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藥修作為輔助,終究不能代替師門參加仙門大會,所以我選擇了劍修。」
她臉上露出可憐我的模樣,又躊躇了一下,施舍一般道:「其實我不是不可以回師門,隻要師尊同意我將阿尚一起帶回,而你不嫉妒他。隻要我這個同輩中第一元嬰期在,靈雲山在這次的仙門大會上必然能得個好名次。」
我笑了笑:「這些就不勞莊主擔心了。」
步月明自顧說:「一個月,給你們一個月時間。這一個月你們來找我,這條件仍然作數。」
我轉身離開,買了另一家價格便宜適用的靈草。
臨走時,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她體內的金丹已經生了黑絲——可惜這個好苗子!
「一個月內,你要是後悔,想回來,也來得及。」
她笑了:
「我和阿尚琴瑟和諧,得此良配,如若成仙,絕不後悔。實話告訴你,我離開靈雲山並不後悔,但是你們失去了我,卻該仔細籌謀未來的發展了。」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我目光從她脖頸上噬齒的吻痕移開。
5
我帶著靈草回去後,便再也沒有出去。
畢竟要從頭開始修煉,每日的練功、打坐、凝神、修行,耗費了我大部分的時間。
而剩下的時間都給了師門的各位師弟妹。
作為他們的大師兄,必然也得有大師兄的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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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雲山的守山神獸英招被入侵者驚醒那天,我正式取得突破,進入了化神期。
那個化形期的領頭妖修被我一劍斬在地上的時候,他顫抖著求饒。
他們來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連續三個月,山中弟子因闢谷不再下山採買食材、用具,外面的傳言越發離譜,說靈雲山因為修行獨苗被廢,整個靈雲派一蹶不振,隻剩下幾個美貌女弟子,知道這個消息後,他們想著來撿點便宜。
我再問他們是從哪裡知道的。
妖修說是從山下一個賣靈草的老板的英俊夫君那裡聽到的消息。
她說完,立刻補充:「當然,肯定……肯定沒有上仙您英俊。」
她說的這個夫君自然是阿尚。
我對此並不意外,妖之所以為妖,是因為他們少了人的東西。
他們不懂情感,他們審時度勢,尋找最出色的皮囊披在自己身上,謀最好的出處,若是得不到,就玉石俱焚。
上一世的阿尚當眾剝皮自毀,是想拖著靈雲山一起陪葬的。
我想起那一日買完仙草離開時看到的阿尚身影。
他渾身精致裝扮到了極點,連頭發絲的走向都精心安排過,濃烈張揚的脂粉氣即使隔著靈田都能感受到。
他盯步月明很緊。
但那日,步月明卻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他。
她那時一心想要在我面前展示她對師門的「善意」,因為她在意。
修行這麼久,近在咫尺的仙門大會即將開始,她怎麼會真的毫無芥蒂。
妖修還帶來了別的消息。
現在入世的步月明成了香饽饽,好幾個小門派都在賣力招攬她,條件優越,想要她代替自己出席仙門大會。
步月明給他們的答復是一個月後給答復。
這也是她給我說一月之期的原因。
她享受著一如既往被人尊崇的感覺。
但是她不知道,她當年能站到高處,除了她自己,師門和靈雲山為她付出了什麼。
窮盡整個門派的資源澆灌在她身上,人人都渴望著她能為師門爭光。
但是她在奪魁之後,卻輕易放棄了分配的靈石,拿出高風亮節的模樣說所有靈石和資源都應該平均分配。
靈雲山小分得很少,長老以下,甚至沒有幾個弟子能達到結丹期。
這一次,這些曾被她佔用的資源留給了每一個向心修行之人。
6
這個小小的插曲之後,重啟的封山大陣掩映了靈雲山。
這短短的一年,門中仿佛不知日月。
在兩次秘境降臨之時,我憑著記憶帶著師弟師妹前往,抓住最準確的時機,悄無聲息地從中帶走了無數寶貴的修行靈草。
回來的時候,御劍經過了山下,那片靈田依舊如昔。
步月明今日也在,她騎著高頭大馬,身旁是精致的朱紅駿馬並行,後面一眾奴僕緩緩前行。
阿尚伸手去牽她,我看見那慘白的皮囊下,有什麼東西在緩慢蠕動。
不過一年,這半妖幾乎快完成了融合。
他的容貌依然英俊,側頭和步月明接吻的時候,身後的婢女含羞帶怯地看著他,目光幾乎難以移開。
他顯然享受這樣的目光,故意偏身,腰上的香囊顫巍巍地落在地上。
馬車經過後,一個貌美的婢女走上前,將那香囊撿了起來,想偷偷藏入懷中。
下一刻,便看見前面的步月明微微回頭,她手上的劍光一閃,那婢女的手指齊刷刷被切斷。
慘叫聲中,她冷聲說:「你也配撿他的東西。」
阿尚便說:「阿曉,不要為我吃醋。她們第一次見我,難免失態,以後見得多就好了。」
步月明的面上露出幾分得色:「誰叫我的阿尚是天下最英俊的男兒。」
阿尚柔聲:「夫人是天下最好,最厲害的女子,當然要配天下最好的男子。」
堂堂修行者,和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比較。
恃強凌弱。
我收回目光,御劍向前,下面本應是元嬰期的步月明並未察覺,直到我們已經離開,她才似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如今的我憑借幾份仙緣和道恩,修行快到合體期了。
合體期便是元嬰和肉身完全達到合一的狀態。
我幾乎忘記了時間,除了師尊和小師妹霍露偶爾相見,幾乎忙得忘了時間。
這一年中,整個靈雲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修行本就是苦旅,無數的靈草靈藥和取之不竭的丹藥將靈雲山資質最差的小師弟都喂到了金丹期。
這期間,偶爾聽過兩次關於步月明的消息。
她千挑萬選進了一個小門派,才進去就是副掌門,整個門派所有的靈石都盡數歸她使用。
儼然即將到來的仙門大會魁首將成囊中之物。
美人和成功都近在咫尺。
她在某次酒後忽然提起我,說我之前總一副為了她才做藥修的辛苦模樣,現在沒有我,她還不是照樣到了元嬰後期。
是的,花了將近兩年時間,她進了一個小小的層次。
我伸手撫上鏡中的臉。
做藥修的確很辛苦——熬燈、候火、容溫、成丹,每一步都不能錯,所以,那時候的我整日都灰頭土臉,甚至亂糟糟的模樣。
這一世,沒有了她那些嚴苛的用丹計劃耗費時間,加上我的透視能力,制藥變得易如反掌。
重來一次,我也終於有機會看到我本應有的臉。
一張和阿尚並不相同,但更為英武俊美的臉。
7
仙門大會如期舉行。
和其他門派的傾囊而出不同,靈雲山就去了三個人。
我帶隊,師妹霍露和門派修為最低的金丹後期小師弟隨同。
大會在第一大派的擎天殿內舉辦。
和上一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不同實力的門派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靈雲派隻有一個外門弟子來迎接我們。
更多的執事在門口等候那些頭頂光環,可能贏得本次大會的佼佼者。
美麗的女修婀娜前行,姿容出眾的男修英姿颯爽,場面熱鬧非凡。
步月明雖然如上一世一樣出眾,但是少了兩年時間的培養,本應踏入化神期的她還在元嬰後期,得到的待遇跟上一世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
她前進時,所有人都看向她以及她身旁那個唇紅齒白俊美非凡的凡人男子。
今日的阿尚精心打扮過一番,華麗的配飾,連發冠裝飾了上好的靈珠,站在步月明身旁,顯得如此醒目。
他微挺著胸脯,帶著微微的笑,欣然接受那些落在自己身體上的打量目光。
步月明臉上重新露出某種自得和警惕。
真是可悲,曾經的天之驕子,如今的自傲竟然建立在身旁搔首弄姿的男伴身上。
我們戴著半面面具出現時,所有人都在議論那俊美的凡人男子,感慨——難怪步月明為了他拋棄了曾經的同門師弟。
完全不能比啊。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小師妹霍露聽見議論,眉心微蹙,便想要捏動法訣讓那些人閉嘴,我伸手壓下她的動作。
就在這時,一個曾經救過的女修忽然認出了我,輕呼一聲:「南宮師兄。」
所有人的目光循著她的叫聲看向我。
不少人知道我和步月明曾經的關系,畢竟,曾經的步月明那般出眾,我作為她的附屬,也被眾人熟知。
低低的議論聲傳來。
「是他啊?難怪步月明會另擇佳偶,看,連臉都不敢露,想也知道他們倆差距有多大。」
「是啊,靈雲山這麼沒落,還非得為了一己之私逼人家選自己為道侶,害慘了靈雲山。看吧,今年來參會的,就三個人。」
「我聽說靈雲山兩年都沒有開山門,估計是怕守不住山門。」
女修皺眉呵斥:「亂說什麼!南宮師兄是何等人物!你們到時候便知!」
她目光輕蔑掃過阿尚:「便是這樣的俗物,給南宮師兄提鞋都不配。」
場上便有想在阿尚面前表現的女修出言相幫:「俗物?你找一個這樣的俗物給我看看?嫉妒的話都不會說了。那南宮臉都不敢露,我看是個醜八怪吧。」
女修維護我,眼看就要吵起來。
我微笑示意她不必生氣:「我們是來大會比試的,不是來比美的。成或不成,大會場上一試便知。」
我徑直向前,而這時,一旁的阿尚卻似不小心,忽然一晃,手直接抓住了我的面具。
呵,既然要看,便讓你看個清楚。
我沒動,小師妹卻坐不住。
下一刻她的長劍陡然出鞘,揮向阿尚的手,而步月明亦拔劍格擋。
金石擊玉中,是阿尚帶著歉意的輕呼:「哎呀,我不小心……」
我沒有動,任由半面面具被直接扯掉。
一瞬,所有人都安靜了,方才幫腔的女修微微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看著我,阿尚一瞬面無血色。
而女修則一把搶過了將掉落的面具:
「看看吧,什麼叫一個腳指頭都比不上。」
短暫地議論後,有人看向了步月明:
「這……為什麼會舍本逐末,怎麼選的,隻看臉,這是眼瞎吧……」
8
那天晚上,在宴飲中途離開時,我在小道「偶遇」到了步月明。
她換了一身新制仙裙,衣袂飄飄,清雅出塵。
我目不斜視地經過步月明身旁時,她皺眉說:「靈雲山現在已到這般地步了?之前我走時記得那兩位都尚未闢谷……你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帶來。」
隨行的小師弟面淺,漲紅臉憤憤瞪她。
我隻是笑了笑。
她不知道,我們都隱匿了修為,眼下的她在這最末的小師弟面前都走不過三招。
她看著我笑,微微恍惚了一下,又平了聲音:「到底師門一場,隻要你們收起對阿尚的偏見。我這次得到魁首,在靈石的分配上……會酌情考慮的。」
她此刻孤身一人,沒帶阿尚。
因為今日的事情,阿尚已然成了某種揶揄她的笑話,更因為在大會宴飲上,步月明不肯吃他給的半盞殘酒,便和她生了氣。
其他修士看向步月明的目光帶了某種意味深長的嘲弄。
這樣一個不知場合不知輕重,如此膚淺的男人,她究竟是愛上了對方的什麼?
我看了步月明一眼,她的目光定定看著我。
我說:「想要的東西,我們會自己去拿。就不勞姑娘費心了。」
「難道你不信我可以?」她的驕傲一瞬顯露出來,「這些年,我也算是有頭有臉的。」
這兩年,她雖有些荒唐,但仍算得上勤修,而且又得了那小門派的供奉,自視甚高。
但是她不知道,她此刻的金丹早就被侵蝕得即將破碎,那半妖的痕跡浸透了她身體的每一寸。
沒有曾經我一顆一顆量身定制的丹藥加持,她靈脈缺損的部分擁堵凝滯。
這一世,就算她洗筋易骨,也很難突破元嬰期了。
我道:「信不信,比試中一試便知。」
離開之後,小師弟回頭,發現她還站在原地,愣愣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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