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啞口無言,痛苦地看著我。
明明已經過去很久了,卻還是恨啊,情緒倒灌,我心中一陣刺痛,咬牙質問他,「謝涼,其實我沒有逼你娶我啊,你若早告訴我你有心上人,我不會纏著你的,你為什麼明明不喜歡我,還要娶我,折磨我呢?」
「不是這樣的,小春!」
他搖頭,眼眶發紅,哀求地看著我,「我是喜歡你的,隻是一開始,連我自己也沒意識到。
「收留表妹時,我原想告訴你的,可不知為何又怕你知道,隻能讓她住在府外。
「後來,你還是知道了,你鬧得太厲害,我一時生氣,便說了那些話。
「其實我隻是想等你氣消了,再找你好好談一談的,我沒想到,你如此剛烈,即便被她汙蔑,也不肯低頭解釋……那時候,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直到你死後我才知道,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我知道錯了,小春,我們重新開始吧,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他望著我,目光破碎,可我心中竟沒有一絲波動。
倘若他從未喜歡過我,我也就認了,可他說喜歡,卻還那樣對我,這不是更可恨嗎?他明明有幾年的時間可以和我說清楚,卻偏等我死了才後悔,早幹什麼去了?
我冷冷地看了他半晌,漠然搖頭:「謝涼,我當初喜歡你,不過是因為你的臉,那點情意,早就消磨幹淨了,我與你再無可能,別再糾纏我。」
我轉身就走。
「小春!」
他著急地拉住我,「求你了,別這樣對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謝涼,你賤不賤?我都說了我不要你,你放開我!」
他不肯,用力抱住我,越發偏執無理:「我不!我絕不會再放你走!小春,我知道你隻是與我賭氣,隻是報復我,沒關系,我不計較,隻要你能回到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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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開!疼!」
我拼命掙扎,卻無濟於事,忽然,一顆石子飛來,重重地打在謝涼手腕上。
他渾身一顫,驀地松開我,痛苦地捂住手腕。
我忙回頭望。
「梁儉?你怎麼來了!」
梁儉抿唇笑笑,溫聲道:「我來接小姐回家。」
河邊起了風,他站在那裡,便讓人莫名安心。
謝涼咬著牙,憎惡地盯著他道:「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帶小春走?」
梁儉將我拉到身後,目光晦暗:「我家小姐金尊玉貴,豈容你這登徒子造次?敢再往前一步,我殺了你。」
「你……」
謝涼吃了癟,卻不敢再動,他知道,梁儉真的能殺了他。
「好了梁儉,咱們回去吧。」
若真殺了謝涼,他也要殺頭,不劃算。
「好。」梁儉收回目光,對我抿唇笑笑,牽著我離開了河邊。
謝涼看著我們的背影,漸漸平靜下來,目光卻越發陰冷。
11
梁儉牽著我,走了許久,好像忘了松開。
他的手很溫暖,被他牽著,委屈和鬱悶便都被趕走了,心中好受了許多。
有個人為自己撐腰的感覺,真的很好。
一陣微風吹過來,我清醒了許多,抽回手,笑了笑:「咳咳,梁儉,你剛剛那套好厲害,哪裡學的?」
「幼時學過一些,花拳繡腿罷了。」他猶豫了一下,問我,「小姐今日,為何會與那人見面?」
這……
我心虛地轉過頭,道:「他想勾引我,偷我家染料配方,被我識破,就,就氣急敗壞了!」
「原來是這樣。」
他信了,點了點頭,「好深的心計。」
12
第二天一早,我一睜眼就聽見了雲珠的哭聲,連忙跑去看熱鬧。
「謝涼!你沒良心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
「怎麼了怎麼了?」我忙問。
她娘嘆道:「唉,謝涼走啦,也不知怎的,忽然洗清了罪奴之身,今天一早,留下一百兩銀就走了。」
我怔了怔,這一世,謝涼洗清罪名的時間提前了。不過也是,他都重生了,自然要盡早脫罪的。
也好,他走了,我也清靜了。
我拍了拍雲珠的肩膀:「沒事,雲珠,我早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人了,走了正好。」
「可是,可是,我對他那麼好……」
「那你不是賺了九十兩銀嘛!你十兩銀子買他,轉身就賺了九十兩,簡直商業奇才連我都自愧不如!」
「也,也是。」
她擦擦眼淚,好受多了,抬眸,遠遠地看到了我家院裡正在幹活的梁儉。
「你家那男奴,真是越看越俊,小春,我給你二十兩,你把他賣給我行嗎?」
我回頭看了看梁儉,暴怒:「我好心安慰你,你倒算計我?」
「五十兩!」
「我不賣!」
「你,說什麼安慰我,卻連個男奴都舍不得,可見不是真心的!」她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
「哭死你吧!」
我不管她了,氣衝衝地回了家。
梁儉見我進來,疑道:「小姐,你怎麼了?」
我站住,咬了咬牙,沒好氣道:「她也想騙我家的配方。」
梁儉一頓,神色變得凝重:「真是看不出來,果然有其奴,必有其主。」
「就是。」
我一屁股坐在染缸旁,看梁儉幹活。
別說,還真是越看越俊。
他有力氣,人又好,不知道願不願意入贅我家……
「小春,小春!」娘叫了我好幾聲,我才聽見。
「怎麼了娘?」
「吃飯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梁儉,不知道怎麼,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入夜,上了床,娘戳戳我:「小春,你覺得梁儉怎麼樣?」
我心虛地眨眨眼:「什麼怎麼樣?」
「你知道娘在說什麼。」她靠近我,小聲道,「我觀察過了,梁儉這孩子是真不錯,有力氣,人也和氣,長得還好看,要不,你去問問他,願不願留在咱家?」
「這……」我臉羞得通紅,拉起被子遮住臉,「哎呀娘,你說什麼呢!」
「你別羞呀,頂好的緣分,錯過了可沒有了。反正你跟海生也成不了了,不如早些換一個。」
「別說了別說了!」
我蜷成一團,臉燒得火辣辣的。
13
第二天,我老忍不住去看梁儉。
他認真做事時,尤其好看,要是能親一口,真不敢想有多軟。
隻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贅給我家,雖說是罪奴吧,可萬一他不甘心屈居於此呢?
猶豫了一整天,我都沒勇氣開口。
入夜後,我在床上左思右想,睡不著,一下坐起來。
猶猶豫豫,做得成什麼事!
我穿上衣服,大步流星走進了柴房。
「梁儉,在嗎?」
我拍了拍門,沒有聲音。
激情忽地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他怎麼總是半夜不見?
我想了想,幹脆推開門,硬闖了進去。
床上是空的,被子鋪得整整齊齊,不像是有人睡過。
我越發疑心,伸手進被窩,想探一探有沒有溫度。
卻摸到了一把刀。
冷冰冰的。
我不敢信,抓了出來,月光下它寒光熠熠,無所遁形。
我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梁儉回來了。
「小姐。」他一怔,錯愕地看著我手裡的刀。
我望著他,呼吸急促,「梁儉,你是不是,要找人尋仇?」
「不是的,小姐。」他有些慌,伸手,「你把那個給我。」
「我不!」
我把刀背到身後,聲音發抖,幾乎要哭出來,「梁儉,你答應我,不要做傻事好不好?我知道你們這些落罪的,心裡痛苦,總想找仇人報仇,可是你實力單薄,若犯了事,是跑不掉的,梁儉,我求你……」
「小姐,你聽我說……小春!」
他用力抱住我,將那把刀抽走扔到一邊,一下一下地拍我的背,為我順氣,「小春,我不會找人尋仇的,你放心吧,這刀是我撿的,這些日子京城不太平,我看這刀不錯,便拿回來防身了,真的!」
「你,你沒有騙我?」
「沒有。我發誓,我一定不會做什麼傻事的,不會讓你擔心,你信我。」
「我信你,但你得把那東西扔了。」
他目光懇切,叫人不願意去懷疑他。
我猶豫片刻,哽咽道:「好,我一會兒就扔了它。」
我哽咽著,埋在他懷裡,努力止住哭聲。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良久,溫聲問我:「你怎麼會來找我?」
我不說話了,我不敢說。
這把刀,讓我害怕,我怕他不會跟我好好過日子,我怕某一日醒來,突然聽聞他的死訊。
「我想來看看,你冷不冷。」我垂眸,不敢看他。
「我皮糙肉厚的,哪裡會凍到。」他擦擦我的眼淚,對我笑笑,「快回屋睡吧,你穿得這樣單薄,小心風寒。」
14
那天晚上,梁儉果然把刀扔掉了。
可我心中依舊不安,一會兒不見梁儉,便要四處去尋。
好在,他沒有再消失過,就像他保證的那樣。
娘一直催我去問梁儉願不願意留在我家,我遲遲沒問,也不敢。
過了幾日,京城傳起了皇帝病危的消息。
宮中無皇嗣,皇帝隻有一個流落在民間的私生子,趙元景。
上一世,皇帝知道慶王對皇位虎視眈眈,於是秘密傳詔,命幾位將軍擁護趙元景回京,沒想到慶王卻攔下詔書,進宮軟禁了皇上,後來,又設局殺掉趙元景,成功登基。
這一世的發展,與上一世幾乎一模一樣,皇帝病危,慶王入宮,趙元景擁兵回京……
我隻是個賣布的,做不了什麼,誰做皇帝,我也不在乎,隻希望我的家人能夠平平安安。
隨著局勢升級,京城一天一天地亂起來了,人心惶惶,幾個染坊都停掉了生意,不再送貨,夜裡緊閉門窗,防止賊人趁亂搶劫。
可糧食變得越來越難買到了。
我雖然提前囤了許多,但附近的鄰居們卻都沒有準備,沒多久就開始挨餓,我幹脆讓他們都搬到了我家來。
大家勻一勻,都能吃到一些,人多,還能防止別人來我家搶糧,反正亂也亂不了多久,上一世大家也並沒有餓死。
夜裡,我們聚在一起烤火,海生哥嘆氣,說:「我還有兩車的貨沒收回來呢!」
鐵牛寬慰他:「還想著貨呢,人沒事就不錯了。」
雲珠看了看門口,眼神擔憂:「那趙元景要是打進來,不會屠城吧?咱們不會都要死吧?」
她這麼一說,大家都怕了。
「不會!」
「不會。」
我與梁儉異口同聲,梁儉看了看我,垂眸加了些柴火,道:「趙元景又不是土匪,怎麼會殺百姓。」
「那可不好說。」海生哥說道,「外面都說,他長得兇神惡煞,最愛喝人血,萬一他進了城心情不好,就想抓幾個人屠一屠呢?」
我有些汗顏:「你聽誰說的……放心吧,他不會的。」
我還能不知道嗎?趙元景過幾天就要死了,根本殺不進來的。
「嗯,放心吧,他一定不會的。」梁儉也跟著我說道。
鐵牛不服,白了梁儉一眼:「你又不是他,你就知道他一定不會。」
梁儉一噎,不說話了。
鐵牛往我身邊湊了湊:「小春,新皇登基,往往要大充後宮,你這麼好看,隻怕逃不掉,不如先嫁給我……」
梁儉瞪大了眼睛,一下擠到我們中間:「好了好了,天晚了,大家先睡吧!」
「小春……」
「鐵牛兄,你和海生一起睡柴房吧,我睡草垛。」梁儉拖著鐵牛走。
「你拉我幹什麼!小春,你考慮考慮……我不困!你弄疼我了,啊!哎喲!」
15
第二天早上,外面似乎安靜了一些。
幾個男人決定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順便弄一些鹽回來吃。
可不知為何,到了傍晚都沒有回來。
我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天黑時,外面終於響起匆匆的敲門聲,我急忙打開。
海生哥和鐵牛一身是泥,急匆匆鑽了進來。
「快快快,把門關上!慶王正在抓壯丁,我倆好不容易才逃回來!」
「梁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