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完,跟在他身後上車。
他拎起後排的文件袋,帶我去派出所的戶籍科。
陸零正正經經,拿出海牙認證的翻譯件。
我戶籍上的婚姻狀況從未婚改為已婚。
我眨巴眼睛看他。
「這就是你的『關起來』?」
他眉眼一抬。
「法治社會了。」
「用婚姻的合法性降低你重婚的可能性,」他敲了敲我的腦袋,「防止你國外一個老公,國內一個老公。」
我默默開車門。
他伸手,把車門關上。
「所以,你還是來見他了。」
「不是,我是想你了。」我抬頭看他,「來接你回家的,老公。」
我說,他太壞了,冷戰還要我主動和好。
他問:「你要什麼補償?」
外人眼裡,陸零是精英教育培養起來的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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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會沉溺於無法制止、容易讓人沒了規矩的癮。
也不會陷入被動的局面無法自拔。
但此刻的停車場。
車內。
我捂住他的口鼻。
他垂眼看我。
窒息感蔓延時,他隱忍冷靜。
腹式吸氣收緊,綿長,連帶著上頭的我。
起伏。
他快要喘不過氣了,紅了眼。
玩過火了。
他伸手噙住我的手腕,挪開。
原始欲望釋放,他的眼神是骨子裡的上位者姿態。
可他不得不低頭。
低聲喊我一句:「姐姐。」
我沒力氣,倒在他懷裡喘氣。
手機響了,陌生來電。
我手抖,錯按了接通。
「林近。」
升溫的車裡,陸今澤的聲音格外清晰。ťŭ̀₎
「我查過了,陸零在國外已經結婚了,你被騙了。」
陸今澤自顧自地說著。
「你求我。」
「我可以幫你女兒上戶口。」
我被嚇到,猛地一陣咳嗽。
他覺察異樣,問我:「你在幹什麼?」
陸零仰靠在椅背上,挑眉幫我順氣,接過手機,隻說了一句。
「她沒空。」
陸今澤聽出來了。
沉默了半分鍾。
掛了電話。
第二天,陸今澤要結婚的消息傳遍了。
聽說,結婚對象是他高中的初戀女友。
09
收拾東西準備出國回家時,班長打了個電話給我。
「來參加同學聚會唄,見見老師們,」他說,「畢竟下一次要見到你,也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我答應了。
隻是沒想到會碰到陸今澤的初戀吳可熙。
那個漂亮的轉校生。
「幾克拉啊?」
她們摸著吳可熙手上的求婚戒指。
晚到的人也熱衷於和她打招呼,Ṱúₐ掠過我,擠坐在我的椅子上。
「那誰,」她喊我,「讓一下唄。」
最後沒位置了,我喊服務員加塞椅子。
吳可熙卻發話,讓我坐到她邊上去。
她看著我的包。
「哎呀,你這包好舊,多少年沒換了?」
好事者問:「多少錢啊這個?」
這包,是我和六一一起做的手工包。
「沒多少錢。」我說。
「看著也就二三十吧?」那人非要問個明白。
有人替我說話:「是又怎麼樣,好用就行。」
那人嗤笑:「隻有沒錢的人才會這樣自我安慰。」
場面冷了下來,吳可熙做起了好人。
她拉著我的手,語氣可憐。
「能過成這樣已經很好了。」
「聽說你單身帶娃,連婚禮都沒有吧?可惜你這條件再找也挺難的。」
身邊人笑著附和。
「誰能和你一樣呀,當時就沒能搶得過你。」
散場時,陸今澤走進包間。
眾人都以為他不會來。
他說,他是來接吳可熙的。
同學們恭維豔羨,說盡祝福的話。
我側身隨著人群走,經過他時,他拉住了我的手腕。
隨即,松開手。
「要不坐我的車回去,」他問得突兀,引得眾人目光聚集,「你現在住哪?」
吳可熙僵著笑,挽住陸今澤的手腕。
「是啊,順路載你。」
「不用,」我說,「我打車——」
話沒說完,喝醉的男同學突然插話,「沒人接你嗎?」
他曾想加我的微信。
「欸,當時看不上我,還想攀高枝,」他冷笑,「以為陸今澤能愛上你。你們女的就是這樣,心高氣傲害死自己。」
正說著,門口車停。
揚起積雪。
陸零撐著傘拾級而上。
我認了出來,飛奔向他,「你不是要開會嗎?」
「提前結束了。」
他的出現,讓場面炸了鍋。
「不是說,她沒結婚嗎?那男的誰啊?」
「不認識,但長得好帥。」
「再帥也不餓能當飯吃啊。」
陸今澤盯著陸零習慣性摟住我腰的手。
他悠悠開口:「怎麼,你對你每個情人都這麼用心嗎?」
他一句話,讓現場人噤聲,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幾分鄙夷。
陸零抬手,朝陸今澤的臉上就是一拳。
沒收著力。
陸今澤嘴角瞬間溢出了血。
陸零揪著他的衣領,平靜地說:「她是你嫂子,我的合法妻子。」
陸今澤眼眸一緊,怔住了。
「結婚……你們什麼時候結的婚?」
「五年前。」
陸零直起身子,一抹手背上的血。
陸今澤聞言,看向了我。
眼中是極度的震驚和破碎。
「也就一年……一年你就能把我忘得幹幹淨淨。」
「你教教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陸零擋住他的視線。
「你以什麼身份問這些,前任?你是嗎?」
門口的人越來越多。
「怎麼打起來了!」
有人想去攔,卻被拉住。
「那是陸今澤的哥哥,陸家的主事人。」
吳可熙白了臉:「怎麼可能,她憑什麼?」
可沒有人回答她。
我拉住陸零的手,對班長說:「我們先走了。」
陸今澤撐著欄杆站起來,看著我離去。
這次我真的頭也不回。
即便,他滿臉是血。
10
我沒想到會再見到陸今澤。
電梯一開。
他站在房門口,已經守了很久。
煙蒂燙在手上也沒察覺。
他說,他是來送請柬的。
他和吳可熙的婚禮。
「嫂子應該來的。」
他臉上的傷還沒好全,眉骨青了一塊,臉色蒼白憔悴。
說這個稱呼時,眼神有種近乎自虐的嘲諷。
「你要是不舒服 也可以不來——」
我接過請柬,低頭看合照。
他認真看我。
我的發絲散下,他下意識伸手幫我撥到耳後。
我的手先動了。
手心碰到手背。
我撤回了手,對他說:「這樣很好。」
「陸今澤,你有你的愛人 我也有我的。」
他試圖在我臉上找到一絲絲強撐的痕跡,問我:「你不恨我嗎?」
「愛到最後已經分不清了,隻覺得累,不想再見到你了。」
「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陸今澤,」沒想到,最後這兩個詞也會由我說出,「朋友一場 我真心祝福你。」
他眼睛幹澀。
難以掩飾的悵然,輕笑過去,「謝謝。」
他側過臉,不再看我。
我說:「如果你沒什麼事,我先進去——」
「林近。」
他隨口一問:「你穿婚紗是什麼樣的?」
我愣了愣。
「陸今澤,這和你沒關系。」
我開門進屋。
他卻拽住我的手,不讓走。
「怎麼會和我沒關系,」他聲音艱澀,「是我先來的。」
他脫力蹲下身,將我的手抵在額前。
「是我先來的。」
「你喜歡了我十年。」
「我不想和其他人結婚,我隻想要你。」
「你回來吧,我們重新開始。」
手背感覺到湿意。
認識陸今澤這麼多年,從沒見他像今天這樣哭過。
我不知道他在哭什麼。
但我知道,十年前的林近,不要他這一點遲來的眼淚。
她在為他哭過無數次後,才明白一個道理。
如果眼淚做數。
愛人就不會被辜負。ẗṻₛ
「如果可以,」我抽回手,平靜地說,「我寧願從來沒有認識你。」
11
「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陸零看著我幫他手臂上擦藥,突然對我說。
「等你下課,陪你回家。」
「讓你不用一個人過得太辛苦。」
我拿著棉籤的手一頓。
連手帶腳,環腰將他抱住,渾身不安驅散。
我說:「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個十年。」
陸零唇角微揚,俯下身低頭親我。
親得人逐漸失去重心。
他的手沒有章法,不受規矩,連帶著呼吸變得混亂。
他託住我,將我往島臺上一提。
腳邊, 傳來狗叫聲。
我倆一頓。
「陸零,我撿回來一隻流浪狗。」
角落處, 一隻小白狗從箱子裡探出頭。
他垂眼微怔,沒來由一笑。
伸手拉下我的上衣,擦了擦我的唇角,溫柔地將我抱在懷裡。
他說, 他以前也有一隻小狗。
「它叫什麼?」
「愛神。」
「好耳熟,」我靈光一現,「你的那座私人雪場也是這個名字。」
他想念它。
卻怎麼也找不到它。
十幾歲的陸零, 為了不讓自己忘記它。
給雪山取了小狗的名字。
二十幾歲的陸零, 在大雪覆蓋的那個山頭。
找不到一點我的痕跡。
他對愛神山許願。
小狗小狗。
把她帶回來給我吧。
然後,他聽見了鈴鐺的聲音。
(完)
番外
女ţŭ̀³人而已。
林近離開的那個清晨。
陸今澤睡醒,習慣性左手撈人,卻隻摸到了冰冷的被窩。
花了三分鍾, 陸今澤就接受了她離開的事實。
沒什麼。
想走就走, 本來也不是什麼需要負責的關系。
他找了搬家公司。
把她的東西都搬走。
一件一件,最後全空了。
這樣很好。
眼不見為淨。
朋友叫喝酒, 他去了。
他們也不會問起她, 本來也不是什麼會被祝福的關系。
他隻是有些無聊。
回公司加班,初創項目忙吐血了。
他就不無聊了。
回到家。
全是他自己的東西, 用得很習慣。
這樣很好。
什麼都沒有了。
太舒服了, 他倒頭就睡。
要怪,就怪這個枕頭。
讓人眼睛一閉, 全是她的聲音。
「陸今澤, 舒服嗎?我挑了很久的。」
「陸今澤, 你在做什麼呀?」
「陸今澤, 你什麼時候回家?」
他花了一年。
每個晚上都在試圖忘記她的聲音。
不要這麼沒用, 女人而已。
可他怎麼都忘不掉。
最後在急缺睡眠被送進醫院的那個晚上,他在昏迷中得到一絲喘息。
腦袋終於安靜了。
越安靜, 越能聽清自己內心的聲音。
「她什麼時候回來,我就原諒她。」
「所以,快回來吧。」
醒過來的時候, 人就清醒了。
他取消了機票。
不想再聽任何有關林近的消息。
臨出院的最後一天, 他隔著玻璃,看見一對年輕的情侶。
男生被電動車撞了。
女生急哭了。
她的眼淚一直流,流到某個瞬間, 陸今澤又想起了林近。
想起她也曾這樣沒日沒夜地照顧他。
也曾這樣急哭過。
當時陸今澤隻覺得好笑, 問她:「這有什麼好哭的?我不是好好的嗎?」
林近哭得一抽一抽的。
茫然抬頭問他:「我是你的誰?」
在這ṱṻⁱ之前, 林近很乖,很有分寸, 從不逼問他對關系負責。
但這次她說:
「陸今澤, 我既不是你的家人也不是你的妻子。」
「你出事,我連手術同意書都籤不了。」
隔壁床的大爺說:「小伙子有福氣,小姑娘這麼疼你。」
陸今澤眼眸微動。
伸手將哭慘了的林近抱在懷裡。
那次出院後, 陸今澤開口對她說:「我娶你啊。」
他以為林近一定會答應。
可第二天, 她就走了
空落落的家。
再也沒遇到一個像她一樣的人。
後來, 她真的回來了。
成了陸零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小孩。
陸今澤想,他也結婚就好。
他要和十年前就愛的人結婚, 一定要比她好的人。
可是,沒有這樣的人。
她也一點都不在意。
再沒回過頭。
陸今澤在林近走後的很多年,才明白一個道理。
辜負真心的人。
沒有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