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居然還沒出現,有太監傳旨說陛下龍體抱恙,正在寢殿休息。
話都說開了,就沒什麼好顧及的。
眼看宴席結束,這回我拉住了便宜爹。
便宜爹明顯還生氣著,
「怎麼?還闖了什麼禍,一並說出來吧。你爹年過半百,正是可以上刑場砍頭的年紀。」
我一時語塞,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旁人走過,這才敢把樹後的小太監拉了出來。
小太監還穿著那件素衣,他看著便宜爹愣神片刻,然後快速用袖子捂住了臉。
便宜爹冷笑一聲,
「一個找的比一個差是吧?知夏好歹知道找個將軍,你就找了個太監?這種沒根的東西,也配得上我女兒?」
「爹,別這樣說。」
我護犢子般靠在了小太監身上,「我就是喜歡阿瑾,不管他是侍衛還是太監,我都喜歡他。」
便宜爹深吸一口氣,「那為什麼捂著臉,見不得人?」
「醜女婿也得見嶽父,把手拿開,我倒要看看是個什麼玩意兒——」
便宜爹卡殼了。
他胸脯劇烈起伏著,瞳孔收縮,顫顫巍巍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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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呢?」
我抓著小太監的袖子,好奇地四下看了一圈,沒看見旁人。
這裡隻有,我、小太監和便宜爹。
已知我和便宜爹都不是皇帝,那麼……
我怔住,緩緩抬起頭,撞進了小太監漆黑的眼瞳裡。
10
這天夜裡。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難怪小太監和侍衛第一次見面,兩人都神色僵硬。
也難怪我每次在小太監面前踩一捧一罵小皇帝,小太監也會跟著不高興。
之前的種種古怪現在都有了理由。
我將頭埋進被褥裡,一直到了半夜還是睜著眼。
真是造孽啊。
我幹脆披頭散發地跑去了方知夏宮裡,也不管人家有沒有在過二人世界,直奔那張床而去,擠在了兩人中間。
蕭若風:「……」
方知夏踹了一腳蕭若風,「滾吧,今晚我寶貝來了,就用不上你了。」
蕭若風哀怨地看了方知夏一眼,默默穿上了褲子。
我熟練地鑽進了方知夏的被窩,就探出個腦袋來,
「你知道小太監是誰嗎?他居然是蕭宸瑾,那個小皇帝!」
方知夏淡定摸了個洗幹淨的桃子塞進嘴裡,
「那你也算是火眼金睛,能把皇帝看成太監。」
其實這也不怪我,那天我第一次看見蕭宸瑾,他隻簡單穿了件素色的衣裳氣息幹淨。
蕭宸瑾仰頭看著枝條上新綻出的花苞,側頭注意到我的時候微微愣神,然後快速偏過了視線。
我還以為自己是勾搭上了一隻純情小白兔,沒想到是隻白切黑的大尾巴狼。
「我也想起來點事。」
方知夏又啃了口桃子,
「那天醉酒後,太後確實來過,我們倆的事也被她發現了,隻不過被你家那位壓了下去。」
「我說呢,上次召見怎麼這麼不待見我,一個勁地給你塞東西,朝我翻了好幾次白眼,敢情是我給她兒子戴綠帽了。」
「綠帽」這個詞一出,我和方知夏剎時都安靜了下來。
方知夏明面上好歹是蕭宸瑾的妃嫔,背地裡卻和將軍走到了一起。
而我雖然勾搭的還是蕭宸瑾本人,但本質也是想找刺激,陰差陽錯找對了人。
合著我們倆都沒幹好事。
這宮裡不能待了。
我突然想起之前收買好的守衛,默默和方知夏交換了一個眼神。Ṫũ₂
她迅速放下啃了一半的桃子,從櫃子裡取出那個小布包,把新的首飾全都裝了進去。
「趁著現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今晚就溜!」
方知夏推了一把我的後背,
「傻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收拾收拾!」
於是我又披頭散發地跑回去拿了小布包。
西殿外的守衛早已被我和方知夏買通了。
今夜就是出逃的最佳時機。
我和方知夏做賊似的背著個布包,躡手躡腳地靠近了宮門。
「兩位貴妃娘娘,這是?」
「還不快把門打開,平時也沒見你們少收我們的東西。」
守衛們對視一眼,沒動。
我倏然覺得身後有一陣冷風吹來,渾身寒意,兩條手臂都起了雞皮疙瘩。
脖頸像是被什麼東西盯上了,微微發燙。
我僵硬地轉過頭,看見了蕭宸瑾。
11
蕭宸瑾嘴角噙著一縷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眼睛裡墜了寒星般,亮得嚇人。
「貴妃娘娘,這是要去哪?」
我腿都軟了。
「啊——」
與此同時,身旁傳來一身驚呼,方知夏被人攔腰抱起。
蕭若風沉著一張臉,表情並不好看。
我朝方知夏的方向送去一個同情的目光,也不知道她明日還能不能下床和我嘮嗑。
誰知蕭宸瑾上前幾步,扼住了我的下颌。
他湊近,冷冷地笑了一下,
「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一向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跑不掉就不跑了。
蕭宸瑾看起來有點生氣,那就……順順毛?
小布包也顧不上了,我抬手繞住蕭宸瑾的脖頸,踮起腳尖,討好地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蕭宸瑾半垂著眼眸,目光晦暗不明。
他將我帶回了寢殿,俯身湊過來親我,下一秒卻被什麼東西硌到了。
蕭宸瑾低頭一看,又是那個小布包。
裡面裝滿了這幾個月來我搜羅到的漂亮首飾。
「送了你那麼多值錢的,就帶了這些?」
蕭宸瑾撥弄著小布包裡的東西。
「這些還不夠值錢嗎?要是我今țū́⁺晚順利出宮,能在外頭瀟灑好一段時間吧?」
我半蹲著給他介紹,
「你看,這鴿子蛋大的夜明珠,這純金的首飾……」
蕭宸瑾泄了氣,他無可奈何地笑了,抬手撥弄我額前的碎發。
他誘哄般出聲,
「我還有更多的,要不要?」
對啊,蕭宸瑾可是皇帝,要什麼就有什麼。
看著一箱箱抬進來的珍寶,我眼前一亮又一亮,
「都是給我的?」
蕭宸瑾上揚的嘴角垂了下來,語氣惡劣,
「都不給。」
他過長的尾睫輕輕顫著,眼裡像是籠罩了層水霧,亮得出奇。
沒生氣,故意裝的。
我厚著臉皮湊過去撒嬌,整個人樹袋熊似的掛在了他身上。
不知道蹭到了哪,蕭宸瑾的眼神暗了暗,他伸手環住了我的腰,
「阿靈,別動。」
我逆反心理上來了,
「就不。」
一陣天旋地轉,眨眼間,我被人壓在了身下。
蕭宸瑾的呼吸都是滾燙的,目光像是吞吃人心的野獸。
我這時才意識到了什麼。
蕭宸瑾不是小太監,他也有……
可我嘴笨,愣了片刻後,問了一句,
「那你是不是能行?」
12
總之,當天晚上,我嗓子都喊啞了。
沒起來的不光是方知夏,還有我。
我懶懶地在床上躺幾天,這才去找方知夏嘮嗑。
方知夏這日子過得越發滋潤,她翹著二郎腿,遞過來一盤果切。
「喏,嘗嘗。」
我搓搓手,「這麼客氣?」
身為閨蜜肚子裡的蛔蟲,我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把手矜持地縮了回來。
「有事要說?」
剛下早朝,蕭宸瑾和蕭若風就眼巴巴地來了。
看見我們在聊天,就識趣地坐在遠些的地方,將位置讓給我們。
「這不是大家都挑明了嘛。」
方知夏大度地朝蕭若風招招手,蕭若風馬上起身,湊了過來。
「我打算給他一個名分,總不能一直讓他見不得光。」
我懷疑蕭若風要是長了條狗尾巴,現在已經搖成螺旋槳了。
「還有,你家那位估計也不想一直看見我掛在他後宮吧?」
方知夏拍了拍蕭若風的肩膀,
「雖然這兩人是遠得不能再遠的堂兄弟,我也不好意思頂這個堂嫂的名頭繼續和他談下去。」
我聽出了方知夏的意思,當即就有點崩潰。
「所以你要為了一個男人離開我?」
我抓著方知夏的手,「我可是你的陪嫁啊,你去哪我就去哪。」
蕭宸瑾一驚,他很有危機感地快步上前,抓住了我的另一隻手,十指相扣。
「怎麼會讓你們分開?」
蕭宸瑾聲音溫柔,慢慢和我解釋道,
「我和若風商量ṱū́ₘ過了,讓你朋友詐死,借個新的身份堂堂正正嫁給若風。」
「宮門也一直為她開著,這個大殿她想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日日來也行。」
蕭若風補充了一句,「不過宮門落鎖前,知夏得跟我回去。」
好吧,既然都安排得那麼妥帖了, 那我也就勉為其難接受。
過了春節,我和方知夏一起挑了個好日子, 她以相國之女的身份嫁給了蕭若風。
便宜爹扯著嘴角, 不鹹不淡地聽著堂下客人們的議論。
「相國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女兒?」
「誰知道呢,據說是從前將養在鄉下莊子裡的, 現在接回來了。」
「等會相國路過時,我也要湊過去沾沾喜氣。」
……
方知夏住到宮外後, 基本每日上朝時都會被她夫君捎來, 宮門落鎖前又帶回去。
可我偏不信這個邪,總想著把方知夏留下來。
有一次, 我都把人藏進自己被窩了,還是被抓了出來。
蕭宸瑾負責掀開我的被子,蕭若風負責抓人。
方知夏被抗在蕭若風肩上時,還笑嘻嘻地朝我揮手。
「別看了。」
蕭宸瑾一手捧著我的臉, 強行把我的頭扭了過來。
我還戀戀不舍地看著方知夏遠去的方向,人都沒影了, 這才回過神來。
蕭宸瑾目光沉沉, 眉峰微蹙著,
「看夠了?」
「不會吧?」我誇張地打量了一下蕭宸瑾,「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明明從前蕭宸瑾很容易害羞,我三兩句話下去就紅了臉。
他現在顯然是成熟了不少, 耳尖還紅著,直接身體力行地向我表明了態度。
昏昏沉沉間,蕭宸瑾溫柔且珍重地在我眉心落下一個吻。
「我是在吃醋。」
「所以阿靈,再……多看我一眼。」
13
每月十五, 大家會聚到我寢殿外的那棵桂花樹下。
我和方知夏人菜癮大, 最近一時興起想學做菜,結果不小心炸了兩個小廚房。
更有受害者蕭宸瑾、蕭若風若幹,被迫吃一些顏色形狀怪異的食物。
我還曾想著給便宜爹送去嘗嘗, 最後被蕭宸瑾委婉地攔了下來,
「國丈年歲高了,這些葷腥他恐怕吃不得。」
很有道理,於是我把那幾盤菜都打包送去了御書房,
「那你多吃點。」
蕭宸瑾的筆尖頓了頓,在紙上滲出一團墨跡,
「我又覺得, 國丈老當益壯, 應該嘗嘗。」
經過一個月的練習後,我和方知夏如今做的也算是像模像樣了,賣相不佳, 但好在滋味還算不錯。
四人小聚在桂花樹下, 方知夏又不知從何處拿來一壇酒,
「賞月怎麼能沒有好酒?都滿上, 今夜不醉不歸!」
蕭宸瑾輕輕晃了下酒盞, 那雙墜著寒星的眼瞳很亮,
「這次酒裡,沒有加東西吧?」
我忍不住笑意,靠進了他懷中,
「你猜?」
月向人圓,月和人醉,月是承平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