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認識李步離這麼久，我沒見過他打架，也沒有見過他不耐煩的樣子。

他在我面前的樣子很好地停在了合適的度量前，什麼都沒有出格，卻什麼都和別人不一樣。

然而，今天的李步離簡直就像被侵犯了領地的狼，沒了嘻嘻哈哈的笑意，隻剩下瞧著就讓人心裡打鼓的兇狠。

他狠狠揍了眼鏡男一頓後，不顧聚會人人驚愕的目光，直接用自己的外套把我裹住，然後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帶離了酒店。

「李步離，疼……」

從看見他這個樣子起，我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種感覺。

渾身血液都被抽送到心髒聚集，怦怦亂跳著，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說不出。

直到悶著頭跟了他好一段路，我這才遲鈍感覺到手腕上的疼痛，弱弱地開Ţŭ̀₃口。

聽見我的聲音，他這才像是醒過神似的，將我放開。

李步離的手勁非常大，才被捏住一會兒的工夫，我的手腕就通紅了一片，看著怪嚇人的。

他看了我的手腕一眼，眉頭皺起，臉上那好像要殺人的暴戾終於消下去了一些。

「小兔子就是嬌氣。」

嘴上這麼說，李步離還是低下了頭，將我的手腕握到手心裡，輕輕揉ṭū́₃搓著。

他身上沒了那種要殺人的狠戾感，我松了口氣，亂蹦的心髒也終於安定了下來。

「謝謝你。」我認真道。

李步離挑挑眉：「之前都知道請客吃飯，現在就隻有一句謝謝？」

Advertisement

已經是傍晚，太陽最後留了一點光線在地平線上，小路上行人寥寥，幾個學生笑嘻嘻交談著走過後，直接就隻剩我和李步離兩個人面對面站著。

不知道為什麼，瞧著他這樣子，我內心那一點的膽怯忽然被燒了個幹淨。

我忽然覺得這是個告白的好時機。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

「……你怎麼看人和妖怪談戀愛這事？」

李步離手一頓，面色立馬變得怪異冷淡起來。

「人是人，妖怪是妖怪，物種都不同，能產生什麼感情？」他嗤笑一聲，松開我的手，「怎麼，突然問這個，你最近小說看多了，也想來場人妖戀了？」

我趕忙搖頭：「不是，不是。」

看李步離這麼排斥的態度，要是我現在告白，又告訴他我是個兔子精，他一準會揍我一頓。

但內心好容易燒幹淨的膽怯還沒有重復誕生，我猶猶豫豫，結結巴巴了半天，沒敢看李步離的臉，小聲道。

「我沒想人妖戀……我就想跟你談戀愛來著……」

以前我也總以為我會跟我媽一樣找個同族，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生。

可後來，我考出了村子，見識到了外面人類光怪陸離的世界，又認識了李步離，他又帶著我見識了更多我沒有見識過的東西。

很難說我對他的感情沒有雛鳥情節的影響，或許我見識不足，或許還有很多比李步離要好的人。

但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和他談戀愛。

即便他看起來好像很討厭妖怪的樣子。

話出口很久，我低著頭，一直沒有等到李步離的回答。

正當我有些失落時，一隻手抓住了我披著的外套，一把將我帶進了懷裡。

李步離深綠色的眼睛忽然急速向我靠近，天旋地轉之中，他額上因為打架而散落的碎發掃在我的額頭，痒得叫我隻想細碎的笑出聲。

「心懷不軌啊，小兔子。」他這樣笑。

「正好，我對你的心思也沒有多正經。」

9

因為李步離討厭人妖戀，交往之後，我簡直是膽戰心驚地瞞著自己的身份，生怕自己一個激動在他面前冒出兔子耳朵，被他討厭。

可誰能想到外表扮相都酷哥一樣的人，談起戀愛之後會變得——這麼黏人！

面對我謹慎保持距離的姿態，李步離一整個不理解加吃醋，每次逗著我湊上去親一口才能哄好。

就連舍友對他的看法也從一開始的：明視你牛逼啊，拿下李步離。

到現在：明視啊，也隻有你能拿下這尊大佛的佩服表情。

而進入冬天之後，李步離的黏人程度簡直更上一層樓。

他開始變得暴躁，隻要見面，就必然要挨著我，非要有點肢體接觸，或者乘著沒人看見親一口才舒服。 

好幾次，我們倆的朋友都露出嫌棄的表情，捂著眼抱怨簡直沒眼看。

而李步離親昵完，面對朋友的抱怨，也隻是勾勾唇炫耀：「怎麼，羨慕我有這麼可愛的女朋友？」

話一說完，對上他那囂張的表情，別人也總是隻能把剩餘的話給咽了回去。

不過親昵歸親昵，他也從來都沒有越矩過，有人在的時候，他想要親近也十分有分寸，不會讓我覺得難受。

隻是隨著日子漸漸步入深冬，他暴躁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親著親著的那種感覺，仿佛像是要把我吞進肚子一樣。

為此，我還犯了點嘀咕，悄悄問了舍友。

「他這樣真的沒事嗎？」

舍友抽著嘴角聽完，一巴掌糊上我的腦袋狠狠蹂躪：「秀恩愛也要有個限度啊喂！」

看著舍友一臉狗糧吃吐的表情，我半信半疑地松了口氣。

說不定……人類也有發情期？隻是他們沒有注意罷了？

果然，人類真是非常奇妙的生物。

我在心裡默默點頭。

臨近寒假前的半個月，社團的最後一次聚餐安排在了農家樂裡，一天一夜，算是給我們這群大一來學校度過的第一個學期做個總結。

或許是因為見多了李步離和我談戀愛後大逆轉的態度，以往怕他的人也起著哄，借著祝我們戀愛長長久久的名頭一起圍攻李步離給他灌酒。

牽著我的青年一句一句將話聽進耳朵，倒是頭一次什麼反駁的話都沒有說，酒全進了肚。

等一頓飯吃完，灌他酒的人倒了，李步離也醉得暈暈忽忽，路都走不穩。

幾個沒喝酒的人認命將這群酒鬼帶回房間，我也將幾乎能將我完全蓋住的李步離背在背上，一步一步挪回了他選好的房間裡。

將人放在床上後，我看著他滿面通紅，好笑地拍拍他的腦袋。

「他們說我倆的好話就這麼讓你開心？」

李步離哼了哼，漂亮的臉露著點傻氣。

「開心。」他鼻子動了動，湊過來蹭著我的手掌，「你和我在一起，我很開心。」

我頓時也跟喝了酒一樣紅起臉，連忙將手抽了出來。

這樣直白的情話在一起後他說了不少，酒後再聽，卻還是動人。

看他醉得一塌糊塗的樣，擔心他宿醉頭痛，我想了想，去到樓下廚房煮了點醒酒湯，給那群醉了的同學分了點，最後端著一杯又回去找李步離。

推開我離開時掩上的房門，剛剛還躺著哼唧的青年正無頭蒼蠅一般地在房裡轉圈，直到我進門，他才眯著眼辨認了一下，走近了我。

我剛想回應，下一秒，我卻在李步離的身後看到了一條不應該屬於人類的東西。

一條狼的尾巴。

隨著他的接近，李步離頭頂的兩隻狼耳朵也慢慢顯現出來，隨著他呼吸的頻率一動一動。

這逼真程度，甚至我都沒有辦法自我欺騙這隻是道具。

李步離是妖怪？

李步離不僅是妖怪，還是我天敵！

直到這一刻，從前許多被我忽略的小細節慢慢浮出水面。

最初我以為的心動，我以為的一見鍾情，許多次我覺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加速，隻不過是我遇見天敵時候正常的生理反應而已。

是因為我第一次遇見非我族類的妖怪，誤會了這種感覺。

我竟然懵懂不知，一個勁地扎了進去，和狼妖談起了戀愛？

手上的玻璃杯滑落在地上，我想跑，李步離卻快我一步一把捉住了我的肩膀。

依舊是親昵時候的力度，我卻突然發現，我根本掙脫不開。

妖怪對於人類有天然力量優勢，但同是妖怪的情況下，兔子精弱小得可憐，根本不可能跟一頭狼妖較勁。

我的背被用力抵在了門上，一條長長的，毛茸茸的尾巴有力地纏住了我——一如它的主人平常做的那樣。

他沒理解我的恐懼來源於何處，見到我在懷裡抖，疑惑地盯著我看了半天，半晌後，他哼著小兔子乖乖的童謠，似乎是想安慰我。

我依舊抖個沒完，身體熟悉他的親昵，腦子卻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很多。

「李步離。」我幾乎快要哭出來，「你能放開我嗎？」

然而，青年隻是露出我們戀ṱù⁸愛時候一貫的笑容。

「小兔子，肉都到了嘴邊，跑不掉的。」

狼在模糊的視野中舔了自己的獠牙。

我閉上眼睛等著疼痛到來，李步離卻停下了ṭūₜ動作，靠在我的身邊，呼吸均勻。

他睡著了。

10

我爸說得沒錯，我果然是一隻傻兔子。

發覺李步離睡著之後，我幾乎是落荒而逃回了宿舍。

舍友見到我一臉驚魂未定，還以為我和李步離吵架，嚷嚷著就說要找他麻煩。

「不用！」

我趕忙阻止了幾個人的動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安撫他們：「是我的問題……不用找他，讓我自己冷靜一下。」

舍友們都是普通的人類，不能嚇到她們，她們也沒有辦法理解我現在的感覺。

李步離知道我是妖怪，或許從一開始見面，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知道。

我卻被他耍著，團團轉了這麼久。

怕他是真，可這麼久的相處，喜歡他也是真，現在一朝得知他可能對我隻有食欲，我是真的難受。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李步離，幹脆就做起了縮頭兔子，躲著不見他 。

社團裡的人還以為我和李步離鬧別扭，一個兩個來解釋那天喝多的事情，我都一一敷衍了過去。

我也知道自己這樣不聽解釋不好，但以隱瞞為開頭的相識，又要我怎麼完全相信他之後的話呢？

我跑他追間，抓不到我的人的李步離越來越暴躁。

聽社團的朋友說，好幾次，李步離因為一點小事都火冒三丈，整個人就跟炸藥桶一樣，誰點都炸。

也因為他這樣，隻不過一個禮拜的工夫，我倆分手的傳聞就漫天亂飛，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原本因為我倆戀愛而消失的追求者又重新出現，好幾次，朋友都欲言又止地想問我，我真的打算和李步離分手了嗎？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忽然就變成這個樣子。

我沒法回答，隻有沉默過去。

其實，憑著李步離的影響，他完全可以讓社團的，或者身邊什麼朋友坑蒙拐騙地逼著我和他見面，聽他說話。

可他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他隻是想著跟我拼耐力和觀察力一樣，隻是一個人過來抓我，每每失利，下次還是一個人孤身來逮我。

還好我們兔子精別的不擅長，逃跑功夫一流。

最後一場試考完，雖然規定的放假時間還沒有到，但屬於我們的寒假已經到來。

我小心觀察了李步離的行程，連忙收拾完行李就準備逃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