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與幕僚議事的謝崢皺了皺眉,快速將事情說完,讓人退了下去。
【你進宮了?】
祝圓還以為他不在,正在燒方才寫的紙張呢,看到他回答,立馬奔回來:【是啊】
她唰唰唰地將今天的事兒說了遍,然後道,【她都好幾個月沒搭理我的生意,怎麼一生病就來找我麻煩?昨天你才說有鬼,今天就出了這事,裡頭肯定有問題。】
謝崢暗嘆了口氣:【她向來如此,不必放在心上】
祝圓頓了頓,小心翼翼道:【你是說?】
【許是你最近生意太紅火,遇上她身體不適,她便怪到我身上了吧】謝崢自嘲道。
祝圓抿唇。這是謝崢第一次與她聊起母子之間的感情——身份未暴露前的那種不算。
【你是說,她真信了母子相克那一套?】
許久,對面才緩緩寫了個“嗯”字。
【她以前身體不好都怪在你頭上?】祝圓不敢置信。
【嗯】
【她難道都不找太醫的嗎?】
【好幾次都是太醫查不到緣由,隻會開些無傷大雅的清心養神方】既然聊開了,謝崢便不再矯情。
【但凡我過得不好,她的身體便會健康如常人。幾次下來,她便深信不疑了】也是紙上交流方便。謝崢暗忖。若是面對面,估計他永遠都不會與人討論這些話題……
祝圓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了。她想到以前聽來的傳聞,謝崢身為皇子,挨打挨罵應當不至於,但是幾歲大的孩子,沒娘跟有娘,總歸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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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宮裡下人踩高捧低,也不知道他這麼心高氣傲的人受過什麼樣的苦。
她正想岔開話題,視線掃過剩下星星點點火光的炭盆,靈光一閃,想到昨日聊過的:【昨天你才說有鬼,今天就出了這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嗯,有人搞鬼】謝崢坦然,【我走之前挖了兩枚釘子,拷問之下,知道了些事情。】
祝圓問:【她不是有一起管理後宮嗎?在宮裡經營十幾年,難道不知道有問題?】
【昭純宮裡確實已經很幹淨了,我挖走的兩枚釘子,一個是茶水房嬤嬤,一個是管雜物的嬤嬤。兩個都跟了她十幾年了,可見旁人經營之深】是真怪不得她中招的。
竟然埋伏了這麼久。祝圓咋舌:【那你怎麼把人弄出來的?】
弄走不容易,弄病弄殘還不簡單?不過這些便無需與她多說。【這些你不用管。應當還有個釘子,回頭等拔了就好了】
隻是,有些想法,根深蒂固了,便不好拔除了。謝崢自嘲般想道。
【太難了】祝圓感慨,【換了我,這種日子,我寧可不過】
謝崢:……
【那現在怎麼辦?繼續等?萬一你的人沒翻出釘子,我豈不是要遭殃?】
謝崢無奈:【據安清匯報的情況來看,暫時還未發現端倪】
祝圓瞎指揮:【那就挨個查啊,將那宮裡所有人挨個查一遍】
【都翻過了】
【都翻不出來?這年頭的內女幹都這麼厲害的嗎?】
謝崢無言。
祝圓摸了摸下巴:【這時候,就該出動一招了】
【?】
【女人的第六感!】
謝崢眯眼:【第六感何解?】
【第六感,簡稱預知能力!】祝圓信誓旦旦,【我覺得有個人挺值得懷疑的,你們重點查她!】
【……】
【反正你們都查不出來嘛,試試唄!】祝圓無賴道。
謝崢扶額:【說說看】
【玉屏。我覺得她大有問題。】祝圓說完,【害,你那邊傳訊太慢了,回頭我自個兒跟安清說去!】
謝崢:“……”
“主子。”安福敲門進來。
“何事?”謝崢頭也不抬,寫了句“你安排,有事,回聊”便撂了筆,開始揉紙團。
“錢大虎幾人求見。”
謝崢皺眉,抬眸看了他一眼:“所謂何事?”
安福小聲道:“這不,還有幾天就是中秋了,他們說,想見見孩子,若是能跟孩子一塊兒吃頓團圓飯就更好了。”
為了這事兒啊……
年初的時候,謝崢命人將盤踞枬寧多年的宗族大戶的兒孫們全虜了走,秘密送到別處州府養著。
隻讓他們每月按時交衣食住行費用和束脩。
各家孩子都在他手上呢,自然不敢不從,隻是每回見面都會小心試探,今兒爺爺垂危想見孫兒一命,明兒母親重病要兒孫床前盡孝……各種各樣的理由層出不停。
謝崢分毫不讓,半點沒讓他們見人。
隻是,每隔十天,會讓人送一批信件回來,全是他們自家兒孫親筆撰寫的書信畫稿。
那五六歲歪歪扭扭的字跡不好認,九歲十歲往上的,還是可以看出字跡。
信中除了匯報平安,還會講講他們日常的生活。比如這段日子學了什麼、吃了什麼。
除此之外,大多孩子都會在信中抱怨,比如,得自己洗衣服,得打掃屋子,偶爾還得自己去池塘釣魚加菜。
十數封信件皆是如此,各自表述不同,內容卻大體相同。
幾家一合計,自然信得透透的。知道自家孩子平安,他們好歹是松了口氣,暗中自然派人沿著這些線索去尋找,明面上也恭恭敬敬,生怕孩子沒找著,惹了謝崢。
不管如何,這些人總算安分下來。
有了他們的配合,謝崢的發展計劃才開始慢慢步入正軌。
故而,聽了安福的話,謝崢也不惱。
隨手將紙團扔進火盆,他問道:“他們最近都聽話嗎?”
安福笑了:“聽話,聽話得很呢,若是不聽話,奴才豈會幫他們跑這一趟呢。連上月稅金都不需要催繳,自己乖乖去府衙交了呢。”
謝崢這才作罷。他想了想,道:“我記得吳家、劉家、張家的都有幾名,各挑一小的送回來。”這幾家比較配合。
“……是。”安福腆著臉,“那錢家?”
謝崢冷冷掃他一眼。
安福立馬縮了縮脖子:“主子您別多想,這不是那錢大虎太能折騰,天天追著奴才叨叨,奴才實在撐不住嘛……”可不是他收受了什麼賄銀。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哪裡敢喲~
謝崢神色這才緩和下來,問:“查清楚錢家手裡有什麼了嗎?”
“還不確定,不過,猜測是……”安福嘿嘿一聲,伸出拇指食指搓了搓,道,“有這個。”
謝崢凜然:“銀礦?”
若是真有銀礦……
若是被祝圓那小財迷得知,怕是又要嚷嚷著見面分一半了吧?
遠在京城的祝圓打了個噴嚏。
誰?哪個兔崽子罵她?
第139章
謝崢此人, 過於心高氣傲,做不來阿諛奉承之事。
但他聰明。
他知道做什麼事情,是承嘉帝喜歡的;什麼樣的事情, 是對百姓有益的。
百官的看法,反倒不甚重要。
基於承嘉帝還正值壯年, 他甚至不需要、也不能討好百官。
當此時, 他若是得了百官擁護, 第一個不饒他的,便是承嘉帝。
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說到底,除非篡位,否則, 他要坐上那位置, 隻需要討好一個人——承嘉帝。
而承嘉帝看重什麼?
大衍。
身為帝王,承嘉帝最為看重的,就是大衍的國運、大衍的民心。
謝崢正是抓住這一點,南下修堤治水、整改稅務、翻起鹽案、搗出兵部積弊……
種種件件, 哪個不是得罪官員的事情?
攤丁入畝及稅鹽案件下來, 他已經得罪了幾乎半個朝廷的文官。
朝廷勢力錯綜復雜,誰沒個不爭氣的親友後輩呢,被謝崢這麼一折騰, 多少家族被拉了下來, 盤根錯節的朝廷關系都被謝崢搗得亂七八糟, 他們恨謝崢也是正常。
相對應的, 承嘉帝對他確實多了幾分上輩子沒有的親昵和寬容, 但凡不是太過出格的事情, 幾乎都應了他。
可聊齋的建立、書紙降價, 以及《大衍月報》的現世,卻又讓謝崢在文人中的名聲陡然上升。
早在祝圓與他提起這些的時候,他就已預料到會有些影響,卻萬萬想不到效果如此巨大:
《大衍月報》的刊印,尤其是科舉欄目的開通,讓更多舉子得到科舉信息。
書紙的降價、印刷術的改良,讓許多平民學子看到了更多的好書、得到更好的練習。
光這一年,京城便多了不少的啟蒙私塾,各種因為書價下降丟了抄書這份收入的書生跑去當先生。
種種舉措,讓朝廷文官、尤其那是平民出身、靠科舉考出來的文官,一改原來的中立觀望姿態,紛紛對謝崢贊不絕口。
謝崢手上事兒多,也少與其他官員走動,加上那段日子被祝圓之事攪得心煩意亂,一開始便未曾發現,等到他想起承嘉帝好長時間沒有召見他時,他才驚覺不對。
普通官員功高尚且震主,他身為皇子,豈能美名蓋過承嘉帝?
恰好與秦又聯合籌謀之事已準備得差不多,加上與祝圓的親事塵埃落定,他索性便向承嘉帝提出要下去縣城歷練——離開京城,避避風頭。
嗯,臨走之前再扔出個兵營坐吃空餉之事,將朝廷百官與承嘉帝的注意力轉移到另一邊去,然後他才拍拍屁股走人。
再者,遠離了京城,他才能放開手腳。
所以,說到底,他並沒有祝圓想象的那麼……體恤民心。
他下縣城,說是為了學習,實則,不過是權衡利弊之下的選擇。
若是能有別的收獲,自然是最好的。
而今,在這偏遠的枬寧縣,竟然藏了有銀礦?
這簡直是……
天助他也!
謝崢當即讓安福加大人手去查,務必要查個清楚明白。
***
祝圓與謝崢說完話後,轉頭果真去找安清,煞有介事地跟他說:“我也去了幾回昭純宮了,我發現一個人似乎有點問題。恰好狗、殿下給我寫了信,說昭純宮裡還有內女幹,回頭你去查查這人。”
這一年來,祝圓已經“收到”了謝崢好幾回信件,安清以為自家主子神通廣大,京裡的勢力除了他手上這一支,還有其他。
故而他半點不帶懷疑,隻小心問了句:“敢問姑娘,此人是?”
“玉屏,”祝圓信誓旦旦,“就是娘娘身邊的大宮女之一,玉屏,你去查查,這人肯定有問題。”
好幾次了,這丫鬟每回都出來當好人,好話都是她說盡,看著可綠茶了。
安清猶豫下,應了。主子吩咐了,他們幹活就是。雖說玉屏已經查過了,但,保不齊呢?反正他們現在也沒查出來,再接著扒就是了。
說完正事,祝圓開始八卦了:“陛下跟娘娘出宮逛聊齋跟休闲小棧,言官有什麼說道的嗎?”
安清撓頭:“似乎並沒有言官對此有說道的,回頭奴才去打聽打聽。”
祝圓詫異:“大家都這麼淡定嗎?那其他娘娘呢?”淑妃隻是名妃子,又不是皇後,跟著皇帝出行,其他妃子不妒忌嗎?
“闲話自然是有的,不過,大家這些時日都盯著兵部改革的事,估計都顧不上呢。”
“兵部改革?”宅在深閨的祝圓驚了,“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