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真好。
我抬眼,發現宋清宴正看向我這邊。
他好像勾了勾手,那蝴蝶立刻飛到了我的眼前。
「打開窗戶,把它放出去吧。」
「我來老師!」
一個坐在後排的男生立刻嬉皮笑臉地跑過來開窗戶。
教室裡的吵鬧還在繼續。
宋清宴放下筆,輕聲道:「看你們也沒心學習了,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一時間,睡覺的,吵鬧的,發呆的,全都齊齊抬起頭看向講臺。
宋清宴的視線似乎還停留在我這邊。
「你們知道的吧,我也是從這裡畢業的,當時就坐在劉源那個位置。」
他說著往我這邊抬了抬下巴。
我默默松了口氣。
他看不見我,還好,他看不見我。
畢竟,隻有死人才能看見我。
「我當時的同桌,學習不是特別好,但有次突然進步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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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我纏著宋清宴給我補習了半個月。
「然後我想著應該誇誇她,我就說,你還真有兩把刷子。
「然後她就開始在那兒傻笑,就在我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的時候,她從桌洞裡掏出了兩個新買的杯刷。
「說,你怎麼知道我有兩把刷子。」
最後那句還用了特別傻裡傻氣的語氣。
教室裡瞬間爆發出一陣巨大的笑聲。
我:「……」
宋清宴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啊啊啊啊!
前排的女生抿嘴笑著追問:「後來呢後來呢?」
「後來啊……」
宋清宴笑了笑:「我把她拐回家了,我想看看她腦子裡是不是都是豆腐。」
「籲~」
教室裡變成了起哄的聲音。
不知為何,我眼睛有些酸。
「她說這個世界不好,但她愛著這個世界。」
宋清宴聲音很輕。
「她說,想去看看廣袤無垠的海,高聳入雲的山,會唱歌的鳥,沙沙作響的樹,還有一望無際的田野。
「但最後,她隻留給我了一個墓碑上的二維碼。」
宋清宴的聲音有些落寞,我早已停止的心跳此刻似乎重新跳動了起來。
教室裡氛圍也有些悲傷,最前排的女生小心翼翼地問道:「二維碼?掃出來是什麼?」
隻見宋清宴垂著眸子,清冽的聲音格外好聽:「瘋狂星期四 v 我 50。」
我:「……」
「切……」
教室裡瞬間響起不屑的聲音。
學生們都在埋怨他欺騙他們的感情,隻有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這個世界對我並不好,我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裡,爸媽沒給我起名字,隻叫我招娣。
從我記事起,我就生活在宋清宴家。
他們說,我是被賣去的。
但是其實除了宋家的冷眼,我沒有受過任何欺負。
隻偶爾幹一些家務活,卻也笨手笨腳。
他們總說,不要跟將死之人計較
我不懂這些話,但宋清宴說,我沒必要懂。
大人的事,我永遠不需要懂。
宋清宴還給我起了名字,他說,我不應該為了別人活著,我應該照顧愛惜我自己。
所以叫我,顧惜己。
我和他一直被困在宋家的四合院裡,直到上學的年紀。
我常常和他說,等我長大了,要去看廣袤無垠的海,高聳入雲的山,會唱歌的鳥,沙沙作響的樹,還有一望無際的田野。
但他不知道,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有他在我身邊。
他對我的縫縫補補,讓我嘗試重新去愛這個世界。
後來……嘶,後來怎麼樣來著?
我這才發現,我的記憶裡莫名其妙缺了一塊。
再後來我不知為何回到了自己家,被父母打罵,弟弟嘲諷。
然後慘死荒野。
不過這是為什麼呢?
我不是……被賣到了宋清宴家嗎?
就在我皺眉思考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
6
「叫宋清宴出來!」
外面一聲怒吼。
還伴隨著玻璃破碎的聲音。
教室裡瞬間慌亂了起來。
「別攔我,小心我砍死你們!」
外面的吵鬧聲還在繼續。
我清楚地聽出,這是我弟弟的聲音。
宋清宴安撫了一下教室裡的學生,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我也跟著飄了出去,果不其然在外面看到了瘋魔的顧一鳴。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
顧一鳴就跟著了魔一樣,看到宋清宴就往這邊撲。
保安還沒來,四周的人隻能盡力躲開這個拿刀的瘋子。
宋清宴很輕巧地躲過了顧一鳴的攻擊,並在接下來兩分鍾裡和耍猴一樣把他遛來遛去。
虧我剛才還擔心了兩秒,合著……
不對,顧一鳴不對勁。
「別過來!」
突然,顧一鳴惱羞成怒般地挾持了一個女老師,定睛一看,正是昨天在宋清宴家裡的那位。
此刻女老師的脖子上被鋒利的刀刃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絲,她驚恐得張大嘴巴,豆大的淚珠不斷掉落,卻說不出話來。
我心中一緊,趕緊飄過去,想著能不能做些什麼幹擾他。
可我剛飄過去,後面就傳來一聲急促地呼喊:「回來惜惜!」
我瞬間怔住了,隻見我前面原本還在死死盯著對面的顧一鳴突然僵硬地轉過脖子看向我,一字一頓。
「你、們、都、該、死!」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想往後退,但顧一鳴身上突然出現的黑氣已經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說昨天在貓眼裡我怎麼一點顧一鳴的身影沒看到,我說他現在怎麼跟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樣瘋狂。
能藏到現在,明顯不是個善茬。
但他為什麼要來攻擊我?
信息在我腦海中一點點流逝,我的呼吸越來越緊促。
雖然我一個鬼本身也沒呼吸。
但我要是真的被掐死了,那就是灰飛煙滅了。
此刻我想的居然是我那五十元巨款還沒花。
轟——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在我眼前閃過,我被彈到了一邊,卻不知獲得了什麼柔軟的東西的緩衝。
等我穩住身形,眼前走來兩個熟人。
隻見白無常咧著個大嘴衝我笑道:「新閻王上任,西區所有鬼都必須回去恭迎,請吧娘娘。」
「娘娘?」
我眯了眯眼。
整個冥界能被叫娘娘的隻有鬼王的妻子,也就是鬼後。
此時我的四周還是一片花白,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況。
「不行,我不能走。」
那個被惡鬼附身的瘋子還在這,還不知道會對無辜的人做什麼。
結果隻見黑無常面無表情地附在身邊人耳旁說著什麼:「閻王大人說了,要用哄的。」
「我都死了八百多年了,上哪哄去。」Ŧû₌
白無常咧著嘴咬牙切齒道。
黑無常面色鐵青,僵硬地彎腰看向我:「嗯……跟我們走,有糖吃?」
我:「……」
白無常:「……」
「去去去,你個榆木腦袋。」
白無常嫌棄地推了他一把,然後轉身對我笑道:「作為對強制要求您回去的補償,我們將贈送您一張永久門禁卡,一張鬼市通行券,外贈兩箱白銀一箱黃金。」
「可是……」
「哎呀走吧娘娘!」
下一秒,我隻感覺眼皮沉沉的,直接向後倒去。
四周的白光好像消散了,我重新被熟悉的氣息包圍住。
面前的黑白無常低著頭,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而從後面抱住我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煩地甩了甩手,好像剛剛沾上了什麼髒東西。
但抱著我的那隻手卻非常輕柔。
「唉。」
對方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回家吧。」
7
我再次醒來時,面前是那兩個神色復雜的看門鬼。
他們大概沒見過有鬼壕到拿著無限期門禁卡結果第二天就回來的。
「珍珍,這樣能行嗎?」
轉頭,看到上次在門口內涵我的那隻尖酸刻薄鬼打扮得像隻孔雀。
「放心吧,之前那幾任閻王我都是這樣做的,沒人能抵抗我的魅惑力!」
好家伙,合著我們西區總是換閻王不是因為他們的腦子都是豆腐做的,而是因為有人拿他們的腦子做豆腐腦。
許是我的目光太過明顯,尖酸刻薄鬼一轉頭就看到了我。
「喲,回來了窮鬼,就買到了一天的門禁卡啊?嘖嘖太可憐了,找到家沒有啊哈哈!」
「拉倒吧,都三年沒人給她送過錢了,指不定家裡沒人了呢!」
她旁邊的鬼附和道。
我卻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那衣著暴露的尖酸刻薄鬼。
看得她有些心慌。
甚至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你看什麼!」
我勾了勾嘴角,氣定神闲地站起來靠近她:「喜不喜歡兵姐姐?嗯?」
或許是我氣場突然變強大,她居然害羞地低下了頭:「沒,沒想到你還……」
「伸頸兵,喜不喜歡?說話。」
那尖酸刻薄鬼立刻瞪了我一眼,然後抬起手準備打我,我直接一個噘嘴朝她靠近。
「啊啊啊啊有變態!」
她直接尖叫著扔下另一個鬼跑了。
我做了一個相當油膩的動作看向另一個鬼。
「啊啊啊啊啊!髒了我的鬼眼!」
然後也跑了。
切,沒意思。
我剛往前走了兩步,就看到一大批鬼爭搶著往中心區走。
「今天有大集嗎?」
我跟上一個鬼。
「什麼大集,今天新閻王上任,我們要去恭迎朝拜。」
我似懂非懂地跟著鬼流走。
但奈何前面鬼太多,我隻能在後面依稀看到轎子上身著黑紅色衣裳,戴著銅錢面簾的新任鬼王。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昨天聽到的形容詞。
「膚白貌美大長腿。」
「腹肌八塊,胸肌會動。」
我聞著味就飄過去了。
結果在飄到前幾排的時候,突然被鬼絆了一腳,直接被甩出鬼群,在新鬼王面前摔了個狗啃泥。
轎子停了。
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揉了揉腦袋,抬頭便對上了一雙溫柔的眸子。
就在四周的鬼都屏住呼吸,等待新王當場處理我這個大逆不道的小鬼的時候,我眼前出現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沒事吧?」
盡管對方努力壓低聲音,但我絕對不會認錯自己聽了二十多年的聲音。
哪怕之前幾次我努力說服自己是在做夢,但現在,我徹底蒙了。
我死死地盯著他。
對方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就仗著我慣你。」
ṱū²然後一把把我橫抱起來。
「都摔成小花貓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句曖昧的喊叫。
「哎呀,我摔倒啦~」
是那個尖酸刻薄鬼。
隻見她趴在地上,衣服褪到幾乎要露出大半個胸,正可憐兮兮地盯著這邊。
「馬面。」
鬼王的聲音瞬間低了好幾個度,讓在場的所有鬼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馬面扛著威壓走到前面。
「Ṱů₊就是她之前衝撞了娘娘?」
馬面艱難地回復了一句「是」。
沒辦法,鬼王自帶一種威壓,能壓制住所有鬼差,不然沒法讓他們信服。
而看馬面這連話都說不利索的程度,估計我們的新鬼王,真的有兩把刷子。
「按歷法處置。」我清楚地在他眼裡看到了厭惡。
如果不是太過熟悉,我真的不會把眼前這個殺戮成性的閻羅王和對我永遠包容耐心的宋清宴聯系在一起。
但是,到底是為什麼?
宋清宴死了?怎麼可能?
我明明剛剛還在人間見過他,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他生活得很快樂。
他在帶給別人光。
8
現在整個冥界都在傳,鬼後和鬼王吵架離家出走,鬼王為哄嬌妻配合演戲,結果牽連出一串腐敗組織。
之前附身在顧一鳴身上試圖去害我們的惡鬼也在其中。
宋清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全部處理了,原本混亂不堪的西區幹淨多了。
不過,霸道鬼王愛上我是什麼詭異的戲碼……
我甚至在鬼市看到了關於我倆的本子。
畫得那叫一個惟妙惟肖。
我從一個三年沒人燒紙錢的窮鬼一躍變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鬼後。
他們說,在冥界,活著的人是鬼們最大的底氣。
但現在,我最大的底氣,就在我身邊。
不過其實從上次以後,我就沒再見過宋清宴。
也一直沒找到機會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直覺告訴我,他在躲著我。
於是我開始拿他最開始 v 我的那五十塊錢賄賂鬼差,終於風塵僕僕來到一個犄角旮旯找到了他。
我想都țű̂ₑ沒想就撲了上去。
「抓住你了,別想跑!」
然後才發現對面還有個鬼。
我:「……」
「咳咳咳……」
我訕訕地松開手。
那鬼的裝扮也很華麗,似乎身處高位。
隻見他笑了一下,然後對宋清宴說道:「你有一個很可愛的妻子。
「我大概能理解你當初的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