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貢的絲綢、北方的皮草、萬裡送達京城的鮮果,全都流水一般送到了她那裡。
與我相處她看上去放松許多,我眼看著她身上的衣裙越發華麗,頭飾越發貴重。她從未透露過任何與現代相關的隻言片語,隻是如一開始那樣用那些有技術含量的東西積累聖上的寵愛。
陛下在養一朵鮮花,我有幸看著這朵花長高,看著這朵花枝繁葉茂,綻開層層花瓣。
萬水淮的容貌越發嬌豔了,大概是與陛下感情越發深刻。
「禾禾,陛下同我講了他許多事情,我感覺自己越來越了解他了。
「禾禾,阿燕說他從未這樣真心待過女子,我是不是很幸運?」
而這一切發生不過一月餘,我也不曾想到一月的時間會發生這樣多的事情。
日子逐漸過去,終於,到了皇後娘娘設宴那天。
那一日我見到了後宮排得上名號的妃嫔,有些早早認識了,有些卻是新鮮面孔。
這間屋子比御花園還要美,風姿卓越、環肥燕瘦的美人都聚在這裡。冬日裡新鮮的瓜果吃食並不多,皇後娘娘早早準備才有了這樣豐盛的宴席。
我本以為陛下不會來的,沒想到陛下還是來了,同萬水淮一起。接下來的一切,都打破了我在這宮中數年所見的年月。
10
皇後設宴,陛下卻同一貴儀入宴。這般不給皇後面子的事,陛下之前從未做過。
我原以為娘娘快同菩薩一般了,任何事情在她面前好像都不能撼動她半分。在我面前她永遠那樣和善寬容,對待宮妃也是不偏不倚,盡皇後之責。
偏偏今日,我見到了皇後娘娘臉上表情的龜裂。她已經沒了丈夫的疼愛,唯一依仗的丈夫的尊重也隨著另外一個女人煙消雲散了。
「陛下,您怎麼沒派人告知臣妾您要來?臣妾也好早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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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前有一城鎮遭了冰雹,皇後率領後宮節儉行事,以供宮外學習。所以本該屬於陛下的位子也在陛下回應不參與之後撤掉了,沒想到會有這樣尷尬的局面。
陛下笑著揮了揮手並不在意,說既然沒有位子便隻是看看,然後帶著萬貴儀去了她的寢殿。
這真是叫皇後難堪了,宴席過得並不痛快,人人都壓抑著自己。
這種氛圍在萬貴儀當夜侍寢的消息傳出後達到了頂峰,皇後娘娘氣著了,連著三日未曾露面,就連我和其他娘娘也不見。
我曾以為陛下與娘娘相敬如賓,再沒有更合適的人做娘娘。
「禾禾,你看,天邊的雲翻滾起來了。」
黎娘娘摸著我的頭,往日皇後娘娘不許黎娘娘帶著我胡鬧。現在娘娘不管事,我和黎娘娘相處的機會倒是多了許多。
皇後娘娘生病不能管理後宮的事傳到了陛下耳朵裡陛下沒有露面,卻下了一道旨意。
皇後病弱,由高娘娘管理後宮。
後宮人人自危,幾乎全都閉門不出,生怕沾惹上身。
隻有一人並不在乎,還同往日一樣開懷,那就是升為了嫔位的萬水淮。
長春宮自宴會起閉門不見任何人,這仿佛就是那個隱忍尊貴女子的反抗,她可以不要夫君的愛,但是她想要獲得該有的尊重。
那扇宮門不向陛下敞開,也不向後宮任何一人敞開。
娘娘一定沒有生高娘娘的氣,同年入宮,她一定懂高娘娘,知道高娘娘無法抗旨不遵。
那個小蘿卜頭子承,去了上書房,他日日要念書。
我見過子承,不過幾日,他仿佛真的懂了許多,行禮說話真有了風範。
「禾貴人安好,禾貴人近些日子在忙些什麼?可曾……」
他沒說完,但我知道,他在擔心皇後娘娘,他還是個披著大人衣服的小孩。
我給他倒了一杯茶,有了暖和的東西,他的手也沒有微微抖動了。
眼瞧著皇後娘娘與陛下的關系逐漸冰凍,小太子怎麼可能不擔心。但,他是太子,萬事皆以國事為重,斷不可失去儲君該有的沉穩。
「殿下放心,娘娘一切安好,高娘娘從前也協助娘娘打理後宮,如今不過是借機讓娘娘休息一陣子,等娘娘想通了便好。」
雖然看著嚴重,但實際上鳳印還在長春宮,不然娘娘也不會放心太子一人在上書房了。
陪著小太子說了半晌話,我又拿出許多事情請教他。
其實我懂,隻是想分散他的心思,也分散我的心思。
這事的結局不過是長春宮宮門大開,帝後二人如同無事發生,陛下心裡也應當明白。
「主子,萬嫔來了。」
「禾禾,我難受,陛下他,他寵幸了別人。」
萬水淮眼下通紅,才說完一句話,眼裡的淚就落了下來。還未等我開口,又一把把我抱住,她是真把我當朋友了。
11
「阿燕怎麼能這麼做!他說過隻愛我的!我,我還為他做了這麼多!」
這樣稱呼陛下是大不敬,我示意所有宮人出去,以免萬水淮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從碰到她第一天起,她就活脫脫一枝帶刺的玫瑰,十分有底氣去靠近陛下,也不懼用刺扎傷旁人。我瞧得出,她隻是賭氣,就像熱戀中看見男友和旁人親密的小女友一樣,嬌嗔著希望陛下哄哄她。
我擦了擦她的眼淚,捧起她的臉仔細端詳,她比入宮時好看了許多,眼含秋波面如玉盤,陛下把這朵花嬌養得極好。
「陛下九五至尊,這滿後宮都是他的女人,往後不可再說這樣的話了。」
聽了我的話萬水淮瞋了我一眼,氣陛下言而無信,氣自己不是陛下心中唯一,也氣我不懂她心中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願望。
「姐姐,別氣了,鼻子都紅了。我瞧你的模樣也不像是陛下當真寵幸了別人,莫不是你吃飛醋吧?」
我嬉笑著,自從陛下寵幸萬水淮之後,未曾召其他嫔妃侍寢。這樣獨一無二的寵愛,別說是新入宮的常在,就是之前的妃子也有心生念想的。
可以是萬水淮,那為什麼不能是自己呢?萬一呢?
後宮的平衡早就被打破了,要不是高娘娘威名在外鎮壓著,那些妃子又沒有接近陛下的機會,隻怕後宮早沒有這樣的平靜了。
萬水淮擦了擦眼睛,氣得哼了一聲,然後才說明白,不過是陛下之前去尋她的時候碰巧遇上了同寢殿的一位應常在。那應常在琴技頗為不俗,陛下便去了她的屋子坐了片刻。
正巧就被萬水淮瞧到了,之後幾次又瞧見陛下與應常在相談甚歡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說來也是,萬水淮才來到這個封建王朝還未習慣,陛下之前的寵愛幾乎讓她忘了這個男人不屬於她一個人。
第一次沒爆發,委屈積累在心裡頭今天才來跟我說一說罷了。
不多時,陛下身邊的太監親自到我這地方來尋萬嫔,那位端著架子的公公在萬水淮面前和顏悅色,好說話極了。就算是萬水淮使小性子,也伏低做小笑得眼睛都沒了。
不愧是陛下身邊得力的人,兩三句就把人哄好了,歡歡喜喜地離開。
這是我在亞歲之前最後一次見到萬水淮,那位應答應沒有掀起什麼風浪。後宮吸引陛下的法子不少,可惜陛下隻鍾情萬水淮一人,如此又平靜下來了。
難不成萬水淮真是天選之人?就連皇上碰到她也難以自控。
陛下雖然沒再提教考之事,但我還是日日跟隨欣娘娘和黎娘娘學習,長春宮的閉門似乎什麼也沒改變。
我去見過高娘娘,高娘娘是位喜歡西洋畫的,從前她宮裡有許多顏料和花之,現在已經不見了,堆滿了許多需要處理的本子。
在一堆一堆本子裡,高娘娘的臉色一點點失了笑容,也越發蒼白,就像她自畫作裡用白色礦石顏料抹了臉的人一樣。
「高娘娘,歇一歇吧,我想同您學畫,還想跟您一起吃鍋子。」
病如西子勝三分,帶著這種破碎病態的美,我隻覺得娘娘隻有仙氣,離我越來越遠了。
「禾禾,你小小年紀操什麼心,高娘娘就是累了,不是病了,過些日子就好了。」
我沒等到高娘娘約我吃鍋子的消息,卻等來了萬水淮懷了龍嗣的消息。
12
長春宮宮門開了,卻不是從裡頭開的,是陛下的聖旨破開的。
「萬嫔身懷龍嗣,皇後身為後宮表率,理應管束後宮妃嫔,確保萬嫔誕下龍嗣。高妃協助有功,即日起封高貴妃,從旁協助皇後。」
不論是哪一個消息都像是平地驚雷,這潭水再不能保持平靜了。
次日,宮妃去長春宮請安,上首的皇後娘娘無悲無喜,仿佛扣上了面具一般,接觸到我們擔心的目光才勉強露出個笑來。
高娘娘幾乎是強撐著來的,她身子本就不好,獨自撐了公務許久,臉色真像瓷瓶一樣了。
我再去看,就連神經大條的黎娘娘都規規矩矩的,下邊的其他妃嫔或有不甘或有嫉妒或是垂首瞧不見表情。
花園裡的花受了刺激,張牙舞爪地生長出圍欄。
萬水淮沒有來,陛下擔心她身子出了問題,特地給她搬了寢宮,是離養心殿最近的瑤華宮,還免了她請安的事。
「萬嫔有孕各位姐妹也都知道了,陛下很看重這一胎,冬日多有不便,姐妹們平日若是無事便少出宮門吧。」
前幾個月是有些兇險的,娘娘直接要求眾人少出宮門,也少些是非。縱有萬般不願,也無人在這時有任何異議。
送走了其他人,我們照常留了下來,皇後娘娘一臉憊色,瞧著與高娘娘相差無幾。
「瞧你們兩個臉色真難看,回去我讓人給你們做些藥膳來,平日可是求我我都不做呢~」
祁娘娘打趣著,實際她是擔心兩位娘娘不願喝藥不願吃飯,不如一道藥膳,兩邊兒都解決了。
祁娘娘嫁人提出的要求就是要個廚藝高超的宮女,還得會各種藥膳,她覺得五髒廟才是最能讓她感受到安全和家的地方。
長春宮的銀絲碳燒的暖洋洋的,風雪都被隔絕在外頭了,雖然隻有幾日,但總覺得我們許久不見了。
「瞧把你給小氣的,吃你一道菜就這樣心疼,本宮給你食材便是了。」有了些許笑模樣,皇後娘娘又看向了高娘娘。
「阿茹,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也好好歇歇,叫御醫給你瞧瞧。」
高娘娘懶懶地倚靠在凳子上,長嘆了一口氣。
「不必了,娘娘出來我就好了許多,阿祁不是要做藥膳嘛,她身邊的人也懂醫,就不用麻煩御醫了。」
「你倒是會使喚人,阿祁,不如你同我學學功夫,身子骨也能強健一些。」
對上黎娘娘期待的目光,高娘娘隻當沒有聽見轉過身去,一練武黎娘娘就忘乎所以,高娘娘可經不起折騰。
「娘娘,這些日子太子想您得緊,您也去瞧瞧他。」
我想起了小蘿卜頭可憐巴巴的模樣,陛下不會隻有他一個兒子,但娘娘隻有他一個孩子,現在小蘿卜頭該高興了吧。
皇後娘娘點點頭,她自然是安排妥當了的,可我覺得小孩還是需要陪伴的。
「禾禾,你可別忘了學習,我和高娘娘忙不過來,但是另外三位娘娘那裡是不能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