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百姓們皆噤聲,敬畏地看著這名身著墨藍長袍的森冷縣令。
隻聽男人低沉的嗓音緩緩道:“枬寧縣遭逢大難,錢吳劉黃四家不與百姓同進退,反為私欲試圖謀殺朝廷命官,論罪——”
“當誅!”
***
謝崢在枬寧大發神威,昭純宮裡的淑妃卻仍然昏昏沉沉,腦袋持續脹痛,嚴重起來甚至胸悶欲嘔。
找來數名太醫,皆看不出個所以然。
為防萬一,甚至連淑妃居所都翻了個遍,也沒發現不妥之處。
淑妃心裡越發憤恨,待檢視的太醫一走,當即忍著頭疼坐起來,有氣無力道:“來人,讓祝圓立馬將琉璃之齋、南北貨鋪的賬冊及近幾月營收拿來。”
“娘娘!”玉容大驚。
玉屏面上也一副遲疑模樣:“娘娘,這般不好吧?”
“我說話不好——”
“娘娘!”玉露從外頭疾奔進來,草草福了福身,立馬報道,“前邊傳來消息,三殿下此刻身在枬寧——”
淑妃垂眸,冷聲道:“與我何——”
玉露恍若未聞,一口氣說完:“半月前,枬寧地動,三殿下受傷了!!”
淑妃怔住。
玉屏袖子下手倏地捏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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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玉容卻眼睛一亮,急忙跪下,“殿下半月前便受傷了,您半月前就開始頭痛頭暈……這說明,你們並不相克,你們是母子同心同運啊!!”
淑妃怔怔然,半晌,她搖頭,自語般道:“不可能……怎麼可能呢……”
玉容哀聲:“娘娘,您萬不可再執迷不悟了。母憑子貴,子憑母貴,殿下與你是同氣連枝,殿下好,您才能真的好啊!!”
淑妃捏了捏眉心:“現在呢?半月過去了,他現在如何了?”問的是玉露。
玉露小心道:“奴婢不知,聽說枬寧可遠了,即便殿下好了,估計也要十天半月後才能得知吧。”
淑妃靜默片刻,輕聲道:“嗯,知道了,下去吧,我躺會。”卻不再提讓祝圓進宮之事。
玉容微微松了口氣,忙不迭起身給她鋪床攏被。
玉屏貼心地給她放下床帳,擋住外頭明亮的光線。
淑妃輕籲了口氣。
雖心底藏著事,可她終歸身體不適,躺下後很快就迷糊了過去。
安靜中,一名身影輕輕走入室內,在香爐上撥弄了片刻,看了眼掩得密密實實的床帳,輕輕的、淡定從容地端起屋裡茶杯,往外走。
“玉屏姐姐,你在幹什麼?”
第142章
淑妃捏著一小截燎過的線香細細端詳。
昭純宮裡安靜得嚇人。
慎刑司的太監離開後, 淑妃便一直坐在那兒不說話了。
玉容咬了咬唇,悄聲退出去。
半晌,她端來一碗冒著些許熱氣的茶碗,輕輕放在淑妃手邊。
“娘娘, 這是剛沏的紅棗茶, 您喝點暖暖身。”
淑妃最近頭痛畏寒, 還不到十月, 窩在宮裡都得蓋著毯子。
方才之事後,她的臉色更是白得厲害。
淑妃回神, 視線從茶碗挪到她臉上,細聲細氣問了句:“玉容, 你說,我還能信你嗎?”
玉容怔住,立馬跪下:“娘娘, 奴婢進宮便開始伺候您,一直對您忠心耿耿。若是有絲毫異心,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淑妃聲音有些顫抖:“玉屏也伺候了我十二年了呢。”她喃喃, “我看著她從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出落成二十多歲的大姑娘……我還打算讓她出去跟祝丫頭轉幾圈, 看看能不能相中好人家,以後嫁出去, 在外頭過安穩日子,也替我好好看看外頭, 得空進宮陪我說說話……”
“娘娘……”玉容哭了。
淑妃眼眶紅了:“我對她比對自己親兒子還好……她怎麼這樣對我?”
“娘娘,您別這樣。是玉屏不識抬舉,是玉屏的錯, 與您無關……”
淑妃哽咽。
玉容抱著她的腿哭得更是心酸。
偌大的宮殿裡隻聽到倆人的哭聲。
過了許久, 淑妃終於冷靜許多。
她開始回想:“這兩年我少了許多頭疼腦熱……前年底一個婆子磕破臉挪出去了, 去年一個小丫頭生病……所以,我以為鐵桶似的昭純宮,其實不過是塊篩子?”
玉容抬袖擦了擦眼淚,啞聲道:“奴婢這就去查。”
淑妃盯著她,半晌,嘆氣:“咱們平日已經查得夠多了。”她自言自語般道,“如今連玉屏都被挖出去了……他什麼時候這般厲害了……”
他是誰,不言而喻。
謝峍還隻是個正在背書的小屁孩,承嘉帝更不會插手這些事……除此之外,便隻有一個長大了的謝崢。
想到自己與謝崢那復雜的關系和冷漠的相處,淑妃苦笑:“想不到我心心念念十幾年,竟然隻是旁人的挑撥離間。”
如今再回想,一路過來,有多少人勸過她,她怎麼會魔障了般,半點聽不進去呢?
已逝的皇後、太後,秦老夫人,她的嫂子們……甚至玉容和嬤嬤幾個。
“為了這個問題,我還疏遠了幾個嬤嬤……”淑妃自嘲,“這皇宮吶,果真是吃人的地方。”當年她也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什麼時候,竟變得這般模樣了……
玉容輕聲道:“都過去了。如今三殿下已然長大,日後他定會護著娘娘您的。娘娘,您萬不可再與他對著幹了。”
淑妃神色復雜:“我以為他會恨我……”
玉容連忙安撫她:“不會的,三殿下雖然看著冷,心裡還是想著您的,不然他怎麼會關注著昭純宮,怎麼會挖出那些個壞心思的家伙?”
淑妃怔愣半天,幽幽道:“總歸還是遠了心,否則,怎會拐著彎弄走這些人?”而不與她親說?
玉容不敢吭聲了。
“……十幾年了……”淑妃茫然地望著外頭明媚的日頭,“他如何看我不說,我心裡總歸還是……”有些芥蒂。
她心裡對這兒子的不喜,已習慣成自然,一時半會如何改得過來?
“娘娘。”玉容輕聲寬慰她,“這些年三殿下都在皇子院落,您除了罰罰抄書,也沒做什麼,連祝三姑娘都是殿下使計讓你挑上的,算不到你頭上……他身邊的安福安瑞,更是您親自去挑回來的人。他們至今仍忠心耿耿跟在殿下身邊,可見殿下並沒有與您離心。”
淑妃怔怔然。
“娘娘,隻要您不要再插手殿下之事,以殿下、三姑娘目前的態度,日後定然也不會多做什麼的。”玉
“是嘛……也是,這話你仿佛已經說過許多回了。”淑妃自嘲般笑笑,“是我犯傻了。”
“娘娘。”
淑妃卻轉移話題了:“玉露是謝崢的人吧?”
玉容怔住:“玉露在宮裡也沒有別的——”
淑妃搖頭:“不是他的人,也與他有聯系,否則,她怎麼會這麼巧盯上玉屏?”
“那、那……”玉容忐忑。
“留著吧。恰好玉屏出去了,你看看,若是覺得她不錯的,就提上來用著吧。”
這話裡意思……玉容大喜,忙不迭道:“好,奴婢回頭看看。”
“再仔細查查,看看宮裡還有誰家的探子。”淑妃沉下臉,“玉屏這般做,後頭肯定有人指使,讓慎刑司的人好好審,若是什麼都沒審出來,或者讓玉屏無緣無故丟了性命的,一個兩個全都給我下去陪葬!”
“是。”
淑妃眯了眯眼:“不過,我約莫也能猜到是誰動的手。”她冷笑一聲,捏起桌上的線香,冷冷道,“讓人研究一下這線香裡有什麼,回頭給昭和宮的人混點進去。”
玉容不解:“萬一暴露了咱們的人……”
“傻瓜,咱們又不用挑時候發作。”淑妃輕聲細語,“從庫房那邊著手,把東西混進去,還不是簡單的很。”
她冷笑:“若不讓她們吃上幾年的苦頭,怎能消我這些年熬的心……”
冷笑之下,真與平日冷肅的謝崢更為相像了……
玉容看得一愣一愣的。
***
祝圓聽安清說完經過,長舒了口氣:“竟然還真是她啊……”
安清朝她豎起大拇指:“主子這條線的人當真是厲害,奴才自愧弗如!”
祝圓幹笑:“呵呵,確實啊。”
“那,這事兒奴才需要再寫信與主子說一聲嗎?”
“不用了不用了。我這邊會通知到位,你忙你的去吧!”
“诶。”安清笑眯眯,“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祝圓擺手。
她這會兒正忙著給莊子定研究計劃呢,謝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空能坐下寫會兒字……
反正隻是小事,待他出來說一聲就好。
祝圓接著埋頭書寫。
謝崢已經離開近一年了。
這近一年裡,琉璃、玻璃的研發已經慢慢穩了下來。反正莊子地方大,祝圓大手一揮,直接讓人成立了個琉璃廠、玻璃廠。
前者專做琉璃飾品,招攬了許多首飾匠人,專攻質量和樣式。
後者則主做玻璃制品,窗戶、玻璃茶具、花瓶……各種各樣,全做標準樣式,批量出產。
還有自行車、童車。畢竟是木輪,損耗大。祝圓讓匠人們專門針對輪子做了木漆的優化和加厚,讓人每日在水泥路上騎行繞城,三個多月都不見磨損。
由此,她才讓人單獨成立一個自行車廠,開始大量制作,銷量才開始逐步上升。不光京城熱銷,甚至開始有外地商賈洽談批發合作,開始銷往各處。
另外還出了加牛皮的高級版,不過價格太高,並不算好賣,隻能賣給大戶人家的公子姑娘們耍耍。
光這三個廠子,就折騰了好幾個月。
安清見天莊子、京城兩地跑,又幫著招人,又幫著辦廠,腿都快跑細了。祝圓不知道他領多少月俸,可憐他一個人挑大梁,賞了他好幾回,把他樂得見牙不見眼的。
連莊子那邊的管事們都累得好幾個月沒休息。
倒是莊子周邊的村民們歡欣鼓舞——接連開了三個廠子呢,他們家裡的爹娘全都被招進去了。
沒錯,祝圓特地要求了,這幾個廠的工人都得挑那些三十五歲至四十五之間,身體還強壯、能幹得動活的中年人。
做飯打掃的婦人,也得是四十歲往上。
後者是防止出事,前者……則是因為,大衍再怎麼安定繁榮,也隻是農業大國,農業才是根本,她不能將主力勞動人員弄出來幹活。
雖然她強制了這些規定,招人也是簡單的很——不說別的,家裡若是能有一個進去幹活,每個月就能多二兩銀子,不比種田來得快嗎?
不過半年時間,莊子周遭的幾個村落便闊綽了起來,連行商走卒都願意往那邊多轉轉。
言歸正傳。
待工廠步入正軌後,莊子裡的研發人員們便陸續闲了下來。
祝圓剛開始還沒發現,偶然問了句莊子最近研究什麼新品了,結果收到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
她登時囧了。
看來,沒有人給方向,靠這些人自己發散……下回再出東西,不知道得到何年何月了。
祝圓索性便讓他們全部停下來,先放假兩天。
同時,她開始做規劃。
念過中學的人都知道第一次工業革命,她對技術一無所知,但是,她知道結果啊。
她隻需要讓匠人往這個結果方向研究,不就行了嗎?
故而,她直接參考第一次工業革命列出了以下方向:
一、快速織布的紡織機;
二、研究蒸汽動力;
三、在二的基礎上,研究開荒、犁地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