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皆是舟車勞頓,短暫的聊過後,便各自安歇。
***
祝家暫住的這處宅子已提前打掃過,她們住進來後隻需要將行李歸置好,再採買一些零碎的必需品,便妥了。
隻是一路奔波,尤其是祝圓一路吐著過來,張靜姝便按捺下心思,讓大伙好好兒歇了一天。
抵達蘆州的第三天,他們才前往秦守備府上做客。一是送禮,畢竟別人幫忙賃了院子還打掃幹淨了,二則,是要問問大夫的事情。
因著不是休沐,秦守備並不在家中,張靜姝便隻帶了祝圓一人赴宴。
秦守備的夫人姓辛,是名爽朗大方的年輕婦人,見了他們,寒暄過後,辛夫人便抱怨:“我聽我們家爺提過好幾回祝大人,在咱家這裡,你們可都是老朋友了,怎麼過來還帶那麼多禮兒?”
“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你們不嫌棄就好。”張靜姝笑笑,拉過祝圓,朝她介紹,“這是我家姑娘,單名一個圓字。”然後讓祝圓喚人。
祝圓福了福身,脆生生地喊了聲嬸嬸。
辛夫人眼前一亮,拉住她的手便贊嘆:“哎喲,這丫頭長得真是水靈可愛,瞧著就讓人疼惜,我多看兩眼就恨不得搶過來養在家裡頭。”
張靜姝忙謙虛:“夫人謬贊了,小女性子頑劣的很,若是真在你家,怕是早就惹了你煩厭了。”
辛夫人捂嘴笑:“姐姐你這可就過謙了,小姑娘家家的,能頑皮到哪裡呢?”剛才寒暄時相互介紹了,她比張靜姝要小幾歲,故自稱妹妹。
幾人邊聊邊進了屋,按序落座,下人奉上茶水。
張靜姝端起茶盞抿了抿,接著剛才的話題笑道:“倒不是頑皮,就是鬼主意多得很,整日帶著弟弟妹妹們搗亂。”
辛夫人登時樂了:“這麼說我更想留下她了。”完了她轉回來逗祝圓,“圓圓是吧?嬸嬸家裡有小妹妹和小弟弟,留下來陪他們兩天好嗎?”
祝圓看了眼微笑的張靜姝,大方拒絕道:“抱歉嬸嬸,蘆州我們第一回 來,地兒不熟,加上爹爹不在,我得陪著我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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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夫人打趣了一句:“別不是你離了娘親要哭鼻子吧?”
祝圓笑眯眯:“嬸嬸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辛夫人微詫:“你這小姑娘竟一點也不怕生……今年多大啦?”
“十一歲了。”
“喲,都快可以說人家了。”辛夫人朝張靜姝笑道,“我瞧這性子,壓得住場子,是當主母的料。”
這話祝圓可不好接了,忙低頭裝腼腆。
張靜姝搖搖頭:“前幾年耽誤了,去年才帶在身邊教起來。”嘆了口氣,“如今她這身體又……我這心裡愁得很呢,哪裡還有心思相看人家。”
辛夫人聞言仔細打量祝圓,道:“你們信中說得可嚴重了,可小姑娘看起來氣色還不錯呀,當真如此嚴重嗎?”
張靜姝面上愁容更顯:“看過好些大夫,都說是年紀太小補過了,看著臉色紅潤,實則虛得很。這才十一歲呢,上月就來潮了不說,那幾天還疼得直打滾……”說著說著,她眼眶便紅了,“不說孩子如何受罪,萬一、萬一將來……”
許是當著祝圓的面,她沒往下說。
辛夫人卻明白其隱下的話語。女兒家嘛,不外乎就是擔心子嗣問題。
她嘆了口氣,拍拍張靜姝手背:“別太擔心,蘆州這邊雖然窮一些,好大夫還是有不少,圓圓年紀小,隻要調養得當,必定跟常人無異。”
“希望如此……”
話未說完,便有一侍女匆匆進來,先朝在座福了福身,再湊到辛夫人身邊低語了幾句。
張靜姝低頭佯裝品茗。
辛夫人聽完揮開侍女,道:“大夫到了。”見張靜姝愕然,她解釋,“調理身體這事兒,趕早不趕晚。收到祝大人的信件時,我們家爺便已經讓人去留意那些擅婦科調養的大夫,今天知道你要過來,我早早就讓人去把那位大夫請過來,這會兒他已經在前院等著了。”
張靜姝驚喜:“這、這……”竟然一點也不耽誤功夫,直接把大夫請過來?
“別這啊那啊的,走走走,趕緊去看大夫,看看咱們圓圓身體怎麼調理比較合適!”辛夫人大手一揮,風風火火地領著他們前往外院。
……
“……虛火實寒,不算什麼大問題。”蓄著長須的老大夫唰唰唰寫了個方子,將紙張遞給張靜姝,“先按這方子吃上十天,過了十天,老朽再來復診,屆時再做調整。”
聽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張靜姝徹底松了口氣,問:“這藥前後要吃上多久?會不會對身體有礙?”
老大夫捋了捋長須:“快的話一個月,慢的話三個月。”
辛夫人皺眉:“不能再快些?”
“要快就得下猛藥,小孩子家家的,調理得當便於常人無異,操之過急反而不美。”
也是。辛夫人便不再多說。
張靜姝卻已經很開心了:“已經比我想象中要快多了,隻要圓圓身體能好起來,多花點時間也無妨。”
老大夫捋了捋長須:“就是這個道理。等吃完藥,我再給你們幾道食療方子,想起就吃上一兩回,身體又會更好些,輕易也不會生病。”
張靜姝這下是徹底松了口氣。
祝圓更是激動。隻要一想到那針扎刀刺般的腹痛,她就恨不得給面前老大夫磕頭。
送走老大夫後,辛夫人笑著道:“如今可算是安心多了吧?”
“多得您和秦大人的幫襯。”張靜姝擦了擦眼角,“若非你們幫忙,我家圓圓都不知道要如何受苦了!”說完,她趕緊推了推祝圓,讓她好聲道謝。
祝圓立馬張嘴,叭叭叭就給辛夫人吹了好長一串彩虹屁,逗得她眉開眼笑的。
“瞧這小嘴兒甜的,跟抹了蜜似的!”辛夫人愛嬌地捏捏祝圓臉蛋,轉頭問張靜姝,“我是越看你家圓圓越喜歡……這都十一歲了,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祝圓眨眨眼,看向張靜姝。後者拍拍她腦袋,答道:“還沒有呢。”
“那打算找哪兒的?可不能在蕪縣找,任地是任地,將來你們走了,姑娘可就無依無靠了。”
這是正兒八經談親事。祝圓隻得低下頭,絞著衣擺裝害羞,一邊豎著耳朵細聽。
隻聽張靜姝道:“早前跟我家老爺商量過,蕪縣這邊的任期滿了,便帶她回京城相看人家。”
“那就好。”辛夫人連連點頭,“自家閨女,還是得放在眼皮底下。”頓了頓,她笑道,“若是還沒相好人家,我這邊倒是有個不錯的人選。”
張靜姝微詫,道:“妹妹不妨直說。”
辛夫人輕咳一聲:“您也知道,我們秦家出了位淑妃娘娘。她膝下有兩位皇子,大的排行第三,剛滿十四歲——”
竟是介紹皇子?張靜姝大吃一驚。
連祝圓也驚呆了。好家伙,她隻是來看病的,咋還相起親來呢?她才十一歲!!
察覺她倆的驚詫,辛夫人擺擺手:“且聽我說完。”她嘆了口氣,“別看皇子名頭聽著響亮,咱家這位皇子卻著實是有些可憐。”
有八卦聽。祝圓連衣擺都忘了絞,就差把耳朵湊過去了。
辛夫人壓低聲音:“淑妃娘娘甫一進宮便得了寵,生三殿下時大出血,差點沒熬過來,身子也壞了,一躺就是大半年。這女人一生病,顏色便不漂亮了,又不能伺候,宮裡顏色多,皇上自然不可能守著她,轉頭便把她忘在腦後。家裡也幫不上忙……那段日子,娘娘可真是藥渣子灌心裡,苦得不行。好在,苦熬了些年後,她身體終於好轉不少,等她再次復寵,生了小兒子、晉升淑妃,這日子才好過了不少……”
這些都不是什麼秘密,張靜姝也有所耳聞。隻是,好端端的,提這個作甚?
“你想啊,同樣是兒子,這境遇是完全不一樣,你會怎麼辦?”
這話張靜姝不好接了。
好在辛夫人也沒想她能說啥,隻接著道:“這人啊,最怕多想,這一多想,就容易……”她壓低聲音,“聽說那位把三殿下當成了與自己相克的,但凡有點好事都給壓著,還……加上皇上事務繁忙……反正,咱們這三殿下打小就是奶娘、太監帶大,上回見著,連個笑模樣都沒有,可憐見的……”
“總之呢,我們家老爺已經發了話,三殿下的親事,咱們得幫著留意。”
她口中的老爺,是指淑妃的生父、三皇子的外祖父、正三品太常寺卿,秦銘燁秦大人。
話雖如此,張靜姝依然遲疑:“這……畢竟是皇子,我家圓圓如何高攀得起。”
“嗨,什麼高攀不高攀的,咱們秦家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不也出了位淑妃娘娘嗎?”
張靜姝想了想,勉強笑笑:“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回頭我得問問我家爺。”
“那當然。”辛夫人摸摸祝圓腦袋,“我就那麼一說,就算真要談,這還早著呢……”
這話題便暫且打住,倆人改聊起了蘆州、蕪縣的一些風俗人情。
祝圓以為這事便算過去了。
身體的事兒有了轉機,以後安心養病便是了。即便一到家就被祝庭舟提溜著去練字,祝圓的心情依然美麗的很。
故而,一看到狗蛋出現,她立馬興奮地撲上去打招呼。
【狗蛋狗蛋!我跟你說,我今天聽了個大八卦!】
對面墨字絲毫不受影響,行雲流水地寫著自己的東西。
【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沒想到堂堂皇子也過得跟沒爹沒娘似的,太慘了太慘了。】
蒼勁墨字筆鋒一頓:【什麼情況?】
【喲,我以為你就關心你那堤壩呢。怎麼突然又有興趣了?】
遠在潞州的謝崢額角跳了跳:【說】這廝廢話忒多了,要是擱他面前,這般顧左右而言他的,早被他踹牆根上了。
【我知道了,你現在有水泥……你是不是想升官、是不是想去當京官?所以才想知道宮裡——】話沒說完,祝圓便覺出不妥,【不對,你前些日子畫潞州堤壩,又說出遠門……啊!你本來就是京官?!現在潞州?!】
謝崢眼角一跳。大意了。
【嘿嘿嘿,】祝圓興奮極了,【看來扒馬之日指日可待啊!】
謝崢捏了捏眉心,把話題拉回來:【先說皇子之事】
【你還惦記著這個啊……】祝圓現在更關心狗蛋兄的馬甲,隨口便答了句,【其實也沒啥,隻是聽說堂堂三皇子竟然是顆小白菜而已。】
謝.三皇子.崢:……
小白菜是什麼玩意兒?
第021章
謝崢猶自嘀咕什麼是小白菜呢,祝圓已經叭叭叭地把今兒聽來的八卦簡要復述了一遍,完了總結:【可憐的三皇子啊,感覺跟那地裡的小白菜似的。】
謝崢:……怎麼又提這詞?
他捏了捏眉心,問:【小白菜何意?】
【我們這邊有首民謠,歌詞大概是這樣的:小白菜呀~~地裡黃呀~~兩三歲呀~~沒了娘呀~~~隻怕爹爹娶後娘~~】
謝崢:……
若不是隔著紙張……他咬了咬後牙槽,轉移話題:【~什麼意思】
總是見他用“~”,偶爾兩個,偶爾三個,更多也有之,總覺得不太正經。
【可以表示聲音延長,也可以表達歡快的情緒~~~你看看~~~是不是很傳神~~~】
太傳神了。謝崢看著那銷魂的波浪線,感覺腦袋都大了。
【話說你從京城到潞州走了多久?路上顛不顛?吐沒吐?吃了多少灰?】
巴啦啦一大堆問題砸下來。謝崢頭更疼了。罷了,隻要別談他那些人盡皆知的事兒……
【走陸路必然如此】換句話說,顛簸、吃灰,都是常事。
【所以啊,你那水泥搞快點!堤壩都能修了,修橋鋪路不是更小事嗎?】
說得輕巧。【何來銀錢?】
祝圓翻了個白眼:【大哥,你可以收錢啊!你找那種商旅多的路段,等路修好,設個收費站,帶貨經過、車馬經過就收費啊!】
謝崢:……
【此乃攔路打劫。】
祝圓不服:【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麼能叫打劫?】她諄諄善誘,【你想啊,商人們拉一隊貨物,從一個州府到另一個州府,走個五六七八天都是少的?這麼多天,拉貨的人要不要吃喝?拉車的畜生要不要吃?住宿要不要錢?若是路上不太平,再請隊鏢師護衛什麼的,不都得要錢嗎?】
【可要是水泥路修好了,平坦絲滑,一日百裡!州府之間一兩天便能走完,這得省下多少口糧費用住宿費用啊,而代價,就是付出一點點的路費!換了你,你不願意嗎?】
謝崢怔怔。
【要不是我整不了水泥,我都想去修路了。】祝圓感慨萬分,【也就你這種官大人才能折騰的起。】
水泥要用到鐵粉,在這個時代,鐵是屬於戰爭物資,皆由朝廷把控,她這種小老百姓可弄不來。
謝崢回神,眯了眯眼,慢慢道:【你既然在京城,想必還是有些門路,弄點材料不難。】
祝圓挑眉:【誰說我在京城?】
【三皇子的事兒京城人盡皆知,你若不是剛到京城,那便是剛結交了權貴之士,否則你從何知道皇室傳聞?】
呵,這是想套話呢?祝圓冷笑:【我看你是闲得慌,你的水泥材料都準備好了?鐵要磨成粉哦,石灰石要高純為好哦,還要煅燒哦~煅燒材料要用的煤炭搞定了嗎?】
謝崢:……
第N次交鋒試探,狗蛋慘敗!
把狗蛋兄懟得沒話說後,祝圓美滋滋地繼續練字。
日子再次恢復寧靜。
除了從蕪縣換到了蘆州,除了看不到祝修齊幾人,日子跟在蕪縣沒什麼兩樣。
隻是監督她練字的人,從祝修齊變成了祝庭舟。
每日裡都是練字、練琴,看書、吃藥,陪弟弟庭方玩兒、陪母親散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