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吧,太醫院院首就在家中,卻要請太醫。
侯爺要追過來,李皎月頂著一頭茶水、瓷碎片,臉上刮傷流血不止,伸手抱住謝君楠的腿,聲聲哀悽:「侯爺,您要為妾做主啊。」
侯爺用力抽出腳的同時,還狠狠踹了李皎月一腳。
這一腳他用了力氣,且踹在李皎月心窩子上。她當場就疼得臉色發白,蜷縮成一團。
「唔,痛。」
我出擁著瑾瑜離開時,剛好看見這一幕。
抿緊唇的同時,內心亦是翻江倒海。
這便是男人啊,愛你時可不Ŧû⁹顧及發妻顏面,惡你時,亦可一腳要你半條命。
我對謝君楠更是惡心到極點。
他是始作俑者,結果傷、痛、淚都由別人承擔。
男人……
他真是糟踐這兩個字。
08
瓷片割破了一條血管,瑾瑜傷得有些重。
她死活不要侯爺給她看診。
太醫給她上藥包扎,她早疼得哭都哭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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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離開我半步,更不願見她父親。
那時為了維護我的勇敢,到此時隻剩後怕。
她小聲與我說:「母親,我不後悔砸了她。」
等她睡著,我才輕輕擦了擦快要溢出眼眶的淚。
李皎月被禁足了,身邊更無一人伺候,也沒有一口吃食。
她想做人上人的夢,第一天就稀碎。
她以為愛她的男人,根本不愛她,她哭著喊著要見侯爺。
「夫人,夫人,李姨娘小產了。」
我聽後淡淡說了聲:「去稟報侯爺就行。」
「侯爺不為所動,她現在在喊您,說有個天大的秘密要與您說。」
我原本是不想搭理李皎月的。
但她說這個天大的秘密,我有些感興趣。
默了一會後,吩咐出聲:「給她找個大夫,別讓她死了。」
「是。」
李皎月命保住了,但是房事過多、身子虧損得厲害,大夫說她命不久矣,我驚得目瞪口呆。
她才十七八,與侯爺認識也才幾個月,一年不到,房事能多到哪裡去?怎麼就虧損了身子?
我去見她的時候,她消瘦得厲害。
就像是一個氣球,忽然間被放了氣,幹幹癟癟。
她看見我的時候,笑著道:「任宜家,你是怎麼做到被同化的?」
我面上裝得波瀾不驚,心中早已驚濤駭浪。
她是怎麼知曉我與她一樣?
她又道:「這些年,你裝得很辛苦吧。」
「丈夫一個又一個納妾,庶子、庶女一個又一個出生,你假裝自己大度,養著丈夫的私生女,你不累嗎?你知道你養著誰的女兒嗎?」
累嗎?
比起累,我更怕像她這樣痛苦,生不如死。
「皎月,即便你知曉,有些話你也不該說出來的。」
不說還能苟且偷生,說了就隻有死路一條。
「我李皎月可不是你任宜家,願意做忍者神龜。即便要死,我也要轟轟烈烈,不枉我來這古代走一遭。」
轟轟烈烈,留下濃重的一筆?
錯了,史書不會記下她,野史興趣會,但也會把她描繪成一個人盡可夫、淫、賤女子。
我不在乎能不能留下點什麼。
我隻怕在這裡死了,回不到現實,煙消雲散、魂魄紛飛。
李皎月忽地咳嗽起來,我倒一杯水遞給她。
她看著我好一會才訥訥地問:「你是真善還是偽善?」
「我們是同鄉。」我說著,將茶杯遞到她嘴邊,打算喂她喝水。
「那你知道這茶水有毒嗎?」
「什麼?」
我端著茶杯的手一抖,杯子摔落在地。
「任宜家,你知道我們身處什麼地方嗎?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這裡嗎?你知道你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你知道我身子怎麼壞的嗎?你知道我最多一天和多少男人廝混嗎?二十個,都是謝君楠找來的,他說他喜歡,他就是一個變態……」
李皎月說得很急。
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暗器破窗而入,釘進她眉心,她疼得叫了聲,眼睛死死盯著某一處,好一會後緊緊抓住我的手,欣喜若狂:「宜家,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我等你,我等你……」
她斷氣的同時,我也暈了過去。
09
我看見了事情的始末。
「宜家,你要考研嗎?」
「我還沒有想好,皎月你呢?」
「我當然是你考我就考,你不考我也不考。」
「那我得好好想想。」
我偶然間得到一本書,一本精美到我從未見過的書。
翻開書頁,第一行便是任宜家死了,死在丈夫謝君楠灌入喉中的劇毒裡。
「謝君楠真是狗東西,自己是個變態朝三暮四,騙得宜家好慘,一生無子無女,還給他養私生女,養庶子、庶女,因為撞破他和貴妃的奸情,就被滅口,後面還裝什麼深情,好惡心啊……」
我與李皎月一起看,一起罵,因為女主與我同名同姓,我罵得更兇,還覺得晦氣。
卻不曾注意到一道金光,將我們吸入書中。
我忘記了很多很多事情。
忘記了我和李皎月從小一起長大,是世上頂頂頂好的閨蜜。
但因為看過書,趨利避害苟著活。
又因為有兒女牽絆,一直無法覺醒找到離開書中的法子。
皎月比我來得遲了好些年,她很早就找到離開的法子,卻一直想要接近我,確定我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如果是,她要帶我回家。
因為書中禁制,她很多話說不出口,隻能以另外一種方式高調地告訴我,在這世上我有一個同鄉。
因為這書真真正正的主角是侯爺謝君楠。
她犧牲自己,來刺激我覺醒。
「皎月。」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恍惚。
我又回到侯府,回到主院,身邊是哭腫眼睛的瑾瑜,著急的兩個兒子。
還有姨娘、庶子、淑女們關切的眼神。
「母親醒了。」
「夫人醒了。」
我笑了笑。
我想回家,回到現實。
不用活得這麼累,還虛偽。
我偷偷用匕首刺過心髒,刺過自己的手掌,但是根本沒有傷口。
我就像一個怪物活在這侯府。
我想過去挑釁謝君楠,讓他掐死我或者毒死我,但是一見到他,我瞬間乖順,說話平和。
是被壓制了真性情。
我便明白,皎月離開的方式,不適合我。
而且侯府無人提及她,更甚者好似從來沒有過這個人,謝君楠再沒有納妾,府裡也沒有庶子、庶女出生。
他甚至不曾去過任何姨娘院子留宿,也沒有讓任何姨娘去伺候。
身邊通房一個個打發掉,像個不沾紅塵的僧人。
他更熱衷權勢,更汲汲營營。
那就苟著吧。
當侯府爵位成了國公府,成了王府,謝君楠權勢滔天的時候,我還是那個大度心善的任宜家。
該娶妻的娶妻,該嫁人的嫁人,姨娘們漸漸老去,我也老了。
謝君楠造反成功那天,我都六十了。
他封我做皇後,牽著我一步一步走向高處。
他說:「任宜家,你是不是很想回家?」
「我也很想回家。」
「可惜我來的時候,故事已經進行大半,很多事情我改變不了既定結局。」
「往後祝你前程似錦。」
我瞪大老眼。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來到這個世界?什麼時候來的?偽裝得真好,我竟一點沒有發現。
他看著我笑。
而我隻做了一天皇後,鳳椅連屁股都沒坐熱,就歸西了。
「皇後崩逝!」
「啪啪啪啪。」
「宜家,你醒醒、醒醒。」
臉上火辣辣地疼,我睜眼眼睛,看著皎月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後抱著她哭得一塌糊塗。
「皎月,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你怎麼這麼慢?我都回來幾天了,要不是你還有呼吸, 我以為你掛了,差點打 110。」
我們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我又跟她說起後面謝君楠的變化,她想了想說:「你說會不會有人去做謝君楠的任務了?」
「造反、登基、做皇帝。」
皎月點頭,指了指桌子上的書:「因為我是無關緊要的配角, 那書我試過打不開, 也拿不動。」
「我試試。」
我手伸過去, 還未碰到書, 它便自動打開。
劇情早已經改變,和我所經歷的很是一樣,唯一改變就是李姨娘死後,侯爺謝君楠幡然醒悟,知道自己愛的是發妻任氏宜家。
還有一些謝君楠的心路歷程, 以及他登基後, 勵精圖治,建立盛世。
然後又著重寫了幾筆,他在皇後任氏崩後,後宮虛空……
而書在一句「皇上駕崩」後,全文結束。
書也在我手中,漸漸淡化消失不見。
我看著空空的手:「皎月,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有點大病?」
若是沒病,那一切是真還是假?
皎月往我腦門上狠狠彈了下, 疼得我眼淚直流。
「痛痛痛。」
「痛就對了,管它真還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往後日子還是要過的。」
我們一起回家,看到還年輕的爸媽, 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 我擦擦眼淚上前去幫忙。
啃老是不可能啃老的。
進入新公司上班, 很快就如魚得水, 與同事相處還算融洽。
「宜家, 宜家,你知道我們新 boss 嗎?長得帥極了。」
我搖頭。
我就是小社畜, 怎麼可能有機會見到大老板。
「真的,那身材,那顏值,那氣質,簡直讓人著迷。」
我笑著心想, 能有多帥,能讓同事五迷三道,花痴得不行。
直到, 經理急切道:「趕緊準備下,boss 來我們部門巡視, 都給我打起精神,一會鼓掌熱情點。」
「大家好,我叫謝君楠。」
誰?
謝君楠?Ţû¹
我忽地抬頭看去。
腦子嗡嗡嗡地響。
他他他……
容貌、氣勢, 為什麼會一模一樣?
而我和皎月的容貌卻和現實中並不相同。
我想著他肯定不認識我,也不可能那麼湊巧。
他忽然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任宜家, 好久不見。」
我尷尬地張著嘴,汗流浃背伸手手,結結巴巴說道:「好、好久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