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長輩們說說笑笑,仿佛無事發生。
底下的小輩們定力不如她們,注意力幾乎都集中在低頭喝茶的祝圓身上。
竊竊私語便罷了,那時不時掃過的視線刺得祝圓渾身難受。
一直跟她挨在一起的祝玥仿佛突然活潑了起來,與另一邊的小姑娘聊得熱火朝天,理都沒理她。
雖然她參宴的時候也不愛說話……可自主當透明跟被排斥,是兩碼事好吧。
真是日了狗了。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束,上了車後,終於不用面對眾人矚目的祝圓長舒了口氣。
張靜姝同時嘆了口氣。
倆人對視,忍不住齊齊笑了起來。
也就笑了一會兒,張靜姝很快便恢復冷靜,仿佛自語般道:“這位三殿下竟然還記得我們家,當真是記性好?”
祝圓幹笑:“他是不是與哥哥很投契?前年不是還送了禮到家裡,祝賀他過了童生試嗎?”
“是嗎?”張靜姝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祝圓煞有介事:“或許有爹爹的因素在。我爹不是剛調回章口嗎?他一空頭皇子,肯定是看好爹爹,才過來套近乎的。”
“或許吧。”話雖如此,張靜姝依然沒有開懷,甚至又嘆了口氣。
祝圓以為她還在發愁,遂道:“那都是爹爹跟哥哥該煩惱的事,您就別想了。”
張靜姝沒好氣:“誰說我愁他們,我是愁你這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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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你爹說了,你哥如今學業為重,等他入了書院、考出功名再議親也不晚。倒是你……”
祝圓忙道:“我也不急,我還小呢!”
張靜姝白她一眼,再次嘆氣:“如今這三皇子橫插一腳……你這親事啊,短期內是沒人敢問的了。”
祝圓:……
“就因為那狗、咳咳、就因為那家伙跟我說了兩句話?”她不相信。
“他何止說了兩句?”張靜姝咬牙,“他還惦記了你兩年呢!”
祝圓:……
別說這種滲人的話!!!
“不是,他就那麼客套一句,他不是還說了哥哥嗎?”祝圓抗議。
張靜姝皺眉:“他在京裡十幾年,滿屋子的姑娘,難不成就隻見過你嗎?天真。”
祝圓:……
張靜姝愁容滿面,想了又想,她道:“不行,這兩日我得去趟章口。”看看祝修齊怎麼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祝圓不敢吭聲了。
回到祝府已是申時,張靜姝換了身衣服,略歇了歇,又去了長福院。
祝圓估計她是要去跟老夫人談談今天三殿下到場的問題,別的都好,就怕大房打小報告亂說話。
有老娘出動,祝圓是半點不擔心。
她換了身衣服便躲回自己屋裡發呆去了。
剛癱了片刻,熟悉的蒼勁墨字便在牆上字畫裡顯現。
祝圓登時回魂,瞪著那墨字咬牙切齒。
夏至剛巧經過,嚇了一跳,忙問:“姑娘怎麼了?”
祝圓回神,朝她擺擺手,有氣無力道:“沒事,我的臉笑僵了,我做做臉部運動舒緩舒緩。”
夏至眨眨眼,噗嗤一聲笑了:“那您慢慢做啊——”
“等等。”祝圓一轱轆爬起來,“幫我磨墨,我練會兒字。”她心情不好,某些人也別想好過!
“……是。”
不到一會兒,夏至便磨好墨,將砚臺挪到祝圓手邊,福了福身,出去忙活了。
祝圓鋪好紙張,看著她出了門,才提筆蘸墨。
【狗蛋,你學箭嗎?】
對面的謝崢挑了挑眉,答曰:【然】謝家先祖是從馬背上得來的天下,箭法是謝家子孫必學之項。不說別人,承嘉帝的箭法便是很不錯的。
不過,這麼多日,小丫頭第一回 主動找他,為何問這個問題?
他正想問,對面祝圓寫字了。
【還真學箭!這麼多兵器你不學,偏學箭!真是人如其箭!】
謝崢:……
他是不是被罵了?
第064章
慫人祝圓罵完就跑, 半分都不帶耽擱的。
謝崢握著筆呆了半晌,見熟悉的墨字半天都沒有再出現, 終於確認——他真的是被罵了。
他啞然失笑。
被人罵“賤”,他竟生不出半分惱怒……
謝崢搖了搖頭, 放下狼毫。
安瑞給他遞上帕子擦手,笑著道:“許久不見殿下這般愉快了。”
謝崢頓住,笑容微斂:“是嗎?”他隨口道,“許是最近忙吧。”
積壓大半年的工作, 全在半個月內完成, 確實是忙了些。他也就這兩天才開始闲下來。
他擦拭指尖墨汁, 隨口問道:“剛才是不是誰來了?”他剛才仿佛聽見玉容的聲音。
安瑞“诶”了聲, 稟道:“娘娘讓您待會過去用晚膳。”
謝崢的好心情頓時沒了。他沉下臉,將帕子扔回去:“所為何事?”
“……奴才不知。”
謝崢暗嘆了口氣:“罷了, 過去便知了。”看看天色,“走吧。”既然是去用晚膳, 這個點差不多了。
一路不疾不徐, 抵達昭純宮時不過酉時一刻。
十一歲的謝峍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看到他進院門,飛也似的衝過來, 摟住他大腿:“哥,你忙完沒有啊?!你好久沒帶我出去玩兒了!”
謝崢進了封坮大營大半年, 他便大半年沒出過宮門, 悶都悶死了。
謝崢摸摸他腦袋:“這兩天帶你去聊齋晃晃。”
“耶~~哥哥最好了!”謝峍歡呼,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啊!”
“不會!”謝崢頓了頓, 瞟了眼昭純宮正殿,低聲問,“母妃為何突然讓我過來用飯?”他都多少年沒過來吃過飯了。
謝峍配合得壓低聲音:“父皇下晌傳話過來,說要一起吃頓飯的。”
懂了。謝崢拍拍他腦袋:“知道了!”
“你放心!母妃最近忙著寫稿子去投月刊,沒工夫搭理你呢。”
謝崢:……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母妃在忙什麼?”
“寫稿啊!”謝峍嘿嘿笑,開始給他打小報告,“三月的時候,《大衍月刊》登了一篇嫻妃娘娘的詩作,好家伙,整個後宮都轟動了,全都铆足了勁拼命寫詩寫話本。”
謝崢:……
謝峍完全不能理解:“以往父皇給誰賞賜,也沒見她們這麼激動,不就是篇詩作嗎?聽說稿費才二兩!”他伸出兩根手指,“二兩啊!連糕點都買不了幾塊,也不知道她們在較個什麼勁。”
謝崢也不理解。
不過有了這豆丁的報告,今晚想必不難過。
恰好通傳的丫鬟出來了,倆人遂停下說話,入內行禮。
果真如謝峍所言,淑妃娘娘正坐在小花廳裡抓著毛筆冥思苦想,看到謝崢,隨意擺了擺手:“免禮,帶你弟弟去外頭耍去,我這邊剛有點頭緒,別擾了我。”
謝崢:……
帶弟弟去外頭耍……是什麼鬼?
謝峍朝他擠眉弄眼,口語道:“我說的沒錯吧?”
玉容給謝崢端來茶水,輕聲解釋道:“娘娘想在五月刊截稿前多寫幾篇詩稿,勞您多擔待了。”
謝崢微微點頭。
淑妃不搭理他們兄弟,謝崢闲著也是闲著,索性揪住謝峍開始查看他的學習情況,發現這家伙這段時間又開始懈怠,連篇文章都背不全。
他也不廢話,直接把人按腿上開揍——他記得祝家那丫頭總是用這招對付她家裡的調皮小弟。
但他沒想到,祝圓那力道與他這種剛從軍營出來的,壓根是兩碼事。
一巴掌下去,謝峍還沒反應過來,第二掌落下立馬開始鬼哭狼嚎拼命掙扎。
自然是掙不開。
謝峍結結實實受了好幾巴掌,疼得開始哇哇叫。
謝峍的太監敢怒不敢言。
“以後還敢不敢了?”謝崢冷聲問道。
“嗚嗚嗚不敢了嗚嗚嗚~”形勢不由人,謝峍當即哭著認錯。
動靜這般大,裡間專心寫稿的淑妃自然聽見了,遂皺著眉頭走出來詢問,聽說謝崢打了弟弟,登時惱了,立馬開始教訓他。
正鬧哄哄,承嘉帝進門了:“怎麼了這是?”進院子就聽見這裡的動靜了。
母子三人忙跪下行禮。
承嘉帝掃了一圈,問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謝峍:“你說說,發生什麼事了?”
謝峍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說了。
承嘉帝:……
淑妃當即道:“陛下你看,這家伙是把軍營裡的臭毛病給帶出來了!”
承嘉帝問謝崢:“你有何話說?”
謝崢面無表情:“尋常父子兄弟都是這般管教,兒臣何錯之有?”
“您聽聽,都把弟弟揍成這樣了,還振振有詞!峍兒平時磕著碰著都不會哭,肯定是打狠才這樣!”淑妃說完猶覺不足,拉過謝峍便想脫他褲子查看。
謝峍一蹦三尺高,捂著屁股躲到謝崢背後,嚷嚷道:“我沒背下文章,我哥揍我怎麼啦?這是我哥!”
淑妃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傻了?被揍了還幫著他!”
承嘉帝捏了捏眉心:“行了行了。”先瞪了眼謝峍,“讓你天天顧著玩耍不好好學習。”再跟淑妃道,“兄弟感情好不挺好的嗎?有老三管著峍兒,你該松口氣才對。”
淑妃頓時委屈了:“教歸教,哪有打孩子的——”
“母妃,我記得月刊裡頭登載過一篇故事,也有這場景呢,那挨打的小孩最後還考上了狀元。”謝峍第一時間站出來吐槽他娘,“您當時還拿出來恐嚇我來著!”
淑妃登時漲紅臉。
謝崢都有些同情她了。
承嘉帝好笑:“好了好了,這不是說明他們兄弟感情好嘛,你由得他們鬧便是了,老三性子穩,讓他壓一壓峍兒也好。”
然後便讓人傳膳——他忙了一下午,餓了。
皇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即便淑妃心裡憋屈,一頓飯也是吃得安安靜靜。
飯罷,幾人移步花廳,坐著喝茶聊天。
承嘉帝先問幾句淑妃的詩句,贊揚了幾句,再問謝峍功課,皺眉批評一番,最後問謝崢:“聽說你今天去薛欽府上了?”
薛欽是給皇子授課的翰林院講學之一,也即是今天辦母親壽宴的薛先生。
謝崢坦蕩蕩,直接道:“想請薛先生給下一期月刊寫篇稿子。”
承嘉帝了然:“怪不得……”然後打趣,“聽說你進後院去給老夫人祝壽的時候,見了許多小美人?”
謝崢面無表情:“那倒是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