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呆子!
瞅了眼書頁,狗蛋同學也不見了。
祝圓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腹部,索性盤腿靠在靠墊上,撿了本話本慢慢看了起來。
期間,張靜姝過來看了一眼,也沒打擾,轉頭便讓人送了兩碗熱乎乎的甜湯。
接下來幾天,祝庭舟都陪著祝圓,看書、習字、貼經、解題……
很快,祝圓這輩子的第一次月事結束了。
日子一下便平靜了下來,仿佛那疼死人的大姨媽是她的錯覺一般。
若不是張靜姝每日忙著安排家事、收拾行李,祝圓還以為去蘆州的事要擱置了。
也是奇怪,自打祝庭舟回來陪她,她看書習字的時間大幅增長,可狗蛋出現的時間卻愈發少了,甚至接連好幾天都見不到人。
要不是記得狗蛋說過出遠門,她怕是會以為這廝為了逃避幫忙直接不寫字了。
這般胡思亂想,很快又過去了十天。
祝修齊收到了蘆州守備發來的回信,果然如他所料,蘆州秦守備不光表示熱烈,還在信中提及,其夫人已為祝夫人等人賃到了一處院落,大夫也已經在打聽,就等她們過去了。
祝修齊與張靜姝頓時松了口氣。
如是,蘆州之行便排上日程。
***
轱轆轱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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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馬車慢悠悠地行走在顛簸土路上。
無人維護的土路灰塵漫天,道路兩旁雜草叢生、灌木林立。
若不是能看見遠處的田地房屋,祝圓真以為自己處在什麼深山老林裡。
掀起竹簾一角看了外頭兩眼,她便嘆了口氣,趕緊放下。
這坑爹的土路,坑坑窪窪不說,所過之處能揚起半噸塵土,她若是掀簾子掀得大了,就得吃一嘴灰。
“還有多久到?”她轉頭問夏至。
夏至看了看天色,道:“估摸著差不多了。午間歇息的時候問了,說是申時便能抵達蘆州。”
因為暈車,午間躺在車裡躺屍的祝圓徹底松了口氣:“終於啊……”再顛簸下去,她都要吐死了。
剛說了兩句,熟悉的翻騰再次湧上喉嚨——“快,給我藥油!”
夏至急忙擰開小瓷瓶,往她鼻端湊去,同時心疼道:“姑娘再忍忍,還有個把時辰就到了。”
祝圓抱著藥油瓷瓶狠狠吸了幾口,緩過勁兒,苦著臉道:“這麼多天都過來了,不差這個時辰。”
太慘了,這身體怎麼這麼多事——不不,不怪她,這破路是個人都得吐,連祝庭舟都吐了兩回呢!
這樣可不行,尤其是祝庭舟,這小子還得參加科舉呢,就這小身板,還怎麼蹲號房?
回頭得帶著他跑跑步啥的……
夏至估摸也是這樣想的:“到了蘆州找了好大夫,咱們得把身體調理好了。”
“希望吧……”
實在顛得慌,祝圓也沒心情聊天,說了兩句便閉上眼睛養神。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祝圓剛有點迷糊,便聽到外頭仿佛傳來說話聲。
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是不是到了?”她有點激動。
夏至正掀著簾子看著外頭呢,聽見問話,忙轉回來答話:“到城門排隊準備進城呢。”
終於啊!!!祝圓精神為之一振,跟著湊過來:“我也看看。”大州府的城門究竟跟蕪縣的有什麼不一樣。
並無兩樣。
除了城門更巍峨些、城牆更高大些,以及進出城門的人更多一些……哦,城門外貼著的通緝令也要多一些。
除此之外,並無什麼太大差別。
祝圓失望不已。
好在踏進蘆州城範圍,土路上鋪了不少碎石子,灰塵少了,地面也不再坑坑窪窪,她好歹是能舒服些,也能掀開簾子透透氣了。
路上行人漸多。挑著擔子的、背著背簍的、拉著孩子的……各式各樣的人穿梭其中。
兩邊還有許多就地擺攤的小販。
“缽仔糕~~好吃不膩的缽仔糕~~~大姐來一份嗎?”
“青梅梨脯酸角糕~~好吃的涼果~~”
“涼粉咯,消暑開胃的涼粉,三文錢一大碗,不好吃不要錢~~”
……
祝圓正眼巴巴地看著外頭,前頭車架突然停了下來。
她正奇怪,就見前頭陪著張靜姝坐一車裡的紅袖下車,走向路邊……
過了會兒,祝圓抱著一小瓮酸甜可口的青梅、梨脯啃得不亦樂乎。
太好吃了!無色素、無各種化學添加物的正宗涼果果然不一樣,酸酸甜甜不說,還解膩止吐!
她這邊精神頭好了,車隊也進了城,與秦守備家的管家已經守在城門口,跟他們接上頭後,直接領著他們前往這段時間要入住的院子。
秦家給準備的院子位於安靜的宅區。院落開在巷子裡,走出巷子便是鬧市,採買方便,住人也算安靜,一看便是費了心思的。
秦家甚至還貼心萬分,讓他們安心規整,待她們安頓好了,再邀他們過府一聚。
張靜姝感激萬分,對秦家管家越發親和。若不是時辰不早,還得收拾安置,她隻怕就得立馬奔去秦家致謝了。
你來我往的。若不是還有下人抱著箱籠來來去去,祝圓差點以為這是在什麼宴會前。
下了車便恢復精神的祝圓瞅著他們還要說一會兒話,加上夏至等人還得歸置行李,她想了想,索性拉著祝庭舟跑了。
也不走遠,就在巷子口蹲著看路人。
好吧,隻有祝圓蹲著。
祝庭舟自然看不慣,一直在邊上喋喋不休:“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你這樣子若是被爹爹看到,肯定逃不開一頓罵。”
“爹爹這不是不在嘛~”雙手託腮的祝圓隨口答了句,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左顧右盼,掃過某處,目光陡然一凝。
“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
“哥,你看!”祝圓打斷他,起身拽住他袖子示意他往斜對面看去。
祝庭舟順勢望過去,不解問了句:“怎麼了?”
“那位婆婆!”祝圓搖了搖他胳膊,“看到那位婆婆了嗎?”
一名衣衫褴褸、瘦骨嶙峋還髒汙不堪的灰發婆婆正瑟縮地窩在牆根下,在她面前擺著一破爛小碗,碗裡連個銅板都沒有。
祝庭舟目露不忍,嘆了口氣,按住她腦袋往另一邊轉:“別看了,看了也幫不了她……”
祝圓掙開他的手:“我有錢,我去給她——”
“不行。”祝庭舟一口否掉,“你就算給了,錢也到不了她的手,沒得費那個功夫。”
祝圓茫然。
祝庭舟低聲解釋:“這縣城裡乞討也是有地盤的。她這種年紀,怕是爭不過那些年輕力壯的乞子混混,給她銅板,還不得被搶了?”
祝圓大吃一驚:“連這麼大年紀的婆婆也得按照他們規矩來?這不是欺負人嗎?”
“她能在這兒已經是破例了。”
祝圓咬唇:“給不了錢咱們給她買點吃的!”完了拽住他就跑,“走,跟我一塊兒去買幾個包子!”
祝庭舟被拽的一個踉跄,反應過來後拉住她,無奈搖頭:“你擔心她作甚,沒有你她不也活得——”
“哥!”祝圓扭頭,嚴肅地看著他,“你最近做的經解多,你來說說,\'老吾老以及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該如何釋義?”
祝庭舟怔住。
***
另一邊,終於抵達潞州境內的謝崢剛跳下馬車。
看了眼吵吵嚷嚷的方向,他皺了皺眉:“怎的如此多乞子?”
安福忙低聲作道:“瞧著不想乞子,一個個身強體壯的,也不知道緣何聚集於此……為防萬一,奴才已經讓人將他們轟遠了。”
他們這回出門輕裝上陣,除了近身伺候的安福安瑞,謝崢一個下人都沒帶,。與他同行的工部員外郎,也即是研究出水泥配比的張惠清——也隻帶了一名僕從。
扣掉他們幾個,便隻有承嘉帝給他們安排的十五名侍衛。
輕車快行,已經將押運物資的工部侍郎陳正浩遠遠甩在後頭。
他們這次出行並不會阻了誰的路,按理來說,應當不會有人暗中使絆。安福此舉,便有些多此一舉了。
謝崢仔細將那些乞子打量了一遍,微哂:“安福,你太心軟了。”
安福不解:“主子?”出門在外,為掩人耳目,他跟安瑞都改口叫主子了。
“年輕力壯,手足健在,卻不事生產甚至以乞討為生。”謝崢神情淡淡,“去給趙領隊說一聲,幫幫這幾人,讓他們日後乞討輕松些。”
安福有些茫然。
安瑞卻立馬反應過來,低頭領命:“是,奴才這就去與昭領隊說一聲。”
謝崢點點頭,信步走進客棧。
還未上樓,外頭便傳來慘叫聲。
終於反應過來的安福抖了抖,望向前邊瘦高少年的眼神不自覺便帶了些敬畏。
謝崢仿佛身後長了眼:“是不是覺得我過於兇戾?”
安福忙搖頭:“不,主子做得對,這些人整日遊手好闲、聚眾乞討,實則是拿乞討名義施行掠奪行徑……不整治他們,受累的還是百姓。”
謝崢嗯了聲,不再多說。
當晚,安置妥當的謝崢剛坐下,正準備翻出昨兒未看完的書繼續往下,便看到熟悉的墨字浮現其上——
【……這年頭,連乞丐都欺負,還有沒有人性?!】
謝崢:……
第020章
謝崢放下書,讓安福等人去打聽客棧裡還有什麼人家住進來,尤其要注意那些言辭異常、行為詭異之人。
安福幾人看他面沉如水,心驚膽戰,除了留守之人,其餘全部散開四處查探。
等人走了,謝崢親自挽袖磨墨,開始套這位佩奇的話。
【此話怎講?】
遠在蘆州的祝圓如何能想到會弄出這般誤會,看到他回話,立馬激動地將今日之事細說了遍——當然,是打了碼的。
謝崢從那洋洋灑灑一大堆文字裡提煉出中心:街上,親人,老婦人、施舍食物……
看來倆人所見所聞壓根不是一件事。
謝崢眉心微舒。
祝圓猶在奮筆疾書:【雖說是為了老人家好,可幫忙的法子千千萬,哪有直接不管不顧、置之不理的?枉這家伙讀了這麼多年書,腦子都不帶轉彎,整個書呆子似的,氣死我了!】
【你之施舍,亦不過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待你一眾離開,乞者該如何便如何,他不救,亦是常理。】同為乞兒所擾,謝崢難得的耐心大發,與她說上一大段話。
【道理都懂,但做人不能這樣。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怎能因為善惡過小就不在意呢?】
謝崢啞然:【天真】
祝圓忿忿:【怎麼天真了?尊老愛幼是人的基本素養,若連這個都做不到,還算人嗎?】
【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百姓溫飽皆成問題,尊老愛幼不過是紙上文章。】
【……你說的對!】祝圓汗顏。是她狹隘了。【這麼說,還是朝廷的問題。但凡朝廷給力點,就不會有這樣的情況了。】
謝崢:……
這位佩奇與那些指點江山的酸儒們倒有幾分相像。而這類人,不是自詡懷才不遇,就是年紀不大。
不知道他是佔了哪一項呢?
恰好安福過來回話,謝崢便沒再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