。
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謝長越。」
他步伐一頓,停在原地,片刻後,忽然轉過身,大步向我走來。
步履微微急促,行走間,有風從縫隙裡穿過,拂動衣擺和袍袖。這一幕與我腦海中某個一閃而過畫面交疊,等我回過神,他已經重新站在了我面前。
「映離,我要出一趟遠門。京城太亂,四處警戒,你好好待在府中,不要出門。」
這是他第二次這樣囑咐我,語氣愈發鄭重其事。
我剛點了點頭,一個吻就印了過來。
我口中還殘留著桃子的香氣,湿湿潤潤地傳遞過去,被送回來的時候,更為清甜。
良久,謝長越終於從我唇上離開。
「我走了,映離,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9
謝長越說走就走,當天就騎上馬,與幾個手下出了京城。
我想到他肩膀上的傷口其實並沒有完全愈合,不免有些擔憂。
但就如謝長越所說,京城越來越亂,即便天子腳下,戒備森嚴,還是沒能阻擋流民的湧入,衝突頻生。
我待在攝政王府中,不敢再出門。
隻是聽婢女提起,陳國首富楚衍失蹤了數日後,又重新出現在自家府邸門口,且昏迷不醒,被小廝抬進府中後,大門緊閉,再也沒出來過。
看來謝長越臨走前,還是讓人把他給放了回去。
從楚衍把我從青樓買回去起我就知道,他對姜令儀一往情深。
但我萬萬沒想到,他為了不供出姜令儀,不惜捏造我與他之間有私情。
想到這裡我就背後發涼,倘若謝長越不信我……
我怔了怔。
因為我驟然發覺,倘若謝長越不信我,我第一反應不是大罵楚衍,而是他竟然不信我?
按照我看過這麼多話本子的經驗,我如此在意謝長越,大概率是喜歡上他了。
可我與他之間,還隔著一個不明不白的姜令儀。
我咬著手指開始數日子,然而等我把兩筐桃子都吃完了,也不見謝長越回來。
反倒是京中不斷有消息傳來,說太後野心漸巨,借著禮佛的名義出京,實際是為了暗中調動兵馬,意圖謀反。
好家伙,太後謀反,話本子裡都不敢這麼寫。
給我傳遞消息的婢女童兒喝了口茶水,繼續輸送情報:
「公主可知,不僅您非太後所生,就連皇上也並非太後血脈?太後從京郊的長明寺中帶出一個少年,說那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您和皇上都是……」
她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吐出最後兩個字:「野種。」
攝政王府裡,隻有謝長越的很少幾個心腹知道,我並不是姜令儀。
但童兒隻是後廚裡幫忙的小丫頭,自然不知道真相,還把我當作姜令儀,又怕我傷心,所以說得小心翼翼的。
故而我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叮囑道:
「無事。你都說了,太後要謀反,這種謀逆之人說的話,一個字都信不得。」
童兒猛點頭。
「好了,你下去吧。」
童兒走後,我坐在桌前沉思了一會兒,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準備起身,去找管家過來吩咐點事。
沒成想,我穿過長長的走廊,剛來到前院時,便陡然與一個行色匆匆的人相撞。
「啊!」
我被撞得連著後退了兩步,等站定身子,抬頭看去,才發覺面前這人看上去有點眼熟。
「山弦公主,正巧您在這兒,皇上有令,召您即刻入宮。」
他一開口我就想起來了。
這不是上回宮宴結束後,傳召我去謝澤華那裡的那個小太監嗎。
我問他:「皇上有沒有說,召本宮入宮何事?」
他搖頭。
我哦了一聲:「那本宮身子不適,就不去了。」
話音剛落,我便聽到謝澤華沉沉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身子不適?朕瞧皇姐倒是活蹦亂跳得很呢。」
他竟然親自來了!
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妙,警惕地後退一步,謝澤華卻不緊不慢踩著我的步伐跟了上來:
「皇姐難道不擔心謝長越的安危嗎?」
我愣了愣,心頭驀然竄上一股涼意。
「謝長越出事了?」我往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在哪裡?」
謝澤華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朕帶你去找他。」
他把氣氛塑造得恰到好處,以至於我深陷對謝長越的擔憂之中,幾乎失去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然而我跟著他的步子走到門口時,腦中忽然閃過謝長越臨走之前對我說過的話。
「映離,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我忽然站住了腳步:「我不去了。」
謝澤華動作一頓,轉頭看著我,勾勾唇角:
「皇姐真是冷酷無情,謝長越可是你的夫君,你竟一點都不擔心他嗎?」
他明明知道我是誰,偏偏還一口一個皇姐地叫著,想必說起假話來也是毫不臉紅。
但他畢竟是皇上,我又不能直接和他撕破臉。
我眼神閃爍了一下:
「我……我有孕了,孩子不能奔波,就還是不去了,讓謝長越自生自滅,自己多保重吧。」
說完,我不顧面前謝澤華陡然發沉的臉色,轉身要走。
後頸卻驟然一痛,然後我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
10
鳶尾花的紫色連成片,然後被馬蹄踩碎,湿潤的香氣混合著迷迭香的味道,飄飄蕩蕩地遊入殿內。
一身戎裝的謝長越站在我面前,眼中滿是痛楚之色。
奇怪的是,他看上去年輕許多,聲音裡含著一絲沉痛的血氣。
「映離,我送你回家。」
我睜開眼睛,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嘴唇緊抿,眼中情緒一片沉暗,仿若夜色。
是謝澤華。
我警覺地盯著他:「你要幹什麼?」
他笑了起來:「皇姐連聲皇弟都不肯叫了嗎?」
「少廢話!」我瞪著他,冷冷道,「你分明知道我是誰,卻把我帶進山弦公主的寢宮,究竟有什麼目的?」
「目的?」
謝澤華扯扯唇角,聲音有些陰冷,
「鍾映離,你很清楚,謝長越權傾朝野,連朕也要受他轄制。無論怎麼說,朕都是陳國的皇帝,豈能容他一直作威作福下去?」
哦,我懂了。
他是想拿我當人質,威脅謝長越。
謝澤華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且不說謝長越畢竟是攝政王,感情和權勢對他來說孰輕孰重很難說。
單說重要性,恐怕他綁架真正的姜令儀,都比綁架我有效。
我把這話問出來之後,謝澤華一時沒說話,反倒意味深長地盯了我許久,才輕飄飄地冷哼了一聲:「呵……姜令儀?」
然後他就走了。
我努力從床上爬起來,才發現自己渾身酸軟無力,能走路已經很勉強,想出宮根本不可能。
寢宮門口守著兩個膀大腰圓,面無表情的宮女,我問什麼她們都不答,隻有提出衣食住行方面的需求,她們才會照辦。
傍晚,我用過晚膳,沐浴之後,讓宮女幫我搬了個椅子坐在殿外,盯著那片鳶尾花發呆。
謝澤華忽然出現了。
他提了一個油紙包放在我面前,若無其事地說:
「朕命楚衍給皇姐買了宮外的桂花糕,皇姐來嘗嘗?」
我已經懶得糾正他的稱呼,何況這人天天給我下軟筋散,令我全身無力,我很憤怒,實在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