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均澤開車,陳叔叔暈車坐在副駕駛,我和媽媽則坐在後排。
車窗開了一半,微風習習,頗為涼爽。
我轉頭去看我媽。
不得不感慨,時光真的是善待某些人的,比如傅均澤,比如我媽。
40 多的年紀,若是不湊近去看的話,眼角根本就看不到一絲細紋,說是 18 太誇張,但是若說她 28 歲,恐怕多數人都會信的。
而且,她常年堅持運動,身材保持得很好,氣質也出眾,再加上那張精致的臉,毫不誇張,現在我們一起出門,還偶爾會有人來和她搭訕。
而且,相比較於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她身上又多了些風情。
如果我是傅均澤,大抵也是會喜歡上我媽的吧。
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我媽轉頭看了過來,將我打量了一番,她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沒有說話。
車內一片寂靜。
很快,按著陳叔叔給的地址,車子停在了某酒店樓下的停車場內。
我們開門下車,進了酒店。
這家酒店算是中高檔,性價比比較高,價格還算親民,所以生意向來很好,陳叔叔提前兩天定的位置,結果連包間都沒有定到,好在定到了大廳內一個靠窗的位置。
我們一行四人落座,陳叔叔先忙著給我媽倒水,然後將菜單遞給了我和傅均澤,「你們看看喜歡吃什麼,隨便點,別客氣。」
陳叔叔笑眯眯地,看起來憨厚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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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熟悉了以後,我發現,我媽說的沒錯,陳叔叔確實是挺可愛的。
別看他膀大腰圓的,胳膊上還文著花臂,一副社會大哥大的模樣,但是實際上他很好相處,別人一誇他,就會瞬間臉紅,不好意思地揉揉後腦勺,一副憨厚樣子。
點好菜,等著上菜時,隔壁桌卻發生了一些意外。
隔壁桌坐了七八名中年男子,桌上菜沒點多少,酒倒是擺了一桌子,這才中午,幾人便喝得爛醉。
醉鬼向來最愛生事,這不,幾人喝著聊著,不知怎麼就起了衝突,說著說著就罵了起來。
我好奇地看了兩眼,也沒太當回事。
然而,罵著罵著,這一桌人竟打了起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周圍幾桌客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們那桌酒瓶碗筷便已經扔的滿天飛了。
「砰!」
一聲悶響,隔壁桌不知誰扔了一個茶杯,不偏不倚,剛巧砸到了我媽頭上。
我媽下意識地驚呼一聲,雙手緊緊捂著頭,看樣子砸的應該很疼。
一切太過突然,別說是背對著那桌人的陳叔叔,即便是我和傅均澤眼睜睜看著他們扔東西,都沒反應過來。
陳叔叔蹭地站了起來,袖子一撸,花臂瞬間露了出來。
我原本以為他是想嚇唬嚇唬人,然而,他是真的半點都沒猶豫,直接衝了上去。
我為我之前對陳叔叔的「憨厚」印象道歉,他這身手以前絕對是混社會的,衝上去三兩下地打翻一個人,陳叔叔揪著他衣領,一臉怒容,「誰他媽扔的杯子?」
那伙人都被陳叔叔驚呆了,反應過來後,也不內讧了,一伙人把陳叔叔圍了起來。
我們三個也連忙趕了過去。
擔心事情鬧大,陳叔叔吃虧,我和我媽開始勸架,再加上酒店保安這時趕來,總算是勸開了兩伙人。
回到桌前,陳叔叔一臉心疼地看著我媽被砸的通紅的額頭,向服務員要了一些冰塊,小心翼翼替她敷著。
我媽反倒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搡了他一下,嗔怪道,「沒事,就一點小傷,我沒那麼矯情。」
結果,向來待她溫柔的陳叔叔卻白她一眼,拽住了我媽推他的手,「什麼小傷,我都舍不得碰你一下,憑啥讓那群雜碎打了?」
陳叔叔說話時,半點沒壓著自己的嗓門聲,鄰桌幾名酒鬼又吵嚷著站了起來,「你他媽罵誰雜碎呢?」
陳叔叔也是個暴脾氣,當時便站起身來,眼看著兩邊又要罵起來,我媽連忙勸住了陳叔叔。
冷靜下來,陳叔叔抱歉地看了我和傅均澤一眼,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啊,被我攪合了氣氛,我這人其實自己沒什麼說道,別人怎麼說我都行,但是一涉及沈露,我就……」
我連忙擺著手說沒事,「您心疼我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陳叔叔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那你放心,我在外面怎麼樣,一見到你媽就慫了!」
我媽白他一眼,笑罵了一聲,一個小插曲也算是過去了。
隻不過,我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傅均澤似乎有些沉默。
鄰桌幾個酒鬼吃完飯就鬧鬧騰騰地離開了,接下來的一頓飯也尚算和諧。
吃過飯,陳叔叔跑去結賬。
我們出了酒店,前往停車場時,還在討論著什麼時候去見傅均澤的父母。
原本按照傅均澤的說法,準備安排他父母過來見我媽,畢竟是出於對女方的尊重,卻被我媽連連擺著手拒絕了。
「平時論輩分我還要叫他們叔叔阿姨的,怎麼能讓他們過來呢,我們去你家商量婚事就好。」
一邊談論,我們一邊去了停車場。
快走到車前時,忽然,身後陡然傳來一陣汽車的引擎聲——
我跟在傅均澤身後,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卻隻看見了刺眼的車燈!
還未反應過來,便看見那輛白色轎車陡然加速,朝著我們幾人衝了過來!
電光石火間,我下意識地想要去找傅均澤,嘴裡朝著我媽她們喊道,「快躲開!」
然而,汽車飛速衝過來的那一刻,我們幾人做了不同的反應。
我一隻手護著小腹,伸手想要去推開離我最近的傅均澤。
我媽一臉驚恐地跑過來想要護住我。
而陳叔叔和傅均澤做了相同的動作,他們倆十分默契地跑到了我媽身前,將她推了出去。
一行四人,隻有我獨自暴露在汽車的視野之中。
說來則慢,實際上,從我發現身後有車,到它衝過來,不過是短短幾秒的時間,我們根本來不及仔細思考,完全都是下意識做出的舉動。
在一陣驚呼中,我感覺自己被狠狠撞到,整個人被撞飛出去!
「沐沐!」
「沐沐!」
接連幾道驚呼聲響起在耳邊,我躺倒在地,腦中一片空白。
眼前似乎有些模糊。
「沐沐……」
有人輕輕地碰了碰我手臂,似乎是傅均澤的聲音,他顫抖著念叨我的名字,「沐沐……」
我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目之所及,是他驚慌失措的臉。
我看的有點心疼,想要開口安慰一句,然而下一刻,卻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10
再度醒來時,我已置身醫院。
睜開眼,四處一片雪白。
房間裡坐了幾個人,全部形容憔悴,坐在床邊的,是我媽。
「沐沐!」
她驀地握住我的手,眼眶瞬間紅了,「你總算是醒了……」
頭痛欲裂,身子也十分沉重。
我皺皺眉,「我睡了很久嗎?」
我媽哽咽了一下,「快三天了,你嚇死我了……」
難得看見我媽這副模樣,我有些心疼,啞著嗓子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放心吧。」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媽眼底閃過幾分黯然,卻終究沒有說話。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我媽,我緩緩抬頭,一眼便看見了站在不遠處,一臉緊張的傅均澤。
四目相對,他眼睛亮了幾分,卻又似乎有些不敢面對我,目光有著片刻的閃躲。
是啊。
在面對危險的那一刻,放著自己懷孕著的未婚妻不救,反而撲過去救了她媽媽。
可不可笑?
我忍不住笑了笑,笑這段可悲又可笑的感情。
和他對視了幾秒,我緩緩移開目光,看向了我媽,「媽,孩子……還在嗎?」
其實,這句話問出口的那一刻,我心裡就已經隱隱有了預感。
我昏迷了近三天,腹中孩子又怎麼可能平安無事呢。
果然,答案如我所料。
我媽眼眶通紅,輕輕地摸著我的頭發,輕聲道,「沐沐乖,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以後還會有的……
也就是說……我肚子裡懷著的孩子,那個我和傅均澤的孩子,已經流掉了。
「哦。」
我愣了很久,然ṱũₔ後輕輕應了一聲,「流了……也好。」
也好。
直到這一刻,我才忽然看清,如果真的生下來,成長在一個冷冰冰的家庭裡,大抵也是不會幸福的吧。
見我狀態不對勁,我媽和陳叔叔交換了一下眼神,默契地走出了房間。
病房裡,隻剩下了我和傅均澤。
我垂著眸沉默,他站在不遠處,也一言不發。
病房裡一片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動身,緩緩走了過來。
坐在床邊,傅均澤緩緩握住了我的手,卻又似乎因著我指尖的涼意而愣了一下。
「沐沐……」
他低低出聲,嗓音微啞。
我沉默了幾秒,抬起頭去看他,傅均澤靜靜地看著我,眉心微蹙,雙眼紅的厲害,胡子拉碴地,看起來有些憔悴。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眼底滿是歉然,「沐沐,對不起,孩子……我們還會有的,你別難過。」
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目光從上至下,將他的眉眼緩緩描摹了一番。
這是我從情竇初開時,就愛上的男人啊。
仍舊是熟悉的那張臉,仍舊是那副眉眼,可是……怎麼忽然就覺著有些陌生了呢?
我緩緩抬起手,落在他臉側輕輕撫摸了一下,「沒事。」
鼻尖莫名地有些酸澀,從醒來到現在,包括聽到孩子沒了這個消息,我都沒有哭,現在,我卻莫名地紅了眼。
我靜靜地看著他,「不會再有了。」
傅均澤怔怔地看著我,眼底幾分訝然。
不會再有了。
我指的是孩子,也不隻是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對上我的目光,傅均澤眼眶瞬間再度紅了一圈。
他眉心緊緊蹙起,擰成了一道「川」字。
「沐沐,你別這樣,我們會好的,會……」
他的話說了一半,忽然被我打斷。
「會好的,會對我負責的,會一輩子相敬如賓的,然後呢?然後我們一輩子不見我媽嗎?」
傅均澤的聲音瞬間頓住。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裡酸澀的難受,我卻強忍著不想在他面前落淚。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氤氲的難過,抬頭看他,「傅均澤,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冷靜一下。」
傅均澤沉默很久,最後緩緩點頭。
他俯身,替我蓋上了被角,聲音很輕,「對不起。」
看著那張熟悉至極的臉,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他。
「如果重來一次,你會怎麼選擇?」
他怔了兩秒,隨後看向我,神色認真,「我會救你。」
「真的?」
「真的。」
我將手從被子裡抽出,放在了床邊,「是因為責任嗎?」
他卻再度沉默了。
一秒,兩秒,在我徹底準備放棄時,傅均澤搖搖頭,「沐沐,其實……我特別後悔。」
我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對他有些失望,這個在我眼中多年來一直完美無瑕的男人,這個曾被我視若英雄的存在。
好像有那麼一瞬間,他在我心裡的雕像轟然崩裂,碎了一地。
對,他特別後悔,如果重來一次,他也許真的會選擇救我。
可是,那又如何呢。
在真正的危險來臨的那一刻,盡管我懷著他的孩子,可他仍舊棄我於不顧,奮不顧身地去救了另一個女人。
哪怕,她是我媽,我依舊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