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愛的,從來都是沈南山。
我的「夫君」死了,我便有機會和南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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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王太沒用了。
不過他很聰明,沒有攀咬到我的身上。
宮女告訴我,我那嫡妹死了。
死在大相國寺的一場大火裡。
她身上穿著的那件大紅猩猩毡,是我親手送給她的嫁妝,那上頭的玉石,是我請匠人靜心琢刻的——裡頭,嵌著上好的麝香提煉過的藥物。
說來也可笑,她與南山成婚十年,無一所出,居然並未曾起疑。
不過,這些都無須在意了,她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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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最近很是奇怪。
我看不清他對我的感情了。
他也總不進宮來瞧我了。
即使碰見我,也是冷冷冰冰地行著君臣之禮。
我突然,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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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終於來看我了!
彼時我坐在椒房殿內的鳳座之上,他立於階下仰頭看我。
「沈卿何故如此憔悴?」我出聲問他。
他沉默了片刻,道:「你妹妹,她死了。」
我心中一頓,面上卻還是未動波瀾:「我知道,她死於大相國寺的那場大火。」
「不,她死於宮宴那日。」
我一驚,撩開面前的簾幔與他對視:「她明明……」
「你我都是殺人兇手,」他忽然打斷我的話:「你殺了你的嫡親胞妹——而我,殺了……她。」
「她?」我不解。
「不重要了……」
他徐徐嘆著氣,從袖中抽出一物來擲在地上。
我看清了,是那顆玲瓏玉石——我給嫡妹的那隻。
「這麼些年,多謝皇後娘娘的……『照拂』了。」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已向陛下請旨,戍守國疆,想來……再也不會回這京城來了罷……」
「從前許多事,是我錯了。」
最後的最後,他嘆息著,在我朦朧溫熱的視線裡,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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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啟十五年,冬。
骠騎將軍沈南山,歿於邊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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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啟十六年,夏。
皇後喬靈兒墜亡於皇城城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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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他,雖足夠偏執,卻足夠真實。
可也許故事從來是有緣無分,隻是我們……我……不願相信罷了……
那又如何?
世上有幾人的感情是全然完美的?
我認定了愛他,即使是毀了這世界、毀了我自己。
我也愛他。
南山!
來世,我一定不做什麼名滿京城的高門女,我隻願你能把你的一顆心,都給我,全都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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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沈南山視角
我不喜歡我的妻子。
她太死氣沉沉了。
我喜愛的,當是這太陽底下最爽快的女子!
笑便是笑,哭便是哭,怒便灑灑脫脫地大罵一頓,不拘言辭,不拘禮數。
比起喬煙兒,我更願意去接受喬靈兒的示好。
懂得取悅男人的女人,自然是比那木頭一樣的所謂「正妻」更得我心。
況且,我同靈兒一起長大,我知道她喜歡我。我雖不討厭她,卻也自知——我並沒有她愛我那般愛她。
我知道靈兒在背後對喬煙兒使的那些小算計——但我無意去管。
喬煙兒這個人,又呆滯又自小口吃,若非那張臉還算得小家碧玉,怕是沒有男子會喜歡她。
退一萬步說,我從一開始,也從未想過要娶她、會娶她。
但既已經有了夫妻之名,不過家裡多了副碗筷的事罷了。
不過,落水後的喬煙兒,好像變了……
她開始會嬉笑怒罵,會反抗我的壓制。我有些意外——卻不知是好奇還是怎的,我越來越想靠近她。
她真的變了很多,我好像……很喜歡她這樣的性格。
可是……我明明不喜歡喬煙兒的啊……
若是……若是她突然想起了我曾經的冷淡,曾經對她做的一切……
她會不會怪我?會不會又變成從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我不想失去她如今這幅我喜歡的模樣。
我問她:「喬煙兒,你到底想讓我怎樣?」
她說:「你放開我的胳膊。」
從前的喬煙兒,不會同我這樣說話。
我居然沒有生氣。
我是不是……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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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王叛了。
我突然想起破了的皇城裡還有一個人,她是我的「妻」。
真是諷刺。
若她是從前喬煙兒的性格,想來我是不會想起她的。
我派了人去將軍府報信……
得到的消息卻是,她……死了?
死於相國寺大火?
我不信,一塊玉佩又能說明什麼?
所有人都告訴我,喬煙兒死了。
可我不信。
我派了許多人到處找尋她,可她偏偏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毫無蹤跡。
後來,我在戰場上負了傷,強勢不輕,若是醫治不當也許那條腿就會廢了。
軍中的大夫們束手束腳,竟不敢輕易醫治。
副將們慌了神,四處尋找民間懂得治外傷的大夫。
那天,我終於找到她了。
她一襲素衣,頭發松松垮垮地挽著,未施粉黛,捧著一隻比她的臉還要大的白瓷碗,坐在鋪面外的臺階上,喝了一口湯,鼓著腮幫子皺眉打量我,倒有些可愛。
「我是青城山下白素貞。」
她雲遮霧繞地不知在說什麼,但那一瞬間,我立刻就能篤定——喬煙兒沒死,就是我眼前的這個人!
她眼中的疏離和防備叫我很是惱火——這該死的女人!
我沈南山從未在一個女人面前這般口拙過,直到她喝完了最後一口湯,打了一個飽嗝,起身準備進屋,我竟都沒再想出一個想對她說的字來……
真是……
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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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時,我見到了他——白奕辰。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為何我派出的人根本找尋不到喬煙兒的一絲痕跡。
啟北侯府的嫡出二公子白奕辰——他母親是咱們那位小皇帝的親姨母,父親是戰功赫赫的啟北侯——想要將一個人藏起來,又是什麼難事?
可是那女人叫他什麼?
官人?
我那心中的火苗一下子竄成了熊熊大火,若非此刻有傷在身,我定要與那姓白的決一死戰。
她不是喬煙兒嗎?
若說她不是, 可她手上明明有燙傷的痕跡……
可若說她是,為何她的腿上又沒有牙痕?
那女人說……
喬煙兒死了,她不是喬煙兒。
那一瞬, 我忽然有點害怕。
我也不知道為何忽然就歇斯裡地,隻知道我的眼眶火燒一樣得熱。
「你胡說!她沒有死!她沒有死!」
喬煙兒死了?
不行!她不可以死!
她喬煙兒, 是我沈南山的妻!是我沈南山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回來的妻!
我還未允諾,她怎可就這樣死了?
死在了……
死在了我剛剛開始心裡有她的時候……
怎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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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穩了穩情緒,算定不能讓姓白的那小子看我的笑話。
說起那小子,曾經可是京都府的風雲人物。
侯府嫡二子, 不用承襲爵位,所以老侯爺便由著他的性子。
他聰慧, 文武皆甚通透,且自小便有懸壺之心, 更是南下拜了名醫為師,後來投身入仕, 就進了太醫院。
說起來,這樣的人,如果可以, 我其實更願意同他成為朋友。
姓白的喂了我服下了麻沸散。
這東西真好,服下去,我忽然找到了難得的寧靜。
多年徵戰,養成了淺眠的習慣,我已不記得上一次睡了個好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暫且, 就讓我安安靜靜地休息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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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鬼迷了心竅,我竟命人將喬煙兒強行綁了來。
言語間我能聽出——
她的心裡,果然是有了那個姓白的。
哼, 白奕辰算個什麼東西?
不論她是不是喬煙兒, 總而言之,這個女人, 我一定要留在身邊。
可笑。
愚蠢。
白奕辰居然真的孤身一人來救人了?
此處雖然地處偏僻, 可他若是真要調集侯府的兵力過來,也隻需要等待幾日而已。
白奕辰若是真調用啟北侯府的兵力, 我未必能勝過他。
可是看起來,他並沒有這麼做。
畢竟從我綁了喬煙兒來到現在,不過一個時辰左右。
他根本就沒有去搬救兵。
人啊, 終究還是渺小的。
白奕辰再聰明一世,也終究是敵不過箭雨的。
我看見他在我面前轟然倒地的時候,突然就想——我會不會也有這麼一天?在戰場上被亂箭穿心?
白奕辰死了。
喬煙兒也死了。
呵——我方才,仿佛看到了一株絕美的曼珠沙華,由噴濺的鮮血幻化,
絕美。
宮裡的太醫說我落水受了驚嚇又受了寒氣,讓我在床上躺著休養。於是我躺在床上聽貼身女使絮叨了三天,總算是弄明白了自己現在的人設——
「□我」就好像……
就好像我大婚之日時, 喬煙兒頭上的那方紅蓋頭。
我的結局終於出來的時候, 正值黃昏。
沙場上彌漫著濃厚的血腥氣,聞起來叫人安心。
恍惚間,我仿佛又看到了一個萬箭穿心的白衣少年, 他的血將箭羽都染成了紅色。
而我如今, 竟和他的影子重疊了。
多諷刺啊。
我低頭看了看胸口——暗紅色的箭羽,啟北侯府的標志。
我殺了他家的二公子,他們自然是要我的命的。
這邊疆寸草不生的地方, 倒還真適合尋仇呢。
有人說,忘川水畔開了三千裡曼珠沙華。
我要尋的那一株,會在那裡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