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換我撐著塑料袋替他拍背了,還好,他也沒吐。
不過……
還未到站,我倆便被司機撵了下來。
師傅搖下車窗,右手撫著胸口,
「不收你倆錢了,重新打一輛車吧,要不九塊六的車費得讓你倆惡心一路。」
我樂得同意。
火鍋店離我家本就很近,打車也就是個起步價,剛才司機師傅給我們載了一半,從這裡走回去,也就十幾分鍾。
接下來的一路上,我都在為自己省了十塊錢而沾沾自喜。
靳卓看出了我的喜悅,但他不理解。
「四百塊的火鍋舍得吃,十塊錢的打車費舍不得?」
「你不懂。」我白他一眼,開始傳道解惑:「這叫騎自行車去酒吧,該省省,該花花。」
靳卓沒說話。
我猜,他在消化我講的知識點。
7
靳卓一路將我送到小區樓下。
單元門口,我朝他擺擺手,正想道謝,目光一偏,卻忽然看見了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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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淮。
他還穿著上午那套花色衣服,當年身上的溫潤氣息,早已變成了如今的混不吝。
涼亭內,他正緊緊拽著一位姑娘的手,不停地說著什麼。
模樣像極了在祈求。
我看得有點心疼,也有點難過。
隔了幾米遠的距離,我靜靜打量著被他攥著手的姑娘。
這姑娘很特別。
不是素淨的白裙黑發,也沒有妖娆的吊帶紅裙。
她穿了身帥氣的黑色機車服,身段被勾勒出了完美弧度,黑色長發散在肩頭,一旁的石桌上還放了一個頭盔。
又美又颯。
我大抵是知道,許淮為什麼會忽然變成這幅樣子了。
是投其所好吧。
但是我想,他應該投錯了。
人家是酷颯拽姐,但他為了迎合對方,為啥要弄一套精神小伙的花襯衣?
看來,即便是「別人家的孩子」許淮,在愛情面前,也是個智障。
我盯著他們看了很久,久到,靳卓都忍不住俯下身來,將頭湊到我臉旁。
「你男朋友?」
我搖搖頭,「差點就成了的青梅竹馬。」
說著,我挽上他手臂,徑直朝著許淮那邊走去。
「走,幫我裝個逼。」
8
也不知靳卓願不願意,反正,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我拉到了許淮面前。
「嗨。」我故作無事地盯著許淮,「好巧啊。」
許淮有著明顯的愣怔。
細看,或許眼底還有著ťŭ̀⁶一閃而過的慌亂。
他是怕我揭露當初那點曖昧吧。
但我不會。
我是誰?長寧區碎嘴子,闲扯淡可以,這種陰陽怪氣爭風吃醋的事——
我不屑。
我隻是心有不甘,雖說沒有正式在一起過,可當時彼此情真意切地對視著,在明烈的陽光下,在熾熱的路燈底,他都信誓旦旦地對我保證過——
他要等我考上交大,然後做我男朋友。
因此,高三這一年我玩命地學習,悄悄努力,就為了最後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學。
就為了,把從小長大的竹馬變成男朋友。
當時是那麼炙熱的誓言啊。
可是,一年的時間不到,他的心就完全變了。
我不想做痛哭流涕被拋棄的那個人。
所以,我緊緊挽著靳卓的手過去,氣定神闲地打招呼。
颯姐抬頭看我,偏了偏頭,隨即問向許淮,「這位是?」
許淮明顯怔了一下。
「鄰居家的妹妹。」他重復著解釋了一遍,「易妮妮,她就是我妹妹。」
這幅急著與我撇清關系的模樣。
我該心酸的,但是,我這人嘴永遠比腦子快半分,腦子還沒轉過來,歌已經哼了出來:
「妹妹說紫色很有韻味……我沒有思想準備,看到你身邊還有一位……」
如果不是靳卓拽了我一下,我恐怕要把一首歌都唱完了。
我懸崖勒馬,氣氛頓時有些沉默。
半晌。
颯姐笑了,「你這小姑娘,怪有意思的。」
她深深看我一眼,「易妮妮是吧?」
一雙手遞到了我面前,修長白皙,緊隨其後的,是她簡短的自我介紹:
「林颯。」
林颯……
還真是人如其名,挺颯的。
我暈暈乎乎握了上去,腦子裡隻有一種感覺:
好軟啊。
白軟嫩,原來女孩子的手這麼好摸。
我沒忍住,多摸了兩下,最後被靳卓拽了回來。
他低頭看我,微笑著,「走吧,我送你回去。」
說完,他將手搭在我肩上,摟著我轉身。
走了兩步,他微微俯身,在我耳邊壓低了聲音道:
「怎麼比我這個男人還愛看美女?」
我沒說話。
可是,美女的手真的好軟啊。
9
靳卓將我送到了家門口。
他將身子斜倚在牆上,「進去吧。」
「你呢?」
他笑,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來,
「我去樓梯間抽根煙再走,不然你那青梅竹馬見我一分鍾就下去,該懷疑我的男朋友身份了。」
想想也對,我拍拍他肩,語重心長地承諾。
「今晚一定認真給你講故事。」
靳卓笑了。
他倚著牆,隨意擺了下手,「快回去吧。」
那麼隨意的動作,在他做起來,竟還有點好看。
心跳有點加快,我慌亂開門回家。
在貓眼裡看見靳卓走進樓梯間,我才松了一口氣,準備去一趟廁所。
然而——
路過窗邊,我下意識地朝樓下掃了一眼。
卻剛巧看見了,樓下許淮小心翼翼地將林颯擁進懷裡。
10
晚上十點。
我照例撥通了靳卓的微信電話。
「喂。」
低沉嗓音在耳邊響起,因著他的刻意壓低,竟帶了幾分繾綣。
我躺在床上,開始工作。
「今天講個小黑熊失戀的故事吧。」
「不要。」
靳卓第一次否定了我的故事,「畢業後桃花運就要來了,講失戀的故事,不吉利。」
他要求我換一個。
我沒反駁,然後換了一個故事。
「那,講一個小花豬被男朋友劈腿的故事吧。」
「……再換一個。」
「那……講個海馬媽媽的老公難產死了的故事?」
對方沉默了。
良久,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又帶了幾分無奈。
「易妮妮,能不能講點歡快的?正能量的?」
今天要求還挺多。
我趁火打劫,「加錢?」
靳卓笑了,「好。」
他連要加多少都沒問。
於是,在鈔能力的作用下,我一掃陰霾,開始搜腸刮肚地給他想正能量的哄睡小故事。
「那……講一個傻狍子撿到錢交給小兔警察的故事?」
靳卓的笑聲響起在夜色中,有點好聽。
「好啊。」
我這次講得特認真,效ťŭ̀ₘ果也很好。
任職以來第一次,我自己沒講困,反倒把靳卓講睡著了。
聽著耳邊極輕的酣睡聲,我得意極了。
總算是哄睡一次,這篇好歹掙的不心虛了。
11
高考成績出來了。
高三一年的拼命沒有白費,我也超常發揮,612 分。
交大應該是穩了。
許淮背叛了我們當初的諾言,可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報考交Ťú⁴大。
隻是,這次不再是因為許淮。
而是為了高三每一個深夜的努力,每一個清晨的困倦。
我將其視為目標一整年,並為之拼命。
一年過去,盡管初心已負,但交大已經代替當初的諾言,成了我的目標與心願。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
知道成績後,我第一通電話,打給了靳卓。
想和他分享我的喜悅。
可是,靳卓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低落。
我心一沉,不會是考砸了吧?
我輕聲詢問,果然,靳卓說,他查了成績,考砸了。
我用盡了所有能想象到的詞匯,努力安慰了他半小時。
到最後,我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考了多少分啊?」
「631。」
……我說不出話。
這他媽是降維打擊。
在我沉默的片刻裡,靳卓問我有沒有想要報考的學校。
我應得毫不猶豫,「還是交大吧。」
對面沉默兩秒,「為了你的竹馬哥哥?」
「呸。」我義正言辭,「為了我這一年的目標和努力。」
耳邊傳來靳卓的低笑聲。
「那你呢?」
他笑,聲音很輕,「應該也會報交大吧。」
「為了見證你的努力。」
12
高考成績的喜悅還未散去,我家便來了客。
大舅媽帶著表姐來了。
我媽熱情迎接,而我隻是站在後方簡單地打了聲招呼。
真是煩誰誰來。
我大舅這兩年掙了些錢,表姐學習成績也向來還不錯,大舅媽又是個尖酸刻薄愛顯擺的,每次來都要吹噓一番。
吹牛也倒罷了,還總要拉踩我。
說我野蠻生長,說我前兩年成績差,愛玩,說我有男性朋友就是不檢點。
然後再趁機吹捧她寶貝女兒一番。
那時候我嘴損但膽子小,總是被她挖苦,但是現在——
我成年了,畢業了。
我現在嘴又碎,膽又大。
大舅媽還沒開口,我就準備了一肚子的常用反擊話語。
果然。
屁股還沒坐熱,大舅媽便清清嗓子,開口問向我媽:「麗萍啊,妮妮成績出來了嗎,怎麼樣?」
我媽嘴裡謙虛,「成績出來了,還行吧。」
大舅媽眼神瞬間變了,在她眼中,還行等於考得不咋地。
於是,她將身子微微後倚,看向我。
「妮妮啊,不是舅媽說你……」
我立馬回懟,「不是你還說。」
大舅媽愣了一下,我媽也愣了,回頭看了我一眼。
兩秒後,大舅媽硬著頭皮繼續說完了剛剛的話,
「你爸你媽掙錢不容易,你怎麼就一點都不知道努力呢?你說你要是真考個三本,一年學費都要好幾萬!」
我點頭,「對,我也覺著我爸媽太不容易了。」
「要不,大舅媽您替我把學費拿了?」
我笑笑,自認為笑容真誠極了,「您放心,我肯定念您的好。」
……大舅媽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轉移了話題。
喝了一口水,她做作地嘆了一口氣,開始凡爾賽:
「唉,其實雲雲這次也沒考好,才考了 574 分。」
我從冰箱裡摸出一瓶果粒橙,笑著附和:「嗯,那的確是沒考好。」
大舅媽重重放下水杯,「妮妮考了多少分啊?說出來也讓舅媽替你高興一下。」
我擰開瓶蓋喝了一口,「還行吧,612 分。」
喝完,我笑眯眯地看著她。
「舅媽,你高興嗎?」
13
舅媽咬著牙說了一聲「高興」。
之後的幾分鍾裡,她旁敲側擊地又問了我幾次這個成績的真假。
然後看向我媽,「麗萍,妮妮真考了 600 多分?」
我媽給她倒了杯茶,繼續謙虛。
「嗯,這孩子居然還超常發揮了,我和她爸都嚇了一跳。」
嘴上謙虛,我媽嘴角的笑意卻是半點沒少。
得到了肯定回答,大舅媽撇撇嘴,語氣怎麼聽怎麼發酸。
「呵呵,妮妮這孩子還是運氣好,平時玩得那麼瘋,關鍵時刻還能走個狗屎運。」
真酸,我差點以為廚房的醋瓶子倒了。
可我不生氣。
我繼續笑眯眯地看著她,「對,我也這麼覺著。」
「不過——」
「舅媽,你說,我平時玩得那麼瘋,最後還能走狗屎運考個六百來分,表姐每天頭懸梁錐刺股還沒我高,是不是你娘家風水不太行啊,要不挪個祖墳吧?」
「易妮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