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早已收起裝出來的嚴肅,眉開眼笑地拉住俞嫣的手,將人拉到身邊坐下,慈聲:“吩咐晚膳備了釀釀愛吃的!”
“太後最疼我啦。”俞嫣眉眼彎彎,是在長輩面前的小女孩嬌憨。
太後重新看向太子,再開口時,語氣裡的慈愛已經淡去,嚴肅地說:“我要叮囑的已經說完,你去吧。”
“是。皇祖母萬安。”趙瓊行了禮,轉身往外走。可是他剛轉身邁了一步,又停下來。他重新轉過身,望向俞嫣,笑著說:“表妹何時出宮?青序在我的東宮,你要和他一起回家嗎?”
俞嫣想了想,昨天晚上姜崢很晚才回家,今日也不知道會不會忙到什麼時候。她說:“不用,不知道他要忙到何時,我自己回家。”
趙瓊沉吟片刻,再道:“一會兒我問問他,若是今晚無事,讓他來接你。”
俞嫣有些敷衍地說:“那麻煩殿下了。”
那一點敷衍,趙瓊聽出來了。他笑笑,沒再說其他,轉身緩步往外走,身後傳來俞嫣和太後說話的聲音。她的聲音裡帶著笑,還帶著一點甜味撒嬌。
趙瓊一直走到門口,終於忍不住回頭望去。
一捧光從窗口照進來,落在太後鎏金的鳳簪,光影折到俞嫣的臉上,讓她的面頰有了刺眼的光芒。刺目得趙瓊不得不眯起眼睛來。
他嘗過太多種女人。溫柔似水的、嫵媚風情的、頗有才學的、無知蠢笨的……甚至是剛烈到一頭撞死在他床上的。
可總缺了一種。
就像……就像俞嫣這樣耀眼的女人。吃起來不知是怎樣的有成就感。
趙瓊收回目光,沉目離去。每當他得了新歡,覺得自己不嘗這一口也無所謂時,俞嫣總是會燦爛出現。撩得他心土幹裂貧瘠,急需溫養。
趙瓊停下腳步,眯著眼去瞧天際燒紅的晚霞。晚霞絢燦,卻連她翩飛的裙角都不如。
一方面,他知道不能再打這個女人的主意。另一方面,又忍不住不甘。他是太子,是未來的九五之尊,天下盡在他腳下,哪個女人動不得?如果連一個女人都得不到,他還怎麼得到全天下的跪拜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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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嫣在太後身邊用過晚膳,還沒出宮,突然下起暴雨。她偏過臉,望向窗外的雨幕。
宮女腳步匆匆地過去關窗,免得雨水掃進來。
俞嫣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太後說:“這麼大的雨不回了,今晚留在我這兒。”
俞嫣垂著眼睛,沒吭聲。她忽然想起來姜崢對她說新婚夫婦成親頭一個月不能分床,不能讓婚床空著。
明明不是個忌諱很多的人,俞嫣在這一刻卻突然想到這習俗。
見她不吭聲,太後忍不住笑:“呦,這是舍不得自己夫君了?”
“才沒有!”俞嫣趕忙反駁,“我剛剛吃東西呢!今晚陪太後。”
這個時候一個小太監腳步匆匆地進來稟話,原是東宮的人來了——姜崢派人詢問俞嫣今天要不要回家。
太後問:“青序還在東宮?”
“是。”小太監稟話,“太子在東宮設晚宴招待寧族、溫塔和河麗族的王族,鴻胪寺幾位官員都在。”
太後笑著不說話,看向俞嫣,等她自己決定。
俞嫣有一點想回家……
她偷偷瞧一眼太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口吻:“等會看看天氣再說,我才不要淋雨回家。”
太後抿一口茶水,笑笑不說話,心裡倒是有些替俞嫣高興的。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外面的暴雨停了。太後這才道:“我要躺下歇著了。你去吧。去找青序,和他一起回家。”
“您怎麼趕我走呀?”俞嫣問。
“快走吧!”太後拍了拍俞嫣的肩頭。
俞嫣站起身,軟軟抱一抱太後,提裙往外走。小轎已經幫她備好,她坐進小轎,往東宮去找姜崢。
到了東宮,小轎停下,俞嫣沒下去,先派人去瞧瞧晚宴結束了沒有。
第55章
晚宴已經進行到尾聲, 很快要散。林宜嘉將俞嫣先請到她身邊。
“沒趕上雨吧?”林宜嘉關切詢問,上下打量著俞嫣。
俞嫣搖頭:“沒有,我從太後那邊出來時已經雨停了。”
林宜嘉抬抬手, 請俞嫣坐。然後偏過臉詢問宮女:“半個時辰前不是已經打算散了?”
宮婢稟話:“原是如此, 可河麗族的小王醉得厲害, 嚷嚷著還要舞姬起舞助興,繼續喝酒。”
林宜嘉皺眉,這醉了酒的男人可是不說理的。
俞嫣原以為這邊就要結束,來了就能見到姜崢和他一起回家, 沒想到又耽擱下來,不由有點不高興。早知道她在太後那邊等著姜崢去接她了。
林宜嘉陪著俞嫣說話,俞嫣有一點沒精神地犯困。她有午休的習慣, 今日午後沒小睡,忍不住打哈欠。
不多時,宮婢進來,向林宜嘉稟話:“藏茉閣的那兩位鬧起來, 還動了手。”
林宜嘉皺眉。她打心底懶得理會太子的那些女人,可她身份擺在這裡, 不能不去處理。她與俞嫣解釋了兩句,便起身過去。她嘆氣, 一遍走一邊忍不住低聲抱怨:“不是一直親如姐妹的?這麼快就鬧起來了……”
沒有林宜嘉說話, 俞嫣更困了, 哈欠連連。
竊藍道:“要不您小睡一會兒?聽那意思, 姑爺那邊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俞嫣搖頭,這裡不是自己家, 她雖犯困倒也睡不著。最後不過是靠在貴妃椅一側,閉目養神。
竊藍以為她睡著了, 悄聲走到一旁跟宮女詢要薄毯。宮女領著她往偏殿去取。
近日天暖,到了夜裡也悶熱。
八角高足桌上博山爐裡飄出細細的一嫋燻香,香氣濃鬱,有茉莉的花香,還有些旁的助眠異香。
俞嫣合著眼,人困得有些迷糊。原以為的小眯解乏並沒有作用,反而人變得越來越困。
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落入她耳,俞嫣也好似反應遲鈍一般,良久才意識到。
不知怎麼的,周遭忽然多出濃鬱的酒氣。濃稠厚重的酒氣越來越近,帶著些許陌生的惡臭。
俞嫣嫌惡地皺眉。
是姜崢來找她了嗎?可他昨日喝了那麼多酒也不會是這樣難聞的味道。俞嫣迷迷糊糊又意識到這裡是太子妃待客的花廳,姜崢身為外男似乎不方便過來?
她在遲鈍的迷糊中,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
眼睑沉重,俞嫣眉心越皺越緊,搭在腿上的手也用力握緊,終是花了些力氣才睜開眼。
入眼,是一張放大的陌生面孔。
“啊!”俞嫣急促地尖叫了一聲,迷糊的困倦頓消,迷離的瞳仁瞬間聚了神。
那是一個男人醉酒後腫紅醜陋的臉龐,肌肉橫生。俞嫣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
“放肆!”俞嫣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腳,一腳踹過去。
醉酒的男人腳步踉跄著向後退了兩步,堪堪站穩。
俞嫣這才更仔細地去瞧這個男人。他衣著打扮明顯不是中原人,花花綠綠的衣衫裹著強壯健碩的身體。身強力壯高大威猛,俞嫣使出全力的一腳也不過因為出其不意,他又醉得厲害才向後退了兩步。
男人望著俞嫣嘿嘿笑了兩聲,口中吐著蠻夷語言,朝俞嫣走過來。
“來人!”俞嫣抓起身邊圓桌上的茶壺,劈頭蓋臉地朝他砸過去。
男人也不躲,茶壺砸在他身上,潑出涼茶,茶壺落了地,清脆一聲響炸裂開。灑出的茶水也濺在俞嫣臉上和裙擺上一些。
趙瓊設的宴已經結束。寧族、溫塔和河麗人按理不能留在東宮,他們在宮外自有安排好的住處。
鴻胪寺卿吳文彥勸阻時,太子笑道:“都喝了不少酒,說不定等會兒還要下雨,今晚就留在東宮就是。難道我的東宮還住不下?”
今日畢竟是太子的私宴,吳文彥便不好再勸。
趙瓊側了側身,望向回來的小太監,微眯著眼睛詢問:“郎助已經安頓好了?”
小太監細著嗓子稟是。
郎助是河麗族這次來京的小王,人生得高大,在他們河麗族是出了名的勇士。這樣強壯的男人卻不勝酒力,今晚醉得厲害。趙瓊笑笑,先將人送去休息。
——送到了林宜嘉待客的花廳。
趙瓊手中捏著酒杯,慢悠悠地轉動。他望著在燈光重影下晃動的酒水,唇角勾出一絲詭異的笑。
想要天上的太陽該怎麼辦?
直接摘日太過顯眼,還容易燙傷。那就先將其拽下來,扔進淤泥裡。
俞嫣和別的女人不一樣,趙瓊心裡終究是有忌憚。想要得手自然不能用以前搶奪別的女子的手段。
正如當日春日宴,他想的從來不是有了肌膚之親再將俞嫣納到身邊,而是吩咐侍衛毀其名節,然後他才能以勉為其難的高姿態將美人攬進懷中。
如今她已嫁為人婦,更該如此。
趙瓊的視線從手中的酒杯移開,緩緩落在姜崢身上。宴上諸人飲酒皆盡興,都有了幾分微醺的醉意,東倒西歪。唯獨姜崢即使喝了很多酒,仍舊眉宇清冷,坐姿挺拔。
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假清高德性。
趙瓊嗤笑。
姜崢對幹淨的講究程度是如何之深,趙瓊太清楚了。他總是嫌女人髒。那如果他的妻子被人玷汙呢?
趙瓊搶女人搶了太多,這次要換個法子。等著姜崢厭棄了俞嫣,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現,把身心皆傷的表妹弄到手。
他可沒有姜崢那樣喜潔的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