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速翻到昨晚的聊天記錄,上面赫然有我昨晚發出的三條語音信息。
最後一條竟然長達六十秒。
我他媽都幹了什麼?
顫抖著手點開第一條語音,一聽,我整個人都不好。
酒精麻痺下,我用一種很怪異的腔調輕聲說:江凜,我要偷偷和你說一件事。
我有種強烈的預感,接下來肯定是地獄修羅場。
頭皮發麻地點開第二條:江凜,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腦子一片空白。
天啊,來個人殺了我,就現在。
我抱著視死如歸的勇氣才敢點開第三條語音。
然後,炸裂。
「江凜,我給你唱首歌吧,我的心為你跳呀跳,我的夢為你笑呀笑,我的情為你為你飄呀飄,我的愛為你燃燒……我好想你,好想你,不露痕跡……我好想你,好想你,卻欺騙自己……」
耳邊充斥著亂七八糟卻撕心裂肺的歌聲,把我一身熱血都給唱涼了。
世界啊,毀滅吧!
我抱著腦袋發瘋在房子裡亂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隻怪這房子太結實。
恰好在這時易夢的電話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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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起來我就崩潰了,「易小夢,友盡了。」
「嗯?」易夢吊著魅惑的尾音,「回魂了?」
「你為什麼不拉住我?」我都要哭出來了。
「為什麼要拉?」
「……」
見我半天不說話,易夢終於正經了點,「晚晚,對自己誠實一點,喜歡就去說,就算結果不如願,也不留遺憾不是?」
易夢這人,總是不著調,這番話實在讓人挺不習慣。
我忍不住揭穿她,「乖,直接笑,別裝。」
「哈哈哈。」易夢不憋著了,一點不客氣地笑出聲,「瞧你這慫樣。」
我無語望天等著她笑完,損友啊。
十幾秒後,易夢收住笑,「我忙去了,你記得吃飯。」
掛電話之前,她還頗為認真地說:「放心吧,勇敢的姑娘一定會有獎賞的。」
落地窗外,城市逐漸歸入黑夜。
我放空思緒,逐漸也平和了下來。
其實易夢說得對,勇敢的姑娘會有獎賞。
這些年,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足夠勇敢的姑娘。
少時風雨飄搖,一路坎坷,我是那麼勇敢的,一步步穿過那片命運的沼澤,終於窺見了遼闊大海。
可我唯獨不相信,在喜歡江凜這件事上,會有任何的獎賞。
我想著怎麼和江凜解釋,把這些事給圓過去,可反復寫了又刪,刪了又寫。
好像怎麼說,都沒有可信度。
也違心。
要命的是,我這反復輸入又沒聲的舉動,被江凜逮住了。
他慢悠悠敲來一句:不知道怎麼編嗎?
「……」我有種被命運扼住喉嚨的窒息。
擺爛了,編不了。
江凜:不燃燒了?
隔著屏幕,我都能想象出他此刻上揚的唇角,又邪又壞。
我認命地回:熄火了。
6
江凜回了一個字:嗯。
我把這默認為他中止聊天的意思,也就識趣地沒再打擾。
又回頭去翻了一下群裡的聊天記錄。
目睹我熱情似火的表白現場,群裡都炸鍋了。
從震驚到捕風捉影的猜測八卦,一群人蓋了千層樓。
他們驚訝於我能暗戀江凜這麼多年,且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
不少人紛紛 江凜,想要探聽他的態度。
可江凜始終沒出現過。
我默然收起群聊,不自覺苦笑。
成年人之間的愛情,點到即止,不回應,便是答案。
其實我一直都那麼清晰地知道答案的,如今真的有了,仍然克制不住地有些酸澀。
我悵然地想,人大抵都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擾一生吧。
不過幸好,我的一生也沒那麼漫長。
吃了飯從易夢家離開,剛回到家。
江凜突然又來消息:這次是準備刪除還是拉黑?
???
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
我隱約察覺到了,江凜有氣。
就因為被我拉黑不爽這麼多年?這位爺氣性不是一般的大啊。
我無奈地回他:不會。
江凜不理人,我開玩笑地哄他:別氣了,這回給你刪我的機會。
吃了藥,腦袋有些昏沉沉的。
將睡去時,我惡作劇地想,到時候就在朋友圈 po 一張大大的黑白遺照,嚇死江凜這個小氣鬼。
到時他就該後悔沒早點拉黑我了。
江凜就這樣躺在我的好友列表裡,我們沒再說過話。
我想,應該再也不會有交集了吧。
幾天後的某個深夜,我從綿長的痛感裡醒來。
意外看到江凜沒頭沒尾的一條信息:電臺。
我茫然問:電臺怎麼了?
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江凜怎麼突然關注起電臺了?
或許是不經意間聽過吧。
凌晨兩點,我猜他大抵是不會回消息,爬起來倒了杯水吞下一把藥。
坐在落地窗前安靜地等著藥效上來。
江凜回了信:失眠。
依舊簡短,依舊讓人難以琢磨。
我不解問:電臺和失眠有什麼聯系嗎?
江凜:你沒有說晚安。
我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慢慢地,心尖尖有莫名的漣漪潋滟蕩漾。
那種幾近荒謬的念頭幾乎破土而出,我自嘲地搖搖頭,怎麼可能呢。
穩了穩心神,我故作俏皮:抬頭,看我的名字。
就算我不說晚安,可我就叫晚安。
江凜還挺配合:看到了。
很難講是為什麼,就是突然覺得,江凜距離我似乎也沒那麼遙遠了。
也或許是此時我疼得太難挨,就想和他多說點話。
我同他講:你知道我為什麼叫晚安嗎?
江凜沒搭腔,我便默認他在等我說下去了。
「我母親常說,睡個好覺,比什麼都重要,所以我就有了這個名字。」
小時候曾覺得這個名字過於平庸。
後來長大了,便也明白了,這名字裡,寄託了母親最好的祝願。
在這個擁擠又嘈雜的人間,我們身如浮萍,彷徨掙扎,能晚晚睡個好覺,想來,即已是幸運。
藥效上來,疼痛感緩慢沉下去,困倦卻再次襲來。
我細細敲下一行字:江凜同學,睡個好覺,晚安。
對話框安靜了幾十秒。
江凜:晚安。
7
聊天頁面安靜了下來。
我的心卻逐漸地,激蕩起難息的波紋。
那一縷惦念多年的月光突然照過來,是驚喜,也是惶恐。
可那月光,分明是我不敢奢求的。
也不能。
沉沉睡去前,我是有些難過的。
想見他啊,可見了又能怎麼樣呢?
早知道就不去同學會了,不見他,也就不會生出來這麼多的不該的念想。
就該讓這秘密,悄悄地,如我一般,在人間消散。
那天過後,我和江凜沒再說過話。
再見他,是在一場婚宴。
高中當了三年班長的姑娘結婚,同學來了一大半。
我被臨時拉去救場,猝不及防地,就被架上了婚禮司儀的位置。
婚禮流程過半時,我在臺上看到了姍姍來遲的江凜。
光影昏昏的角落,他整個人慵懶地揉入暗色,冷硬的輪廓似也柔和了許多。
莫名心跳加速。
喻晚安,有點出息!
心理暗示確實是有用的,至少後半場,我的目光沒再追逐過江凜。
流程走完,晚宴開始,我習慣性地坐到了最角落的一桌。
班長提著裙擺湊過來,「怎麼不去和同學們一起坐?」
她指了指宴會廳另一端,壓著笑,「我特意在江凜他們那一桌給你留了位置。」
「你別取笑我了。」
我知道,她是好心給我機會。
不過,還是委婉地拒絕,「這樣會讓江凜困擾的。」
「困擾?我看不見得。」她煞有其事地晃著手指,「那晚你喝醉了在群裡表白,江凜私底下問了很多同學要你號碼,可這些年你也沒和我們聯系,所以沒人知道你的號碼。」
我有些愕然,笑道:「他可能是想給我打電話讓我閉嘴。」
「那他為什麼不直接在群裡說?」
「他修養高,不想讓我尷尬。」我飛快接話。
「……」她無語地看著我,「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擔心你?」
這回,我失語了。
江凜擔心我?
婚宴廳人聲嘈雜,我怔然許久,自嘲地笑了。
便是江凜真的擔心我,那隻能證明他足夠良善。
酒席豐盛,奈何我實在沒什麼食欲,熬到新人到來敬完酒,便提前離開了。
遠離宴會廳喧囂聲,不承想在門口遇上了老同學。
幾個男人似乎喝了不少,異常興奮地討論著什麼,而安靜置身其中的江凜顯得格外冷淡。
我生怕尷尬,低著頭悄悄從另一邊離開。
已經走出許遠,忽然踩進一個人的影子。
緩緩抬頭,江凜背著光,眉眼覆了圈夜色陰翳,顯得極為鋒利。
但開腔,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調調,「走這麼匆忙?」
我沒想到他會追過來,短暫驚訝後,隨口扯了個理由,「嗯,有點事。」
「哦。」江凜輕飄飄地應了聲。
我總覺得他話猶未盡。
果然,下一秒,他淡扯了扯唇角,意味不明,「還以為你在躲我呢。」
8
「……」
我有種被拿捏了的心虛感。
「怎麼會呢,我就是看人太多了,就躲開了。」我胡扯道,「我比較社恐。」
「是嗎?」江凜氣定神闲地看著人。
我狡辯的欲望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半晌,他兀自轉身,「住哪?我送你。」
我是想拒絕的,又怕顯得矯情。
最後心一橫,坐進了後排。
車開上公路,密閉的空間把人的情緒無限放大。
既尷尬,又難說不欣喜。
我悄悄看江凜,車外掠過的燈影走馬觀花浮沉過眉眼,他的目光很淡地看向前方,沒有開口的打算。
為了避免尷尬,我隻能沒話找話。
「大學畢業後,你去做什麼了呀?」我語氣輕松,試圖把這當作一場正常老同學的敘舊。
江凜言簡意赅,「吃國家飯。」
「???」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江凜沒立刻回答,往後視鏡裡掃了我一眼,奇怪地靜了幾秒。
再開腔,語氣恣意散漫,「嗯,剛出來。」
我震驚得瞪大眼睛,好久說不出話。
「怎麼,怕了?」
「沒……」我慌忙搖頭。
江凜喉間溢出一絲笑,又低又啞敲得人心發顫。
我懷疑他在逗人玩的,但又不敢冒昧追問。
如果是真的,那這些年他肯定經歷了一段特別灰暗的事,再提,難免不禮貌。
空氣歸入沉默,我和江凜都沒再說話。
車安穩停在小區門口,我下車繞到駕駛座旁,「江凜同學,謝謝,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