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燕寧十分茫然的樣子,李貴妃也知道她如今兩耳不聞窗外事,便溫和地對燕寧說道,“馮瑤的孩子夭折了,陛下正安慰九皇子呢。”
“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燕寧不由詫異地問道。
之前九皇子說馮瑤有孕了,可之後燕寧因為診斷出了雙胎,就再也沒怎麼留意過外頭的事。
她都不知道馮瑤的孩子竟然夭折了。
“她之前早產,這些事因你的府裡正熱鬧,因此沒有告訴你讓你們掃興。”因燕寧生產坐月子之後又是洗三百日的,一連串的樂呵的事兒下來,沒有人會拿九皇子的晦氣事來叫燕寧聽見,因此燕寧被蒙在鼓裡。
李貴妃此刻見燕寧臉色有些難過,顯然不是為了馮瑤,而是那個夭折的孩子,便嘆息著說道,“那孩子早產之後的身體就不怎麼好,馮瑤又對這個孩子不怎麼用心,因此這孩子落地沒多久就夭折了。”
李貴妃的確不喜歡馮瑤,可是她卻不是一個會對孩子的夭折感到高興的人,此刻想到那個孩子,她便對燕寧繼續說道,“九皇子最近時常進宮,陛下也說九皇子有些可憐。畢竟,那是他的嫡長子。”
燕寧輕輕地點頭。
她隻是慢慢地說道,“自打我做了母親,才會明白孩子對於母親來說是多麼的重要。雖然出這樣事的是馮瑤,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幸災樂禍。”
如果可以,她希望馮瑤的孩子活著,畢竟那到底是一條小生命。做了母親的人大多都會對小孩子生出慈愛的心,無論那孩子到底父親母親是誰,燕寧都希望他好好兒的。隻是如今聽到那孩子夭折了,燕寧就明白李貴妃之前為什麼沒有叫人告訴她了。
因為她聽到這樣的事的確是難過的。
“那馮瑤呢?”
“聽說是病了。”李貴妃對馮瑤卻一直都是淡淡的,平靜地說道,“不過應該不是傷心兒子夭折。”見燕寧詫異地看著自己,她便笑了笑淡淡地說道,“我聽說那孩子降生之後,她從未抱過一次,也從未親近過一次,還恐那孩子病著過了病氣給她,因此叫人遠遠地把那孩子養在別處的院子裡。也因她這樣冷淡這個孩子,皇子府的人才對孩子不用心,那孩子本就早產體弱,因照顧疏忽才夭折。陛下知道這些事的時候氣九皇子隻知道寵著馮瑤,又可憐他失去兒子,因此對九皇子的態度也說不上是什麼。”
燕寧呆呆地聽著。
“怎麼會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呢?”
就算她的母親當年為了父親殉情撇下她,可也是等理國公府的舅舅們來了,把燕寧親手交給了舅舅們,知道燕寧以後會被照顧得很好才放心地殉情去了。可燕寧想不通馮瑤怎麼會對一個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這麼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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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豫了一下,見李貴妃唏噓了幾聲,咬了咬嘴角小聲兒說道,“娘娘,就算是再狠心的母親,也不可能不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不想看見他一面。如果當真不想要這個孩子,為什麼還要千辛萬苦遭許多的罪,十月懷胎生下他呢?您不覺得很奇怪麼?”
“許是她並不喜歡九皇子,因此才討厭九皇子的兒子吧。”李貴妃便說道。
“如果她不喜歡九皇子的孩子,當初知道自己有孕的時候為什麼不一碗墮胎藥喝下去,叫這個孩子不要折騰自己十個月呢?娘娘,生兒育女對女子來說是一道鬼門關,她既然願意用拼命的心去把孩子生下來,又為什麼對他沒有半分喜愛。我覺得這很矛盾。”
如果燕寧沒有生過孩子,那隻會覺得馮瑤不喜歡這個孩子隻是心性冷酷。可是燕寧剛剛才生了孩子,差點兒丟了性命,雖然楚王沒說,不過燕寧也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虛弱了,這都是為了孩子要付出的。
馮瑤連孩子都不喜歡,竟然會為了這個孩子去冒那麼多的風險……她又不是喜歡九皇子喜歡到拼命也要為他如何如何,這看起來就真的很奇怪。
燕寧說不出奇怪在哪裡。
可是她就是覺得馮瑤對這個孩子的態度格外奇怪。
李貴妃靜靜地聽著,似乎在思索什麼。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摸了摸燕寧的手,柔弱無骨,可是手卻微冷,想到太醫正給燕寧的診斷,再想想那一日楚王府產房外大盆大盆捧出來的血水,李貴妃便緩緩地說道,“我得想想這其中的蹊蹺。”
她的聲音平和,燕寧心裡就放心了,且見此刻阿蓉與十皇子也來給李貴妃請安,阿蓉已經笑眯眯地抱起了長樂,輕輕地親著外甥女胖嘟嘟的小臉兒,燕寧便忍不住笑著說道,“從前大表姐也是這麼親我的!”打小兒,阿蓉也是這麼親她的。
燕寧覺得阿蓉親長樂臉頰叫自己感覺到十分熟悉。
十皇子覺得背後一涼,回頭看向宮殿門口,就見楚王站在門口,正眯著眼睛深深地看了阿蓉片刻。
那眼神……十皇子沒敢鬧騰,夾著尾巴把媳婦給藏在了自己的背後。
楚王心裡冷哼了一聲,走到燕寧的身邊坐下,這才對李貴妃說道,“陛下很快就到。”他難得沒有和皇帝一同過來,李貴妃不由覺得疑惑,然而片刻之後,見皇帝帶著臉色依舊蒼白,帶著幾分憔悴可憐的九皇子來了自己的宮裡。
李貴妃的目光在九皇子的臉上逡巡片刻,便溫和地對皇帝問道,“陛下怎麼瞧著臉色不好?”皇帝的臉色有些不好,李貴妃便多關切了幾分,皇帝卻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一邊從大皇孫的手裡把自己的堂弟長生抱過來,一邊對李貴妃嘆息說道,“不過是為了九皇子罷了。”
九皇子站在皇帝的面前,目光怔怔地看著長生。
他的目光帶著幾分慈愛還有黯然。
皇帝見他依舊傷心,便對他說道,“你坐在一旁就是。”
“父皇別怪兒臣忘形。隻是看見了小叔叔,兒臣就想到了大哥兒。那孩子連個名字都沒有,卻就這麼夭折,兒臣還沒有來得及多疼疼他。”九皇子見長生嘀咕了一聲什麼,蜷縮在皇帝的懷裡哼哼唧唧,似乎格外與皇帝親近,便忍不住露出幾分黯然。
皇帝一愣,見九皇子目光落在長生的身上似乎舍不得轉移,心裡倒是同情九皇子,可是又覺得有些不悅地說道,“長生與大哥兒怎麼可能一樣。那孩子沒福氣,可是長生福氣綿長。”難道九皇子的心裡,楚王世子也是個沒有福氣會夭折的孩子不成?
這話說得真是晦氣。
“父皇,兒臣不是……”
“好了。那孩子已經夭折了,你也該傷心夠了。更何況朕也說過,孩子夭折,也是你們做父親母親的不對!朕聽說那孩子打從降世,你和馮瑤就從未抱過他,親近過他?這簡直就是不負責任!朕從前不提這些,不過是看你們喪子可憐。可是如果你們還要為這些事整日裡哭哭啼啼,那朕也不能容忍。”
皇帝正說著話,就見一隻小爪子探過來,摸了摸他的臉,仿佛是在安慰,一垂頭,就見自己的小堂弟正怯生生地看著自己,仿佛在擔心自己似的。
皇帝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他的目光柔和起來,握住了長生的小手。
一旁長樂探頭看見,見弟弟握住了皇帝的手,便膽子大了,從阿蓉的懷裡爬出來,也去抱皇帝的大腿。
燕寧目瞪口呆地看著兩隻小馬屁精。
“我,我,我沒教過這個。”燕寧弱弱地說道。
李貴妃笑了笑,看向沉默起來的九皇子。
“陛下,九皇子喪子到底心痛,因此說了些不合時宜的話,陛下不要見怪。”
“不管怎樣,也不該攀扯長生。”皇帝不缺皇孫,隻缺堂弟,長生對他來說比九皇子的兒子要緊多了。
九皇子口口聲聲看見長生就想到自己夭折了的兒子,皇帝心裡十分不順耳,此刻見燕寧坐在一旁有些不安的樣子,皇帝便溫和地說道,“王嬸不必擔心。這是孩子們親近朕。朕很高興。”他對燕寧和顏悅色,可是看向九皇子的目光卻帶了幾分不悅,顯然之前對九皇子的可憐也散去了,九皇子急忙跪下,猶豫著對皇帝說道,“兒臣還想求父皇一事。”
“什麼事?”皇帝冷淡地問道。
“父皇,馮瑤才夭折了兒子,心裡悲痛欲絕,還想不開病倒了。”九皇子央求地看著皇帝含淚說道,“父皇當年將她約束在皇子府中叫她不能出門,她這些年過得也苦悶。兒臣隻求父皇能放阿瑤出來走動走動,散散心,起碼叫她的心情能散一散,不然,兒臣隻怕阿瑤的病再也好不了了。”
他膝行了幾步到了皇帝的面前低聲說道,“父皇,阿瑤,阿瑤好歹也是先皇後的嫡親的侄女,兒臣隻求父皇叫阿瑤能出來,哪怕隻有一兩日也好,叫她能有些開心的生活,能……能好好地陪著兒臣。”
他的聲音多了幾分哽咽。
皇帝愣住了,似乎想到了什麼,看著九皇子不說話。
“兒臣與阿瑤是少年結發,父皇,終兒臣的一生,再也不會這樣愛重另一個女子了。兒臣舍不得她。”九皇子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
皇帝看著九皇子,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年輕的時候。
曾經先皇後薨逝的時候,他也曾如九皇子這樣悲痛。
他比九皇子幸運之處,不過是太子健康平安。
可是九皇子卻連兒子都夭折了。
想到這裡,皇帝的臉色帶了幾分柔和,對九皇子說道,“這也不算什麼。當初馮瑤對東宮無狀,因此朕才會禁足她,叫她不許出來吵鬧。若是她如今已經改過,朕也不會對她一個女子斤斤計較。”
更何況逼死九皇子妃這種傳聞,皇帝一點都不喜歡承擔。他沉吟半晌便對九皇子問道,“你最近還時常去沈家麼?”皇帝當初把九皇子塞到沈家去看著長平縣君,九皇子倒是兢兢業業時常去端陽伯府走動,而京都之中也沒有長平縣君對太子的那些指責,因此皇帝對九皇子倒是滿意。
“是。”
“那就暫時不必過去,好生陪著你的皇子妃吧。”皇帝便緩緩地說道,“你先把在朝中的差事都放一放,多陪陪自己的妻子。”
如果從前皇帝可說不出把差事放著先顧著媳婦這樣的話。
可是有了楚王的前車之鑑,皇帝就想,或許做人夫君的對妻子最大的愛惜,就是放下差事去陪伴妻子什麼都不做吧。
因此皇帝給了九皇子好大一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