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腳步聲陡然響起,趙統領神情一凜,抓緊手裡大刀,悄無聲息地迎上去——
“赫!”背著籮筐鑽出廊道的谷雨嚇了一大跳,“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嗎?”
趙統領:……
“好了好了,看到你們就好了,我們是來給你們送點吃的喝的。”她解下籮筐,掀開棉布,掏出大饅頭遞過去,“趕緊吃點歇會。”
趙統領皺眉:“哪有功夫吃吃喝喝,我們還要巡邏——”
“我們在這呢,怕什麼!”谷雨大手一揮,“動手。”
“是!”
僕婦們在護衛們詫異的目光下,從背筐裡翻出東西,小心翼翼的鋪在院牆下方。
這裡是皦日居側後方,除了廊上零星掛著的燈籠,別的光源都沒了,站在院牆這邊,更是影影綽綽,不走近了壓根看不清楚他們鋪的啥東西。
有了前邊的熱水裝置,趙統領現在可不敢小瞧她們,湊過來仔細打量了,才咋舌道:“這是針毡?”
谷雨嘿嘿笑,壓低聲音道:“對啊。”
“你們何來這些針?”這些閃著微弱光芒的針又粗又長,絕不是平日的繡花針。
“這是納鞋子的粗針。”
哦。趙統領了然:“別處也有?”
谷雨白了他一眼:“你當我們皦日居開針鋪呢?哪來這麼多納鞋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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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趙統領撓腮,想問又不敢問。
谷雨心領神會:“別擔心,別處有別處的陷阱。咱們府裡又不是隻有針。”還有小的繡花針、拆開的剪子、匕首、果刀、菜刀……他們甚至連花棚架那邊的竹竿子都削了。
當然,她沒有細說,隻略略提了幾樣。
趙統領聽完,輕舒了口氣,誠心誠意道:“謝了!”
“……”什麼話,她也是肅王府的一份子呢!谷雨無語,將饅頭塞進他手裡,“吃你的吧,這麼多廢話。”完了開始給他身後的護衛們派饅頭。
守了半夜,又都是體力活,這些護衛們確實都有點餓了。趙統領點了頭,大伙便站在那兒開始啃饅頭。
水自然是沒得,不過他們在外頭訓練的時候都習慣了,半點不帶勉強的。
趙統領吃著饅頭也不敢分心,眼觀八方、耳聽四方,同時隨口問她:“你們怎麼敢四處亂跑?”
谷雨笑嘻嘻,抬起手,給他看了看綁在手腕上的竹筒,道:“我們有這個。”
趙統領凝神,驚道:“袖箭?”
“對啊。雖然隻是竹箭,不過,傷人應該沒問題。”
趙統領這回是真服了:“你們太厲害了。”
谷雨下巴一抬:“那當然,王妃說了,女人能頂半邊天!”
趙統領:……
……
護衛、婦人、太監,所有人聯合出動,將圍剿他們的寧王軍徹底攔在皦日居外。
進入醜時,對方仿佛突然著急了起來,集中力量攻擊皦日居大門,且搭梯攀爬之人愈多。
此時,箭枝、柴薪已然消耗完畢,趙統領讓人架上弓箭,親自帶人爬上去與敵方廝殺。
婦孺、太監們則接力將受傷的護衛抬到一邊,清洗、上藥、包扎……
雙方正膠著,外頭陡然湧進一群擎著火把的士兵——是禁衛兵!
他們進來便直衝寧王兵撲殺而去。
趙統領見狀,當即率人躍下院牆,加入戰局。
寧王兵看到禁衛兵,便知事態不妙,加之如今兵力懸殊,領隊之人二話不說,當即投降。
趙統領再次□□回去,找到緊張等在一邊的谷雨,道:“禁衛軍已到,肅王府安,速去稟——”
“太好了!”谷雨的眼淚湧了出來,“太好了——嗚嗚嗚嗚——”
趙統領:……
其餘婦人、姑娘們也跟著嗚咽起來。
罷了。趙統領暗自嘆息。這些婦道人家,哪裡見過這般場景,能堅持到現在才哭,已經很好了——
“生了生了!”一名小丫鬟提著裙子從裡頭衝出來,“王妃生了!!”
……
暫做產房的屋子裡,祝圓已經被收拾幹淨,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
聽說禁衛軍已到,外頭也已然安全了,她顧不上別的,先問情況:“可有傷亡?”
隔著屏風,紅著眼睛的谷雨,道:“趙統領說,死了四個兄弟,還有九個重傷,二十八個輕傷。奴婢這邊沒有傷亡。”
祝圓怔怔然半晌,道:“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
輕輕慢慢一句話,卻引得谷雨再次嗚咽出聲。
祝圓嘆了口氣:“接下來我會讓夏至去處理,你趕緊下去歇歇吧,折騰這麼久,你肯定累壞了……”
“謝王妃體恤,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谷雨磕頭。
祝圓畢竟剛生完,她疲憊地擺擺手,讓徐嬤嬤把人勸下去。
轉過頭,她盯著身邊襁褓裡的小猴子。
半晌,她再次開口:“來人,備紙筆。”
***
皇宮,御書房偏殿。
這處偏殿不大,除了坐在中間、身上依然帶著血跡的謝崢,就隻有十幾名身形高大的太監守在門窗各處。
看起來像是在保護他,又仿佛是在防著他。
隔著牆,就是御書房。
雖是半夜,但朝中重臣,該來的,都已經在隔壁了。
隱隱約約的,還能聽見有些激動的說話聲。
謝崢眼睑半闔,仿佛在閉目養神。
暗地裡,卻是一直盯著對面牆上的字帖——府裡也不知情況如何。
方才他冒死求了父皇派兵前去援救,這會兒想必已經安全了吧?
也不知道圓圓會不會受到驚嚇,現在情況如何——
【狗蛋】字帖上慢慢浮現墨字。
是圓圓!謝崢大喜。能寫字了,是不是來報平安了?
熟悉墨字緩慢浮現:【謝狗狗有點醜】
謝崢:……
第176章
雖然祝圓語帶嫌棄, 謝崢卻明白——他們的孩子出生了。
他先是一喜,後是驚怒。祝圓是不是受到驚嚇才……思緒飛轉,搭在扶手上的大掌瞬間緊握成拳。
守在各處的太監們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呢, 登時都繃緊了神經。有個年輕些的, 甚至彎下腰做攻擊準備。
謝崢回神, 卻不是因為他們,而是祝圓又寫字了。
與他相知多年,祝圓自然知道他會怎麼想,一筆一劃,慢慢地將今晚的情況道來。
先報了平安, 再解釋了下今天生日隻是巧合,最後, 將今晚的防御、傷亡情況簡單介紹了一遍。
她剛生完,身體還有些虛弱, 寫字也就慢吞吞的。
謝崢察覺了。
他抬手, 在諸位太監緊張的目光裡, 輕輕按在衣襟處——那兒塞著祝圓親手繡的一塊帕子。
祝圓素來不愛做針線活, 偶爾繡幾針,也是為了做點新鮮玩意。
獨有幾塊帕子, 還是他拐彎抹角要了,她才做的。
按她的話說, 帕子是要用的,繡紋太多, 布料就沒那麼軟和舒服了,自然是越少越好。
如是,她給做的幾塊帕子,都隻在角落繡上一兩片竹葉、一兩朵梅花之類, 素淡的很。
謝崢面上嫌棄,心裡依然愛不釋手,每天出門都要帶,夏日還好,遇到冬日、雨天,洗了半天不幹的,逼得祝圓又給繡了好些。
此時,想到祝圓辛苦生下他的孩兒,還要撐著給他報平安……他心裡便酸軟不已。
連被承嘉帝懷疑的陰鬱、被一堆閹人看管的厭惡,也全都消散無蹤。
祝圓太累了,將事情簡單交代了幾句,給他留了句“盼歸”,便撂了筆。
待字帖上的墨字慢慢隱去,謝崢才收回目光。
知道祝圓平安了,他心裡便輕松了。
他的視線落在旁邊太監身上。
那名太監緊張不已。
謝崢敲了敲扶手:“茶呢?”承嘉帝隻讓他在這兒等著,可沒說不許他喝茶。
諸位太監:……
謝崢冷眼一瞟。
那名太監打了個激靈,立馬去泡茶。
故而,待承嘉帝忙完一通,想起這位兒子還在偏殿,過來找他時,就看到他正好整以暇地品著茶。
承嘉帝:……
不孝子!!
謝崢看到他,也絲毫不緊張,放下茶盞,慢條斯理地給他行禮。
承嘉帝黑著臉進來,也不叫起,劈頭就罵:“你倒是悠哉,外頭亂成什麼樣,你還有臉喝茶!?”
隨他進來的德順、德慶忙揮手讓屋裡的太監退下去。
另一頭,謝崢見承嘉帝這樣,索性自己站起來,淡定道:“兒臣不過是禮部一名小吏,外頭再亂,兒臣也管不著。在其位謀其事,兒臣何苦勞心?”
承嘉帝:……
“你管不著?你不勞心?”他氣得抬腳踹過去,“那是你二哥!你不勞心?你這沒良心的兔崽子!”氣起來,不小心連自己都罵了。
謝崢紋絲不動:“兒臣記著二哥,二哥可不見得記著兒臣。”這會兒,去肅王府的人應該已經回來報信了吧,他就不信承嘉帝不知道。
承嘉帝登時語塞。
“父皇,既然接下來的事情與兒臣無關,兒臣是否可以回府了?”
“……誰說與你無關的?”承嘉帝臉黑如鍋底,“若不是你——”
若不是謝崢什麼?他也說不下去。
此事確實與謝崢無關。
兒子們年歲漸長,野心漸露,加上這些年謝崢行事頗得他心意,他為了防止兒子們自相殘殺,數月前便放出風聲,意指謝崢。
老大、老四都相繼偃旗息鼓,沒想到老二竟然……
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承嘉帝臉色灰敗,頹然坐到椅子上:“確實與你無關……”
謝崢默然。
屋裡安靜了下來。
敞開的殿門外湧進一股夜風,燭火隨之搖曳。
好好的中秋夜宴,最後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承嘉帝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今秋大衍糧田豐收,人丁昌盛,商貿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