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也詫異了:“朝中這倆月都在議論此事,姑娘竟是不知道嗎?”
祝圓:……她該知道的嗎?
她最近忙休闲小棧和萌芽學堂的事,連玉蘭妝、璀璨之齋、《灼灼》的事情都扔了出去,哪裡顧得上別的。
更別說這種朝堂大事。
安清自覺失言,忙不迭給自己掌了下嘴,然後仔細給她講了最近兩月朝廷上最為關注的事——兵部整改。
準確的說,是兵營整改。
這事,得從兩年前謝崢被扔進京郊的封坮大營說起。
謝崢進去,是跟著一群新兵蛋子進去的,進去就是小兵開始操練。因他性格好強,操練起來半分不帶手軟,加上識字,他很快便晉升,成為一名小隊長。
然後他便發現了,他隊伍名下,人員不齊。
他自然要去找上頭問問,結果上頭不耐煩,扔了句“這是規矩,讓那些名字佔著名額就行了”,便把他打發了。
謝崢心裡存疑,便留了心眼。
然後便發現,每一隊,都有這樣佔著名額、卻從不見人影的幽靈兵丁。
謝崢上輩子一直在朝堂汲汲營營,即便自家二舅舅就是武將出身,他上輩子被淑妃……與秦家沒有過多聯系,加上二舅一直外派,他便一直沒有涉足兵營之事。
所以,他從不知道,兵營裡頭,竟然還有這種規矩。
這些幽靈兵丁全都領著朝廷軍餉,沒有人,那軍餉最後是落在誰口袋裡,自然不言而喻。
一支三十人的隊伍,便有三到五名的幽靈兵丁。一個百人大隊,實際上便少了十名至十五名的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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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千人呢?
這還是在天子腳下,是承嘉帝的親兵營。
別處呢?各州府駐軍、邊境兵營,會是何種情況?
謝崢越想越心驚。
當其時便修書給蘆州的秦又,詢問他這種情況可是常態。
秦又答復:然,且,更甚。
然後倆人來來往往地商討了起來,最後以秦又的名義上了暗折。
承嘉帝看到折子,自然要查探一番。
然後兩月前便開始大刀闊斧地整改了。
……
具體怎麼改,安清也說不清楚,祝圓對這些也不感興趣,簡單知道了些,便讓他下去忙活了。
接下來就是等消息了。
淑妃似乎真的身體不適,自打那天動了怒,試圖派人下來插手生意之後,便再無動靜。
祝圓心驚膽戰地等了好幾天,也沒等到淑妃派來的人,索性丟開不管,開始去忙活自己那開了學的“萌芽學堂”。
畢竟,這個世界,隻有她念過九年義務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學。足足十六年的受教育經驗,自己教人或許不行,對這些請回來的女夫子們指手畫腳一番,還是可以的。
結合古今情況,她給萌芽學堂制定了五個基礎課程、三個進階課程,以及三個終極課程。
基礎課程包括文學、算學、書法、禮儀、體育。
進階課程包括歷史、民生百科、琴棋書畫三大類。
終極課程是女紅、經濟、管理。
萌芽學堂的學制,她直接給定了五年。六歲至八歲入學,五年後才能得到結業證書。
若是有那不寬裕的,也可以提前退學,隻是沒有結業書而已。
當然,這些隻是計劃。比如,歷史 、民生百科、經濟、管理這四類,她至今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她或許得自己培養了。
好在第一年隻需要基礎課程,她發散群眾打廣告,找張靜姝、明德書院的山長夫人、秦老夫人等幫忙,還真找了幾個合適的人選。
都是年輕的媳婦子,最年輕的二十一,年紀最大的不過二十八。
文學有傳世經典的千字文、聲律啟蒙等,書法亦然,倒是無需她操心。
淑妃推過來的宮裡嬤嬤親自給這些女先生培訓了一個月,也無需操心。
體育較為簡單,早在幾個月前,她就讓匠人仿照現代的各種設施,做了滑梯、攀登牆、平衡木……還有一個小小的籃球場。再給諸位女先生演示了各種運動項目,便丟給她們去琢磨。
同時,入學的小孩子還會一人發兩套校服。學生進校門的第一件事,是要去更衣室換上自己的校服——當然,萌芽學堂的校服也是仿照現代的運動服,輕便簡單。
最後一門算學,祝圓打算暫且教著算盤,這年頭的婦人都得管賬,算盤大都會一點,找個最精通的隔一天上一個時辰,也夠了。
但是,她打算自己再整理一個數學教材出來,不管是以後管賬、開店還是以後學經濟,都用得上。
問題在於,阿拉伯數字在這個世界還未出現,她能不能拿出來用?
她正在對著算學課文咬筆頭呢,就看到熟悉的墨字快速浮現——
【OO,立馬讓人送一筆錢到塢州,按照我給你的單子採買東西送過來】
向來渾厚的墨字今日帶了幾分難得的潦草。
祝圓嚇了一跳,忙問:【發生什麼事了?】
雖說謝崢搜光了鋪子銀錢離開,可他離開後至今,確實從未提過要錢啊,怎麼今兒突然要錢要東西了?
上回要東西,還是因為水土不服呢。
謝崢沉默片刻,提筆道:【枬寧地動】
地動?
地震?!
反應過來後,祝圓倒抽了口涼氣。
第140章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祝圓立馬寫道。
謝崢那邊似乎忙亂得很, 半晌才回道:【無事】
無事?那是受傷了,不嚴重?還是沒有受傷?祝圓急死了:【那是——】
【採買的時候先緊著傷藥、糧食】謝崢卻已轉移話題,開始給她列清單, 【大量】剛寫完,立馬覺出不妥, 忙改口道, 【不, 你別買了,直接讓人將銀錢送到塢州,我派人在那邊採買】
朝廷加急奏報尚且未到,她不能知道消息。
【好!】祝圓知道茲事體大,【要不要多派點人過去幫忙?】
【不。萬勿輕舉妄動。我待會會寫奏折加急送往京城, 朝廷會派人過來, 你萬萬不可暴露自身】
祝圓咬唇:【好,那我立馬去籌錢】
【嗯】謝崢想到祝圓的財迷屬性,補充道,【別擔心, 這筆銀錢我將來會補回去】
祝圓不敢置信:【人命關天!鋪子就在那兒, 錢以後隨時能掙,這種時候,誰會在乎銀錢了?】難道這廝就是這樣看自己的?她有些憤怒, 【我多出一份力, 說不定就能多救一個人, 我若是連這些錢都舍不得出, 我還能稱之為人嗎?】
若不是不能泄露他倆的特殊情況, 她恨不得立馬讓人採買東西送過去。
謝崢有些怔住。
今日那觸目驚心的災難場景浮現眼前。
斷壁殘垣, 哀鴻遍野。
他手指顫了顫。
人命……嗎?
祝圓說了一大堆, 想起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忙再次落筆:【晚點我去聊齋找找,看看有沒有地動相關的處理方法】
謝崢回神:【嗯,這個不著急,我曾翻閱過相關書冊,還記得幾分】
上輩子他畢竟參與過朝廷政事,盛名之時,還曾翻閱過大衍舊年的紀事記錄。
大衍幅員遼闊,水災、地動時有發生,他當時不過是順手翻看,倒沒想到今日能用上。
【那行,那我先去處理銀錢的事情】
【好】
倆人便停下說話,各自忙活。
謝崢迅速寫完奏折,裝入信袋,封上火漆,交給親衛:“走我們自己的信點,最快速度送往京城。”
“是!”已經拉著馬兒等在那裡的親衛恭敬地接過奏折,小心用油紙包好,塞入懷裡,朝謝崢拱了拱手,立馬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謝崢目送他離開,暗嘆了口氣,開始琢磨枬寧這邊的事情。
錢大虎果真偷偷摸摸地在私挖銀礦。他的人還未找到地方,這場地動,山體崩裂,礦銀裸露出來,銀礦之所才暴露出來。
然後才知道,不光錢大虎,枬寧的劉家、吳家、黃家等人皆有分一杯羹。
怪不得他們寧願冒著風險將各任縣令驅逐出去,若是被縣令發現,這銀礦鐵定得收歸國庫,他們就分不到什麼了。
除此之外。
上輩子,他從未聽說枬寧有地動。
隻看枬寧縣城的房屋倒塌情況,便知這場地動規模有多大,死傷有多慘重。
細細回想,上輩子他此刻應當是在戶部學習,確實未曾聽說戶部有向枬寧撥賑災款,甚至,也未曾聽說枬寧有申請減免秋稅。
也對,若是他守著這麼大的銀礦,區區稅收,隨便挖點銀子就能應付過去。至於死掉的人……有銀子,還怕招不來人嗎?
這幾家人,打得一手好算盤。
若不是他在這裡……或者說,若不是這些人家的兒孫都在他手上,說不定,這場地動,就是他的葬命之時。
謝崢冷笑。
這才是真真的視人命如草芥。他謝崢自愧弗如——
“主子,”一身灰撲撲的安福跑過來,臉上手上還帶著些許擦傷痕跡。
謝崢回神,單手團起紙張,扔火盆裡,問:“情況如何?”
此刻他正在城外曠野處,坐在安瑞臨時搬來的桌椅上寫著信箋——這家伙還不知道從哪兒挖來個添了炭條的火盆,方便他燒掉私密紙墨。
他的護衛隊已經全部從山裡撤了出來,所幸前兩日下過雨,地動之時,他們搬到了高處。
也幸好他們所在的山地沒有崩塌,否則,這場地動下來,他這些人……
即便如此,也有幾名倒霉的被石頭砸了丟了性命。剩下的也多多少少帶了些傷。
連他自己也被砸了半邊肩背。
他睡眠淺,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醒來,地動伊始,他不過愣了片刻便逃了出來,順手還把守夜的安瑞拽了出來。
這傷還是去揪顧著收拾東西的安福時挨的,好在傷的是左手,不妨礙書寫。
就是惹得安福這老家伙哭哭啼啼的。
他們居住的縣衙是新蓋的青磚房,饒是他反映迅速,牆倒房塌的,也死了好些奴僕。
擔心餘震,安福幾人趕緊擁著謝崢挪出城外,又派人去與尋找隱匿在山裡的護衛隊,讓他們全部撤出來。
再然後,謝崢便在城外空曠處弄了個臨時駐點,同時讓安福帶人進城裡查看具體情況。
灰頭土臉的安福喘了口氣,快速道:“城牆、房屋塌了大半。若是要進去救人,恐怕要廢許多功夫,還得注意避開未倒的牆根。還有,”說到此,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城西地陷了,城外的江水……”
謝崢頓生不祥預感:“如何?”
安福這老貨竟然哽咽了:“城外的江水變道了,開始倒灌進城……”
謝崢悚然。城西是居民區,房子連甍接棟,人口數量……
南邊氣候宜人,糧食產量極高,故而人口極多。
據謝崢那些幕僚分析,枬寧雖窮,卻不是窮在人口,而是窮在橫徵暴斂。可枬寧上繳的稅,卻遠遠不至於到這種地步。
總歸還是政令不通,黑惡勢力橫行鄉裡。
說一萬道一千,這般禍事下來,死傷人數,怕是……
親歷災難,謝崢兩輩子第一次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如此沉重。
“昌河。”他沉聲道。
跟在他身後的護衛忙應聲:“屬下在。”
“你立馬進去找振武,讓他集中精力救援西城,趕在水下來之前,能救多少是多少。”那邊還有許多受傷不得出的老百姓,必須先救出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