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讓孩子們臉上重新溢滿笑容,一個個得寸進尺:「母親可要說話算話,到時候二哥、三哥也來。」
別人家嫡庶是天生的敵人,會為了仨瓜倆棗爭個你死我活。
在我家弟弟妹妹會念著在國子監讀書的兄長,也會掛念遊學三年不曾歸來的長兄。
「出發吧。」
馬車行駛得並不快,上官道後速度快些,離京城近要慢下來,以免撞到來往行人,尤其進城之後。
瑾瑜與我說想去茶樓喝茶吃糕點。
我想著時辰尚早,也花不了幾個錢,便打算帶著孩子們都去。
姨娘們是不怎麼允許拋頭露面,但主母讓她們隨行伺候,亦是可以的。
下馬車進茶樓,各牽各的娃,謹言慎行,絕不左顧右盼,進雅間後,才齊齊松口氣。
05
茶樓的糕點並沒有比侯府的好吃,可對於孩子們來說,外頭買的就是比家裡的香。姨娘們手裡有錢也絕不會亂用,都攢著給兒女做聘禮或嫁妝,更知曉孩子長大後,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去。
剩下幾塊糕點,孩子們就商量著帶回去,晚上做點心也好,明兒吃也罷,主打一個不浪費。
「去和掌櫃說一聲,明日一早每樣糕點送兩份來侯府。」
婆子退下去後,孩子們歡喜萬分。
「謝謝母親。」
「母親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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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點錢孩子高興,我也歡喜。
我是個俗人,在歡聲笑語中迷失了自己。
我知道遲早要見到老鄉,隻是沒想到她會Ṱṻ₇自己送上門來。
腰如扶風若柳,模樣極其妖媚風流,加上她眼角眉梢的媚態。
我想她女扮男裝的第一天就應該露餡了。
「侯夫人。」
「你是?」
我看著她,更驚奇她滿頭珠翠竟沒有把脖子壓斷,承重能力很強。
「夫人不認識,我卻是認識夫人的,咯咯咯……」
她笑得有些誇張,帶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張揚和明媚。
她眼睛很亮,是沒有吃過虧、遭過罪的天真和純粹,以及自信。
不像我,為了適應這個時代,不露餡被當成妖怪處死,早已經變得沉寂。
我勸不了她,也幫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一步把自己作死。
最終香消玉殒。
不知道是魂飛魄散,還是回到我們那個平和時代。
瑾瑜從馬車內伸出頭,發狠地瞪著她,嬌嬌地朝我喊:「母親,我們要走了。」
我朝她微微頷首。
她又道:「夫人,我叫李皎月,我們還會再見的。」
皎皎雲中月,是個好名字。
我微微頷首,上馬車後,瑾瑜立即靠我懷著,咬牙切齒道:「母親,她就是那個……父親養在外頭的外室嗎?」
我點點瑾瑜鼻子。
妙書那些話,她還是聽進去了。
「你父親自有分寸。」
「可是他讓您受委屈了,這人也好生可恨,竟敢來汙您的眼。」
我打斷瑾瑜未盡之話:「咱不說這些。」
再說下去怕是要牽扯到侯府的那些個姨娘,鬧出矛盾來。
姨娘們都不是省油的燈,八百個心眼,若真又蠢又笨,也不可能順利成為姨娘,還生下孩子。
逐一擊破不是難事,若她們都心生怨恨來對付我,那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我從不覺得自己比她們厲害或聰明,唯一幸運的是,我嫁人做了正妻。
回到侯府,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很快來到主院,說老夫人病了,要我過去瞧瞧。
言下之意,便是要我去伺疾。
「母親……」瑾瑜拉著我的手,滿目擔憂。
連孩子都知道老夫人不安好心,沒憋好屁,我豈會不知。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連個老虔婆都收拾不了,我還做什麼侯府主母。
恭恭敬敬地請安後噓寒問暖。
「夫人,老夫人的藥好了,您喂老夫人喝藥吧。」
我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藥,看向管事嬤嬤:「你端來給我。」
管事嬤嬤眉頭微蹙,快速看一眼老夫人,猶豫片刻才去端藥碗。
我等她把藥碗端上手才漫不經心說道:「你可千萬要把藥碗端穩,別摔地上,或潑我身上。」
言下之意很明顯,今兒這碗她可得好好端著。
摔了潑了,她這頓教訓少不了。
藥碗滾燙,跟著老夫人養尊處優的老婆子能堅持住才怪,不過兩吸之間,她就叫著丟了碗。
「啊,燙燙燙……」
我怒喝出聲:「來人,把這謀害主子的老刁奴拉下去,打十大板。」
06
我既然來,肯定不會隻身前來。
管事嬤嬤被拉下去,在院子裡打板子的時候,老夫人尖叫著:「任氏,你敢!」
「老夫人,你忘記了這侯府是誰的天下,我與侯爺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你的人敢對我伸爪子,我要是不剁掉,可真是對不起我執掌中饋近二十年。」
或許是我這些年太過於溫厚、怯弱。
讓她覺得我沒脾氣好拿捏,那可真是大錯特錯。
我隻是不想讓自己的手沾上血,我怕殺孽太多,回家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
真要狠起心來,誰又不是拿刀的劊子手。
老夫人這次是真的病了,我也不去伺疾,便把她親兒媳、親閨女都喊回來。比起老夫人的蠢,她兒媳婦、閨女就要識趣得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應了那句多事之秋。
龍椅之上的那位病了,侯爺作為太醫院院首,忙成陀螺。
他那位外室被困在宅子裡,無法踏出院門去大放異彩,李皎月給我遞了幾次帖子,想約我一見,我毫不猶豫拒絕。
瑾瑜又染上風寒,病病殃殃要我照看,我更沒心思去見她。
卻不想這倒使她在心中埋下仇恨的種子。
偏偏她不去恨男人無情,卻要恨我這個正室不給她面子,罵我罵得那叫一個髒。
等瑾瑜好些,貴妃娘娘傳下口諭讓我進宮。
對於這位弄死幾任皇後,把前朝後宮緊緊拿捏在手的傳奇女性,即便她待我十分溫厚,我也不敢大意,更不敢掉以輕心。
規矩行禮問安,在錦凳上坐下。
貴妃娘娘與我闲話家常一番後,終於問起瑾瑜。
我抬眸看向她,和瑾瑜十分相似的眉眼,恭敬道:「最近天氣炎熱起來,她白日裡吃了兩盞冰燕窩,還偷偷去了一趟冰窖……」
貴妃娘娘眉頭緊蹙:「下人怎麼伺候的?竟這般由著她胡鬧。」
「你也是,身邊丫鬟、婆子眾多,瑣碎事便交由她們去做。不聽話的人何須花心思去應付,隻管收拾懲治便是。」
「哪及得上兒女重要!」
貴妃娘娘的敲打,我深以為然。
「娘娘所言甚是,臣婦亦是瑜兒病後才幡然醒悟過來。」
貴妃娘娘滿意地點頭:「你能想明白就好,她如今痊愈了嗎?」
「謝娘娘掛心,已經痊愈了,改日臣婦帶她進宮給娘娘磕頭。」
「也有些時日沒見這孩子了。」
我看著眸中都是緬懷掛念之色的貴妃娘娘。
抿了抿唇不言語。
她一個人緬懷了好一會才說道:「做母親都不容易。」
我對瑾瑜那是真的用了心。
一點點喂養長大,悉心教養,真心疼寵,絲毫不敢馬虎大意。
貴妃娘娘是明白這一點的,否則今日進宮就不會是不輕不重的敲打,而是懲戒了。
出宮的時候,貴妃娘娘賞賜頗多。
奇珍異寶、綾羅綢緞、上等藥材,滿滿一箱子燕盞,足夠瑾瑜吃個一年半載。
最主要這些東西都沒有標上宮廷印記,可以隨我安排處置。
我才到家門口,瑾瑜便跑上前來,擔憂輕喚:「母親,貴妃娘娘沒有為難您吧?」
「娘娘寬厚仁慈,怎麼會為難我,走,去母親院裡,娘娘賞了不少好東西,母親先給你好好挑挑。」
好東西不可能都給瑾瑜。
姨娘們可以不管,但女孩子們得給上一兩樣,讓她們攢著以後做嫁妝,或出門戴著都是體面。
待到入秋時,皇上病情大好,侯爺才從宮裡出來。
他與我說要納李皎月為妾,讓我好生操辦。
想到這攪屎棍就要來到侯府,略微有些惆悵。
瑾瑜抱著我柔聲安慰:「母親,您別難過,她敢欺負您,女兒定不饒她。」
也是,有瑾瑜這等大殺器在手,我怕她個球。
07
侯爺親口吩咐,我既然應了,就不會陽奉陰違。
這納妾辦得十分熱鬧,挑不出一點錯。
姨娘們個個來找我拿主意。
「隻要我還是侯夫人,該你們的不會少,都回去吧。」
若我不是這侯夫人……
她們想來懂的。
李皎月隻要乖覺,別想著把我拉下馬,隨便她作。若想取我代之,有的是人不答應。
新姨娘院子鬧騰了一宿,不得不說侯爺老當益壯,我做寡婦的願望還得等一等。
「夫人,侯爺帶著李姨娘來敬茶了。」
「記住從茶壺裡倒茶,不要燙。」我溫聲吩咐。
「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妾室敬茶,我都喝了十幾次,經驗豐富,也不需要做什麼準備。
姨娘們早早等候著,見侯爺牽著李姨娘進來,神色各異。
捏酸的、吃味的、惱恨的、不甘的。
我無所謂地看向李皎月,今日一襲水紅色衣裳,走路慢慢吞吞,嬌羞地依著侯爺。
聽說她昨夜在院中換了一身大紅嫁衣,與侯爺拜堂喝合卺酒。
我不明白,明面上做妾都無所謂,為什麼私底下又要在意這些?單純為了哄男人,讓男人對她有所愧疚?
侯爺松開她,走到我面前:「夫人。」
「侯爺。」
他朝我伸手,我假裝沒看見避開了。
我嫌他髒。
笑著讓丫鬟準備茶水,讓李皎月敬茶,我把見面禮給她,這納妾便算板上釘釘的事情,成了!
我是真沒有打算為難李皎月。
就連跪墊都厚實軟綿,誰知道她從丫鬟端著的託盤裡,端過茶杯假裝左腳絆右腳,又踩到自己裙擺,手中茶杯傾翻,茶水潑我一臉。
我是真沒有想過,她會給我來個下馬威。
「母親!」
「夫人……」
「夫人。」
尖叫聲四起。
我看著李皎月盈盈跪下,眸中含笑,嘴上言不由衷道:「對不起姐姐,茶水太燙,我沒有端穩,你大人大量,不會與我計較吧……」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我。
我看一眼李皎月,看向沉著臉的侯爺,我沒想過他會為我撐腰,隻是想看看他什麼臉色,我好如何處置李皎月。
瑾瑜卻從外面跑來,操起丫鬟端著託盤裡的茶壺,重重砸在李皎月頭上。
「讓你羞辱我母親。」
變故來得太快,快到沒有人反應過來。
快到瑾瑜哭著喊著痛,她的手被瓷片劃傷,血滴答答地流。
「瑜兒!」
我心急如焚,上前抓住她的手。
「快,快準備清水,拿金瘡藥。」我聲音帶著幾分輕顫。
瑾瑜靠在我懷著,哭得聲嘶力竭:「母親,我痛,我好痛。」
侯爺上前來要看她的手,被她兇怒地推開:「你走開,你別碰我,都怪你,都怪你,讓她羞辱我母親,我恨你,我恨你。」
如果說一杯茶湯潑我臉上,讓我顏面盡失。
那麼瑾瑜的話,就是一把刀子,直接刺中謝君楠的心髒。
他站在原地,臉上難以置信,眼中有悲痛和愧疚。
我擁著瑾瑜離開大廳,姨娘自不會留,喊著端水、拿藥、準備紗布、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