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著,取出一直貼身藏著的鋒利刀片,直接扎進了她的脖子。
看著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臉,我輕輕笑了。
「但是,我要為詩詩報仇。」
大片的血彌漫開。
江暮雪倒下了,至死都瞪著雙眼,眼中全是痛苦和不甘。
我長出了口氣,轉過身,去看向那明黃身影。
「阿昭,過來,到我身邊來!」
謝裴仍舊被許多人圍著。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向我伸出了的手臂。
可我卻搖了搖頭。
手中的刀片鋒利依舊Ṭü₌。
扎入胸口時,沒有半點鈍澀。
真好,我終於盼來了這一天。
「阿昭!不要,阿昭!」
謝裴好像瘋了,拔出腰間的刀,砍向所有攔住他的人。
他終於衝了出來,一路上跌倒了好幾次,摔得滿是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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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
他抱起我,臉上淚水混著泥塵。
再沒有一點風清月朗的模樣。
「阿昭,我帶你去找大夫。阿昭,別死,別離開我。」
「謝裴,」我費力地張了張嘴,「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罪該萬死。可其實這一生,我李承昭做過的唯一一件錯事,就是愛上你。」
「不是,不是……」謝裴整個人都在抖,就像當時的我一樣,一次次徒勞地想要堵住湧血的傷口。
「阿昭,我愛你,我愛你。所有的罪孽都是我做的,你好好活著,我以死謝罪,好不好?」
「不。」
我轉開頭,看著碧藍天空。
十年光陰,又是一如當初。
「謝裴,我早就想死了,也早就不愛你了。今天能解脫,真的太高興了。想一想,自從與你相識,我最高興的日子,竟然就是今天。」
「不行,阿昭!」他哀聲求著,「你不能不愛我,不能丟下我。我們這一世,還有下一世,再下一世,要永遠在一起。」
我想笑,卻沒有力氣。
謝裴真是傻得可憐。
從今往後,生生世世。
我再也,不想遇到他了。
可最後,我還是有句話要跟他說。
「為了這天下,做個好皇帝吧。」
13
李承昭身死,叛軍平定,謝裴坐穩了皇帝位。
他如同機器一般,夜以繼日地處理朝政,勵精圖治。
一晃兩年,朝廷再次對突厥用兵。
又一次大獲全勝。
隻是主帥盧懷瑾帶頭衝鋒陷陣,身受重傷,性命垂危。
他拖著最後一口氣,入宮觐見,將一個幾歲的孩子交到謝裴手中。
「他是阿昭的親侄兒,李氏唯一僅存的血脈。臣求陛下將這個孩子好好撫養成人。」
謝裴答應了。
盧懷瑾的眼睛驟然一亮,隨後亮光逐漸熄滅。
他閉上雙眼,喃喃自語著:
「除了利用,我終於為他做了一件事。這樣地下相見,他應該不會那麼恨我了吧。」
之後多年,謝裴不立皇後,不設後宮。
除去理政,就一心培養這個孩子。
並不顧群臣反對,執意讓孩子姓李,立為太子。
白雲蒼狗,又是數年。
太子羽翼豐滿,親自帶人闖進太極殿。
舉刀直對謝裴,要為自己李氏先祖復仇。
謝裴並不見任何慌亂,反而如釋重負般大笑。
「不錯,我等著這一天,等了好久了。」
在生命的最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鎮紙。
那鎮紙上斑斑駁駁。
像是曾經被摔碎後,又被重新拼湊好的。
「阿昭,」他撫著鎮紙,輕聲說,「我知道,你再不想見我。」
「那下一世,願我化作一縷風,吹散你的烏發。或是化作一片雪,落在你的肩頭。隻要能有片刻的相逢,我便已心滿意足。」
謝裴番外
1
謝裴一直都記得,他和李承昭第一次相遇時的那個午後。
長空如水洗過一般明朗,但也不及面前人的眼睛清澈。
明明是個皇子,在宮廷的大染缸裡長大,怎麼還能這樣純粹。
謝裴心中不解。
帶著探究,他和李承昭成了朋友。
他們常常如高山流水,互為知音。
江暮雪還曾酸溜溜地說過:
「阿裴,你怎麼滿腦子裡都是那個李承昭?幹脆你們湊成一對,共度一生好了。」
不知怎麼的,謝裴眼前閃過李承昭的清澈笑意,就忽地一驚,心口怦怦狂跳。
他竭力掩飾著,裝得毫不在意。
「胡說!我跟他可都是男人,怎麼可能湊一對。」
謝裴本以為,他和阿昭可以這樣做一輩子的知己。
可有一天,京城裡流言紛紛。
五皇子李承昭竟然喜歡男人。
而他傾慕的那個男人,就是自己。
各種不堪入耳的風言風語鋪天蓋地而來。
謝裴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
覺得被騙了,被李承昭徹徹底底地騙了。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帶著那麼齷齪的心思。
而自己竟然也在他的誘惑下,不知不覺地動了心。
動了心。
這使謝裴羞憤難當。
他堅信自己是個正常的男人,完全被是李承昭蒙蔽引誘了。
因此,再見面時,他冷漠如冰。
「李承昭,滾,你簡直讓我惡心。」
可又為什麼,當他看著李承昭離開時落寞清瘦的背影時,心又疼了。
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吧。
謝裴這樣想著。
可惜命運再次跟他開了玩笑。
謝家蒙冤,滿門抄斬。
但皇帝卻單獨召見了謝裴,將那年他反對和親的奏折扔在了地上。
「好你個謝裴,」龍椅上的人陰惻惻笑著,「朕留你一命,倒要看看你這身清骨能傲到什麼時候。」
謝裴被罰入娼籍,若是尋死,謝家女眷全部陪葬。
那一刻,他體會到了什麼是生不如死。
還好李承昭來了,將他帶走了。
以花錢買的形式。
但不知為何,謝裴卻更加恨。
甚至覺得,這全都是李承昭的陰謀。
他故意陷害,故意讓自己淪落,又故意出最高的價錢。
為的就是滿足他骯髒不堪的心思,讓自己徹底成為他的男寵。
但李承昭卻又對謝裴極其遷就,帶著小心翼翼和討好。
夜深人靜時,謝裴心想,那可是阿昭啊,他怎麼能把阿昭想得這樣壞。
但是,他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恨阿昭。
他的父皇害了整個謝家,他的妹妹害了江暮雪。
謝裴無比害怕對阿昭徹底淪陷,隻能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
「我恨李承昭。」
「李承昭是我在這個世上最恨的人。」
2
謝裴總會站在槐樹下,愣愣望著門口。
等阿昭一回來,他就能看到了。
這天,門開了。
李承昭臉上帶著淺笑,身旁跟著個男人,撫遠將軍盧懷瑾。
那一刻,謝裴恨不能衝上去,拉住他質問:
「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麼不理我,卻跟別的男人談笑風生?」
但他終究還是用理智壓住了衝動。
他躲在暗處,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飲酒談笑。
內心嫉妒得幾乎發狂。
在喝醉的阿昭叫他名字時,他毫不猶豫地過去了。
直接將盧懷瑾擋開。
等阿昭醉得不省人事後,謝裴將他抱起。
剛要離開,卻被身後的盧懷瑾叫住。
他笑著說:「末將當年深受謝大人提攜之恩,願為公子效犬馬之勞。」
皇帝昏庸,天下百姓無不怨聲載道。
謝氏本就有名望,不如取而代之。
他們一點一點謀劃著。
而李承昭始終沉沉睡著,神情安寧純善得像是個孩子。
一朝宮變,謝裴登基為帝。
他殺盡皇族,報了自己的血海深仇,卻唯獨留下了李承昭。
理智告訴他,李承昭必須死。
可他就是舍不得。
一想到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阿昭,就會心痛到無以復加。
就這樣,李承昭變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碰不得,提不得。
再次相遇時,謝裴沒想到,阿昭竟會被折磨成這樣。
他為了護著一樣東西,雙手被砸到變了形。
之前謝裴從沒見過那東西,竟隱隱生出了一絲嫉妒。
究竟是什麼能讓阿昭這樣在意。
於是他召見了李承昭,得知那是他妹妹留下的玉佩。
那一刻,謝裴瞄了眼桌案。
上面還放著前不久剛送到的,遠在突厥的江暮雪的來信。
謝裴的心中又燃起了莫可名狀的憤怒。
這憤怒在聽到李承昭說不再喜歡自己時達到了頂點。
憑什麼?
憑什麼他說喜歡就喜歡,說不喜歡就不喜歡。
他把自己當成了什麼?
怒氣吞沒了一切。
等謝裴回過神來,看著滿身是血的阿昭,幾乎是瘋Ţü₀了一樣急吼著宣太醫。
他守了一整夜。
卻又在李承昭快要清醒時,命人將他送了回去。
因為,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己該如何面對阿昭。
3
江暮雪回來了。
謝裴盡一切努力去彌補。
除了他這個人,他給了所有江暮雪想要的。
但沒想到,江暮雪還是恨,恨到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去報復李承昭兄妹。
謝裴聽到消息後, 不顧一切地飛奔出宮。
可還是晚了。
阿昭再一次滿身是血,嘴裡流著更多的血。
謝裴抱著他,六神無主。
「阿昭, 我在這。阿昭, 你看看我。」
回宮之後, 他卻無力責怪江暮雪。
因為從小,他就明白一個道理:未經他人苦, 莫勸他人善。
他能做的,就隻有好好照顧阿昭,保護阿昭。
還好, 阿昭沒有恨, 也沒有鬧。
每日安安靜靜地養傷, 隻是瘦得更加形銷骨立。
一天, 他們一起吃飯, 謝裴看著李承昭白得幾乎透明的臉, 問他喜歡些什麼。
李承昭垂下眼眸,輕聲回:「沒有什麼喜歡的。」
謝裴下意識就想問:「那你還喜歡我嗎?」
可他及時止住了。
因為他害怕極了。
怕阿昭再也不喜歡他了。
一日復一日,謝裴以為一切風平浪靜,卻沒察覺, 李承昭傷好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妹妹報仇。
被砍傷並踢倒在地時,李承昭卻一直在笑。
那笑聲似一把刀,一下一下, 將謝裴割得體無完膚。
那一刻,他想, 他和阿昭這一生,徹底完了。
但他還是不死心。
他將阿昭關了起來, 好吃好喝地照顧著, 並命人看牢了, 不讓阿昭再受一點傷。
轉眼除夕夜。
宮宴結束後, 謝裴親眼看著盧懷瑾一路往深宮走去。
心裡明白盧懷瑾要去找誰。
時隔這麼久, 三人再次相遇。
面對傷痕累累的李承昭, 謝裴和盧懷瑾就像是兩個徹頭徹尾的罪人。
就是這一晚,謝裴終於明白了。
他愛阿昭, 愛了很久很久。
隻是因為世俗偏見和莫名的尊嚴而恥於承認,並且一再用仇恨來拼命掩飾這份愛。
從今往後,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他隻要阿昭, 隻要他陪在自己身邊。
4
可是, 謝裴還是沒能保護好阿昭。
他以為自己能為阿昭扛下所有,到頭來卻是場笑話。
那雙曾經溢著星光, 澄瑩清澈的眼睛徹底黯淡了。
阿昭就這麼在自己面前,毫不猶豫地將刀片插進胸口。
謝裴的心破了個洞。
疼得發了瘋。
阿昭,我愛你。
阿昭, 別離開我。
阿昭,求求你了。
阿昭,我替你去死, 好不好?
可惜這個世上最容不得的就是後悔。
哪怕悔恨滔天, 也輕若鴻毛,抓不回半點光陰。
那一日,天氣真好。
長日當空, 碧天如洗。
可是,對謝裴而言,他卻永遠失去了這世上的光明與美好。
永夜無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