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隻能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
「阮師,你身上也有功德,求你救救我們吧!如果我們活過來,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也許是感受到了我的猶豫,謝塵清冽的聲音再次傳來。
「笙笙,你到現在還沒看過林春芳的記憶吧?你先看看再做決定。」
等看完林春芳的記憶,幾百種憤怒的火焰在我胸膛中燃燒。
我的聲音猶如千年寒冰:「你們倆可真該死啊……」
16
林春芳和李興生瞪圓了眼睛,露出駭然之色。
「阮師,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反問道:「什麼意思?你們不會這麼快就忘了你們的女兒吧?」
「你們 20 歲結婚,21 歲生下女兒。女兒一出生,就被你們丟給爺爺奶奶。你們除了上班,就是吃喝玩樂打麻將。
「在你們女兒 2 歲時,爺爺奶奶要去外地喝喜酒。就讓你們帶一個周末,你們兩個都爭著去打麻將。40 度的夏天,把 2 歲的女兒反鎖在車裡。等打完牌出來,你們的女兒早已中暑脫水而亡……」
聽到這,林春芳幹號起來:「這事怪得了我嗎?那天是我先去打麻將的,既然這樣,李興生就該待在家裡帶孩子。為什麼要怪我,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嗎?」
李興生比林春芳更加冤枉:「那天我明明都打電話告訴你,我把孩子放車裡要去打牌!而你為了和我賭氣,就是不去帶孩子!」
兩人就這樣互相推卸責任,爭吵著……
此時的天際,已經微微露出白色,馬上要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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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的身影也快要淡去。
夫婦兩人又開始瘋狂跪求我和謝塵:「其實這幾年我們也很後悔,我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救救我們……」
我強忍著怒火:「如果真後悔,就該早點死了給你們的女兒賠罪。而不是在她葬禮的前一個晚上,還在打麻將!你們的女兒剛走一個月,林春芳就又懷上了……你們這叫後悔?
「還有,這幾年你們過得多逍遙自在,才會胖得連婚戒都帶不進去了!!!」
我邊說邊旋轉著中指的戒指,「因為好賭,你們弄丟了自己女兒的命。現在,你們親手輸掉了自己的壽命,這就叫活該!!!你們兩個渣滓,下地獄懺悔去吧!」
說完,我徑直取下戒指,林春芳夫婦也隨之消失。
睜開眼,外面的天已大亮。
老婦人正焦急地看向我和謝塵:「兩位大師,我兒子兒媳怎麼樣了?」
謝塵先我一步開口:「種什麼樣的因,得什麼樣的果。賭徒的命,沒人救得了。
「嬸子,節哀。」
老婦人一下子就聽懂謝塵話裡的意思,她眼圈漸漸紅了。
就在此時,老婦人的電話響起。
「老婆子,快回醫院。兒子和春芳沒了……」
17
7 月 8 日,星期六。
睡覺、休息、吃火鍋。
7 月 9 日,星期日。
睡覺、休息、打遊戲。
18
7 月 10 日,星期一。
陰歷五月廿二。
【宜】嫁娶、開市、立券、祭祀、祈福、動土。
【忌】造廟、安葬。
今天是謝塵上班日。
我繼續休息。
可我媽一大早就來叫我起床。
因為隔壁村一個叫張桂芬的寡婦去世了,我們兩家上一輩多少沾親帶故,所以我媽要去送人情,順便帶我去吃豆腐飯。
在農村流傳的一句俗語叫:人生隻吃三碗飯,自己隻能吃一碗,另外兩碗別人替你吃。這三碗飯中最後的一碗,指的就是白事的豆腐飯。
之所以叫豆腐飯,是因為我們這裡白事必上豆腐。
這也是在告訴來吊唁的所有人,這過世的人,他是像豆腐一樣清清白白走的。
不許任何人再對他進行議論、中傷。
等我們吃完豆腐飯,就是今天喪事最後一個流程——
安葬。
此時,靈堂前已經聚集了不少壯漢。
他們就是主家請的抬棺人。
雖然這個村子就在我們村隔壁,但這裡還是保留土葬的習俗,所以下葬是需要請人抬棺的。
而寡婦張桂芬是急症而亡,屬於橫死。
是以,抬棺人就要從原本的八人,變成十六人。
我們會把抬橫死棺的十六人稱作「十六金剛」。
「十六金剛」不能是死者的直系親屬,屬相不能與死者相衝。他們還要保證送葬途中,棺材始終不能落地。
套上八仙繩,架上老龍槓。
棺材一側各八人,棺材一個角是四人,棺材置於其中。
領頭人半蹲著喊了一聲:「前後上肩,上肩都走~嗨呀呦吼,起!!」
十六金剛一起發力起身。
可一下秒!
他們幾乎同時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齊齊看向棺材。
還是領頭人先鎮定下來,再次喊道:「所有人都給我使上力!嗨呀呦吼,起!!」
沒承想,棺材還是紋絲不動。
這下,連領頭人的神情都變得難看起來。
要知道這十六大金剛可都是村裡的壯漢,之前八個人抬棺木都能輕松抬起,現在這樣肯定是有問題。
領頭人似乎也懂一些道行,他叫來張桂芬的兒子女兒。
「快給你娘多磕幾個頭,你娘實在舍不得你們!」
而圍觀的村民也開始竊竊私語。
「桂英這些年不容易,一個人把一兒一女拉扯到上大學,馬上苦盡甘來,得個腦溢血說走就走了。兩個孩子坐飛機趕回來,都沒來得及和她見上一面……」
「那天是李二嫂跟著救護車一起去醫院的,她說桂英咽氣前,嘴裡都在念叨女兒小清!」
「哎……肯定是桂英舍不得女兒,不肯走!就桂英對女兒的那份好,在我們村真是獨一份。當年要不是桂英和我同時懷的小威,我都要懷疑小威是撿回來的。」
「不過桂英也確實沒白疼這個女兒,為了給她娘風風光光地辦一場喪事,小清幾乎幾天都沒合過眼。倒是小威,雖然比小清隻小了一歲,啥事都擔不起來。就會像個木頭杵靈堂裡,不然就抱著個手機玩遊戲。他幾個舅舅快被氣死了,說今天出葬讓小清捧靈位,讓小威捧遺像走小清後面。」
在農村出殯,如果死者有兩個兒子,那長子要走在最前面捧靈位,次子在後捧遺像。
如果死者隻有一個兒子,那會讓兒子捧靈位。
所以按照習俗,張桂英的靈位本應該是由兒子趙小威捧的。
但聽村裡人的意思,張桂芬特別疼愛這個女兒。張桂芬的幾個哥哥為了讓妹妹走得安心,就讓她女兒趙小清捧靈位。
……
趙小清和趙小威聽著領頭人的指示來到棺材前,連磕了幾個頭。
還上了香,燒了紙。
可是棺材還是紋絲不動。
領頭人眉頭緊皺,對著姐弟倆說道:「看樣子,你娘這是還有未了的心願,不願走了。你們趕緊派人去隔壁村的謝家祠堂,請女師來問問吧!」
本來還在看熱鬧的我,忽然被我媽推了出來。
「不用去了,女師在這。」
19
領頭人見此趕緊上前迎了幾步,然後給我搬來一把椅子。
「有勞女師,我這就去拿張桂芬的物件。」
說著,他就叫上趙小清和張桂芬的幾個哥哥,進了裡屋。
再出來時,趙小清的手上多了一條煙灰色圍巾和一個紅包。
我隻接過圍巾戴好,然後對著趙小清說道:「你上三炷香。」
等香插進香爐後,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閉上了眼睛。
然而,什麼都看不到……
記憶看不到,張桂英的鬼魂也看不到。
我睜開眼,不禁輕皺起眉:「東西有沒有拿錯?」
趙小清眼睛已經哭腫,聲音也十分嘶啞。
「沒有,這條圍巾是我親手給我媽織的。」
我想了想:「去換一個物件試試,最好是經常穿戴的。」
幾個舅舅聞言就又去翻找,沒多久,就遞給我一條鮮綠的圍巾。
我正想戴上,卻被趙小清制止了。
「這條圍巾是我弟弟送我媽的,當時我媽還嫌棄顏色太難看了。她之前和我打電話,說這條圍巾一次都沒戴過。你等會兒,我再去找找其他的。」
可我摸著圍巾的手感,像已經洗過幾回了,所以我還是試著戴在了脖子上。
俄然,大量的記憶湧進我的腦海。
張桂芬的靈魂,也漸漸顯現在我的眼前。
20
我和張桂芬簡單交談了幾句,便把她的要求說了出來。
「張桂芬說她要兒子走在送葬隊伍最前面,給她捧牌位。」
趙小清眉頭緊鎖,似乎對我說的話有所懷疑。
「戴上我弟買的圍巾,你就能看到我媽媽了?」
我點了點頭。
「那為什麼戴我給我媽織的圍巾看不到?」
「如果那條圍巾她從沒戴過,那我就看不到。」
趙小清臉上疑色更重:「你說我媽要讓我弟弟捧靈位,可她生前不止一次在我幾個舅舅面前提過,將來她去世要讓我這個長女摔瓦盆、捧靈位。」
我嘆了口氣:「有的人死後,三魂七魄就不全了。這種魂魄不全的鬼魂是不會思考的,說話做事隻憑本能。她現在內心就是渴望兒子捧靈位……」
「你這意思是說,我媽表面上看重我,但靈魂深處還是重男輕女,看重我弟弟?」趙小清看向我的神色越來越冷漠,「如果女師看不到就算了,但請你不要冤枉我的媽!!」
趙小清話音剛落,村民們的議論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這個女師是不是還沒學到真本事,在胡亂瞎編啊?桂芬怎麼可能重男輕女?重女輕男還差不多!」
「別的不說,咱們十裡八鄉我就沒見過桂芬這樣的。給女兒買房,不給兒子買的!」
「她去江城做了半輩子保姆,所有的錢都給女兒買了房子。怎麼可能重男輕女啊?」
趙小清反問我:「聽到了嗎?」
我微微頷首:「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們去裡屋說吧!這裡人太多……」
趙小清似乎對我有了戒備,直言道:「有事你就直說, 不用遮遮掩掩。」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和你弟弟的肋腹部是不是都有一道很長的傷疤?
「你媽和你說,這道疤是你們小時候出了一場車禍, 動手術的刀疤。」
趙小清怔怔地盯著我:「你怎麼會知道這事?我和小威身上的傷疤,連我幾個舅舅都不知道。」
「其實你媽騙了你。」我的視線落在趙小清紅腫的眼眶上,「出車禍是假, 動手術是真。因為你弟弟先天腎衰竭,所以你被你媽摘了一顆腎, 移植到了你弟弟身上。」
趙小清幾乎站不住腳:「你在胡說什麼?」
「你弟弟在 3 歲時,確診了先天腎衰竭。張桂芬想盡辦法, 想要給你弟弟做腎移植手術。可小孩腎源本來就是稀缺,加上高昂的費用, 所以你媽把主意打到 5 歲的你身上。
「因為國內不允許父母代替未成年人捐贈器官, 她就把你們姐弟倆帶到了你父親打工的東南亞。配型成功後,你們在那裡完成了腎移植手術。」
「不可能……不可能……」趙小清崩潰地跌坐在地上,臉上滿是絕望,「我爸媽當時一定是沒辦法了……一定是走投無路了……」
我搖了搖頭:「並不是!你弟弟隻是單腎衰竭,原本隻要摘除那個腎,就能正常生活。可是你父母偏偏覺得男人少了顆腎,將來就不能傳宗接代了。就是這麼愚昧的想法,同時害了你和你弟弟……」
趙小清怒視著趙小威:「都拿了我一顆腎,我父母怎麼舍得害他?」
「腎移植手術後, 趙小威終身都要吃抗排異的藥物。」
我嘆了口氣, 「其實當年你差點就死在手術臺上。你媽媽拿自己的命發了毒誓, 隻要你能挺過那關,她一定一輩子都對你好,否則就不得好死。
「也許過了太多年, 你媽媽忘記了自己的誓言。她突發腦溢血的那晚, 本來是要給你打電話, 讓你把房子過戶給你弟弟的。」
聽到這, 圍觀的村民都驚呼出聲。
「要命哦!這毒誓可不敢亂發啊!」
「桂芬真是糊塗, 本來就是欠女兒的。買套房子補償女兒,怎麼還想著要回去給兒子!」
「其實老天爺都看著呢……」
是啊!
因果有輪回, 凡事皆有回報。你所給予的,都會回到你身上。
……
趙小清跌跌撞撞從地上站起來。
她神色漠然地把手中的靈位塞到了趙小威的手上。
最後。
在所有人復雜的目光中,張桂英的棺材終於被抬了起來。
21
7 月 11 日, 星期二。
陰歷五月廿三。
【宜】補垣、塞穴、結網、入殓、除服、成服。
【忌】諸事不宜。
早上一起來, 就看到這個諸事不宜,心裡慌慌的。
畢竟, 今天是我第一天獨自坐堂。
見時間還早,我一邊吃早飯,一邊飛速刷著短視頻。
驀然!
謝塵白了我一眼:「我姐在羊城市中心有一棟 30 層的商務樓。」
「谷【」原因無他,此刻他正在謝家祠堂門口直播。
「各位老鐵,前兩天收到粉絲投稿。據說這邊有人穿上死人的衣服,就能知道死人的過去。今天軒軒特意飛過來, 就是給大家打假這些弄虛作假的東西!
「鐵汁們點點關注, 一會兒看我如何花式打臉!」
我吃完最後一口包子,拿著手機就往謝氏祠堂走去……
番外:
謝塵在 24 歲那年繼任男屍。
給男屍定做吉服時,會把男屍未來老婆的吉服一起做好。
裁縫問謝塵要女屍的尺寸。
謝塵拿出手機, 給阮笙笙發了一條信息。
【我姐馬上要過生日了,我想送她一件定制旗袍。她身材和你差不多,能不能把你穿多大告訴我?】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