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知言轉過身看著我,輕輕地喚了聲:「杳杳。」
而顧延始終背對著我,連頭都不曾抬起。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轉身離開。
「杳杳!」
蔣知言追上來。
我快步往外走去。
透過玻璃門的反射,我看見顧延站在江悅面前,牽起那個孩子的手,輕聲細語地說著些什麼。
6
凌晨三點半,不好打車。
寒風呼呼地將我的衣角吹起,因為急著出門,我隻披了件薄風衣。
在十二月底的夜裡顯得格外單薄。
我雙手環胸站在馬路邊上,沒過幾分鍾就有一輛黑色的車停在我面前。
駕駛座的門打開,蔣知言邁步走了出來。
他拉著我的手就往車上塞:「上車,我送你回家。」
我使勁掙了掙,沒掙開。
吹了大半夜的冷風,我隻覺得腦子裡一陣一陣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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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副駕駛座上,蔣知言俯身幫我系好安全帶,然後細心地打開車內暖氣。
我半眯著眼看他做這些,隻在車輛起步後說了句:「我回我那裡。」
車子平穩地行駛,我閉著眼靠在座椅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過了會兒,我睜開眼看見蔣知言正拿著紙巾幫我擦拭。
我「啪」的一聲打掉他的手:「不用你假好心。」
蔣知言沒說話,一直看向前方。
我扯了扯嘴角:「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很高興吧。」
「自以為找到了真愛,結果人家是騙我的,其實根本沒人願意愛我。」
「很蠢很可笑不是嗎?」
說著,我低聲笑起來。
「不是的,杳杳。」蔣知言反駁,「我愛你,我願意愛你。」
「你愛我?真可笑。」
「蔣知言,誰都有資格說愛我,就你沒有!」
從十七歲那年在香樟樹下的一見鍾情,到如今二十八歲的歇斯底裡。
蔣知言擊碎了我對愛情所有美好的幻想,他讓我覺得自己一文不值。
尤其是當江悅帶著孩子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隻感覺到天崩地裂。
讓我意識到替身就是替身。
原來我做的一切都沒用。
以至於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長期處於自我懷疑中。
我開始變得敏感、暴躁、多疑。
直到顧延出現。
他對我說其實我很好。
他表現出來的樣子真的很喜歡我。
我以為我終於扳回一局。
以為自己可以指著蔣知言的鼻子說。
看,也是有人愛我的。
可現在,一切都是假的。
羞恥和痛苦如潮水般將我席卷。
我捂著臉崩潰大哭,突然想起彈幕上的那句話。
【誰讓她是女配呢,注定沒人愛。】
那天晚上,我坐在蔣知言的車裡哭了整整四個小時,到最後哭暈過去。
迷迷糊糊間,我感覺自己靠在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
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7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我掏出手機發現除了有幾個公司領導同事發來詢問發生什麼事的消息外,還有兩個顧延打來的未接電話。
我坐起來向領導補了一個假條,然後朝臥室外面走去。
一打開門,我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我順著這股味道走向廚房,看見蔣知言穿著圍裙站在灶臺邊上,鍋裡正熬著小米粥。
看樣子他是昨晚送我回來後就沒離開。
我瞥了一眼,轉身離開。
這時,大門外響起用鑰匙開鎖的聲音。
我腳步一頓。
這裡的鑰匙我隻給過一個人。
抬頭時,剛好和門外那個人的視線對上。
我眉眼一沉,冷冰冰地看著他:「誰準你過來的?」
許是從來沒被我用這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應對過,顧延愣了一下,然後抬了抬胳膊露出手上提著的外賣袋子。
「我打電話你沒接,我擔心你沒吃飯,買了你最愛吃的那家排骨煲。」
說著,他就要換鞋往裡走。
「滾出去!」
見他一臉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一股無名怒火從我心頭湧起。
憑什麼?
憑什麼這些人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團糟後還能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抄起手邊的東西朝他砸去。
顧延不躲也不避,直直迎了上去。
兩秒鍾後,他頭上蜿蜒流下一道鮮血。
他直勾勾盯著我,眼底的偏執看得人心驚。
他說:「解氣了嗎,沒解氣就再來。」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說什麼,就看見顧延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冰冷而陰沉。
他目光落在我身後,用一種兇狠的眼神看著我身後的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蔣知言冷笑,「我和她之前還是前夫妻的關系,曾經在一個戶口本上,你算什麼?一個處心積慮滿口謊言的第三者?」
顧延抿起唇,緩緩轉頭看向我,眼眸森然:「你也是這麼想的?你要和他復合?」
我眉頭都沒動一下:「關你什麼事。」
「呵。」
顧延沉默了半晌,陰冷的視線在我和蔣知言之間來回掃過。
然後他冷笑一聲,眼裡沒什麼溫度:「你就這麼賤非趕著湊上去拆散人家一家三口?」
「你以為蔣知言和你一樣是才知道那個孩子嗎?他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了,還每個月打生活費過去,每年聖誕節都會借口出差過去一家團聚。」
「他的父母、助理,還有親近的朋友都知道這件事,就你一個人被蒙在鼓裡,就這樣你還要和他復合?」
「夠了!」蔣知言一聲怒吼打斷他的話,隨後一臉蒼白地轉頭看向我,「杳杳,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
他喉嚨發幹,略帶沙啞的嗓音帶著輕顫。
看著眼前這場鬧劇,我動了動唇,略帶幾分自嘲地笑了笑。
「滾出去。」
「你們都給我滾!」
8
蔣知言離開前,還提醒我鍋裡的小米粥已經熬好,讓我趁熱喝。
看著他伏低做小的姿態,我說:「你真讓我感到惡心。」
蔣知言臉色一白,身子晃了一下,幾乎快站不住。
等兩個人相繼離開,我才終於支撐不住慢慢癱跪在地上。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自以為的愛情。
峰回路轉的婚姻。
絕望中出現的救贖。
隻因為我是女配,所以這一切都是假的。
黑暗中,我捂著臉抽泣,空蕩蕩的客廳響起低低的嗚咽聲。
第二天,我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提交了辭呈,無視領導的挽留,我的態度非常堅決,而且要求三日之內辦理離職手續,這個月的工資我也不要了。
回辦公桌收拾東西的時候,以前的同事和組員都湊過來問發生了什麼。
我抿出一抹笑:「沒事,就是想休息一下。」
見問不出來,大家也就散了。
倒是之前玩得好的同事琳達倚在我桌邊,嘖了幾聲:「你現在走多不劃算啊,費心費力帶了太子爺這麼久,再怎麼說也能升兩級。」
我手上動作一頓,偏頭看她:「什麼意思?」
琳達有些驚訝:「你真的不知道?」
見我神情不似作假,她又說:「就是之前分到你組裡的顧延啊,原來他是總公司的太子爺,主動請調來這裡學習的,現在要調回去了。」
「說是回去後直接升任副經理,到時候提拔一下你這個師傅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說著,她還嘟囔了一句:「不僅他爸是董事長,他媽家裡也很有背景,之前你求爺爺告奶奶都沒談下來的那個項目就是他舅舅手下的。」
聞言,一抹白光從我腦海中閃過。
我抓住琳達的手:「你是說 avl 那個項目?」
不明白我為什麼突然激動,琳達點頭,磕磕巴巴回答:「對啊,我也是前幾天看見他和 avl 的人吃飯才發現。」
她掏出手機給我看:「我還拍照了呢。」
「你說他認識這個負責人,怎麼不早說啊。」
沒有仔細聽她說了什麼,我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照片上。
照片裡,顧延身穿一件黑色長款風衣出現在酒店門口,旁邊站著個油膩的中年男人。
顧延嘴上叼著根煙,中年男人正觍著一張諂媚的笑臉給他點煙。
一點也看不出那晚在包廂裡劍拔弩張的氣氛。
莫名地,我笑了一聲。
琳達看我一眼:「你沒事吧。」
我搖頭:「沒事,我就是覺得挺搞笑的。」
這麼大把年齡了,還被個小屁孩兒耍得團團轉,不就是可笑嗎。
9
走到公司大門的時候,我遇到了顧延。
他比之前憔悴了很多,眼窩深陷,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身上的衣服也是皺巴巴的,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頹唐。
聯想到琳達說總部為了把他調回去,特意給了個大項目讓他做,做好了就能名正言順地回去當個副總經理。
但顧延的能力明顯不足以獨立帶項目。
剛剛辦公室裡領導讓我再留一段時間的話外音也就是想讓我幫顧延完成這個項目再走。
我怎麼可能答應。
之前在組裡學習的那幾個月,我也不是沒讓他接觸項目核心,但他那時一門心思放在怎麼勾引我讓我離婚上,什麼也沒學到。
如今變成這樣都是他應得的。
我目光在他身上連一秒都沒停留,徑直朝外走。
顧延攔住我:「談談吧。」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我想走,但顧延拉著我不願意放開。
我不想在公司樓下和他拉拉扯扯,隻好跟著他走到不遠處的甜品店。
坐下後,他點了幾份甜品和飲料,都是我喜歡吃的。
見狀我扯著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顧延看到後像是被刺了一下,臉上劃過一抹痛意。
他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真可笑。
顧延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蔣知言也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那是我自己活該嗎?
見我沒反應,顧延繼續說:「江悅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姐姐,小時候我身體不好經常被人欺負,是她一直保護我,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歡她。」
「後來她家裡出了一些事情,不得已和當時的男朋友分手去國外,我們也斷了聯系。」
「再次遇到她是在去年,她向我哭訴說因為你不願意離婚,導致她帶著孩子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說著,他抬頭看向我:「蔣知言真的挺愛她的, 現在兩個人孩子都這麼大了, 你早點放下對大家來說都算是件好事。」
聞言, 我點點頭:「我知道。」
不就是放下嗎, 我當然能放下。
不想再聽他自以為苦口婆心的勸誡, 我站起身就要走。
顧延突然伸手抓住我:「其實, 我除了最開始是騙你的,後來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我們在一起吧, 就和以前一樣。」
他抬頭, 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看著我。
我扯著嘴角上揚, 面露諷刺:「我之前一直覺得蔣知言惡心,其實你也挺惡心的。」
對上他震驚的臉,我緩緩開口:「那次我在酒局上差點被人猥褻, 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顧延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他張了好幾次口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我嗤笑一聲, 端起桌上滾燙的咖啡朝他臉上潑去。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10
從甜品店裡走出來,我訂了最近的一班航班。
然後給家政公司和房東發去消息,徹底從這座城市剝離出來。
上飛機前, 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把之前收集到的所有證據分批打包發給了各個娛樂財經小報,還有網上那些以博人眼球為目的的臭名昭著博主。
不出半個小時, 蔣知言、顧延還有江悅三人的八卦就遍布全網。
那些照片我統統都沒有打碼。
包括那個隻有五歲的孩子。
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
蔣氏和顧氏的股價大跳水, 一夜之間蒸發了上億。
蔣知言被迫退出股東大會,被安排到一個邊邊角角的小公司。
顧延回總公司的計劃失敗,而且在丟掉手裡的項目後也離開了分公司。
江悅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罵,他的孩子在學校也被排擠。
這還沒完。
我手裡的證據沒有一次性放出去。
一旦他們生活事業有半點起色, 我就會再次用相同的手法把他們打回地獄。
江悅不知道從哪兒拿到了我的新手機號。
她打電話來的時候, 我在斯圖爾特島看極光。
電話那頭是江悅崩潰的聲音:「你到底怎麼做才能放過我們!」
「孩子是無辜的,你怎麼對我都行,你放過他好不好!」
我當然知道她為什麼要打這通電話。
前段時間她給孩子轉了學, 帶著孩子搬到另一座城市。
她自以為那裡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往,開開心心過了一天。
當天晚上還問了兒子在學校怎麼樣。
冬冬說同學們都很好。
母子倆以為終於擺脫了以前的陰影, 抱在一起睡了個好覺。
但第二天再睜眼, 一切都變了。
江悅的領導要以作風問題開除她, 冬冬新學校的同學也和以前一樣孤立排擠他。
江悅實在撐不住了,在電話那頭一邊哭一邊對我說對不起。
我聽了一會兒後直接掛斷。
這幾年, 蔣知言和顧延也不是沒和我打過電話,但我都沒接。
琳達說蔣知言工作上拼命談合作,給自己喝出了幾次胃出血。
他自己沒當一回事, 後來檢查出胃癌。
男人穿著騷包的黑色絲質襯衣,最上面兩顆扣子解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和鎖骨。
「人也」而顧延離開公司後重新當起了二世祖,被人哄著吸了。
有一次玩嗨了跑去開賽車,撞斷護欄摔下了山崖。
「他也是有病, 都摔成那樣了也不打 120,硬是連續撥了七個沒人接的電話。」
聞言, 我愣了一下。
突然想起, 是有一天,我手機上多了七個顧延的未接來電。
「後來呢?」我問。
「錯過最佳治療時間, 現在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唄。」
和琳達聊完, 我重新回到工作室。
決心離開後, 我選了一個國外的童話小鎮定居。
本來想靠著這些年存下來的積蓄加上和蔣知言離婚時分到的錢,安逸地過完下半輩子。
但後來我想,我為什麼要因為那些人渣放棄自己多年來的學識。
於是我自己開了一家小公司, 重新拾起了專業技能。
空闲時我就窩在沙發裡看劇。
或者幫隔壁鄰居遛遛狗。
也許我以後還會找到伴侶,也許不會。
人生很長,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