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忽然騰空,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阿娘震驚的瞪圓了眼睛,但礙於人多,沒多問。
被眾人圍觀著,我不免有些羞窘:「小叔,你快把我放下!我能走!」
就在這時,裴淮寂開了腔,語氣硬邦邦的:「你受了傷。」
我:「……」
13
他一路送我去了醫館。
一路上,我才發現跟在他身後有好些年輕副官。
這才想起,他應是來兌現當日諾言的。
隻是來的不巧,正好遇上我受傷。
我偷偷拿目光去覷那些年輕副官,相貌雖算不得一等一的俊,但眉目清朗,又有著一股子正氣,隻是不曉得品行如何,若是合適,相處一番也不是不行。
也好過阿爹總為我的婚事發愁。
正想到此處,小腿處忽然被握了下。
我疼的嘶了聲,回過神來,低下頭,就見裴淮寂正蹲在我旁邊,大手握住我的小腿,見我看去,神情緩和了些:「別怕,沒骨折。」
坐堂的大夫見他是個熟手,也沒說什麼,替我看了傷,敷了藥,包扎好後,又匆匆去看下一個病患了。
一時間,氣氛陷入死寂。
我瞧了眼風塵僕僕的他們,想起那日說的,忙道:「去我家的客棧吧,我請諸位用飯。」
Advertisement
幾個年輕副官熱情好說話,紛紛應下。
裴淮寂唇線抿了抿,可到底什麼也沒說。
14
一行人去了客棧,我拄著拐杖,吩咐廚子多做幾個菜招待。
等吃完飯,我又讓掌櫃的給他們每人安排了上房。
等其他幾人上了樓,我與裴淮寂面面相覷,實在找不到話,腦子一空,一句話不經思考便脫口而出:「小叔,你身邊的那幾位年輕副官,哪個要與我相看呀?」
面前,男人正襟危坐著,聞言頓了下,眼皮掀起,凝視著我沉默片刻,吐出一句:「他們都已成家了。」
啊?那便是我誤會了?
我的臉唰一下紅了,羞的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
但就在這時,一道聲音打斷了我的窘迫:「哎,這上房還真是不錯,不枉費咱們特意來揚州城一趟——」
我仰頭,就見一名副官不知何時跑了下來,笑嘻嘻的,忽然聽見裴淮寂的話,訝然的瞪圓了眼睛,指了指自己,驚疑道:「將軍,我還沒成家呢!老吳也還沒……」
裴淮寂一個眼刀飛過去。
我:「?」
副官:「??」
他的眼珠子在我和裴淮寂身上轉了幾圈,嘴角一咧,扭頭衝我擠眉弄眼:「對對對,我們都成家了!就將軍還沒呢!不過也快了!」
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男人藏在黑發下的耳尖好似紅了。
15
裴淮寂在揚州留了足足兩月,先是幫著地方官安置好了流民,後又是去剿了匪。
我腿傷不便,他二話沒說,接管了我的任務,每日在粥棚施粥。
他長得兇,氣勢足,倒是沒有流民作亂。
阿娘瞧的多了,沒忍住對我說:「這人還真是不錯。」
我明白阿娘的意思,隻是聽那副官的意思,裴淮寂要娶妻了?
……
也是應當的。
隻是不知為何,胸腔內竟有些發悶。
但我沒想到,等到入夜的時候,會在飯桌上見到裴淮寂。
阿爹朝我努了努嘴:「閨女啊,裴小將軍人品端方,是個可託付的。」
這下換我驚訝了。
之後聽阿爹說,裴淮寂打了勝戰,在殿前求了金銀珠寶,第一時間給阿爹去了信,道明求娶之意。
也是因此,沈家有這麼多的銀子能用來做善事。
可相處多日。
裴淮寂隻字未提。
我又是驚訝又是茫然,還夾雜了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好。
隻等飯後,送他出門時,沒忍住問:「你怎麼突然求娶我啊?……還有,怎麼不提前說?」
一連兩個問題拋出。
男人的腳步微頓,回頭,眸色認真:「那日你贈我萬兩銀時,我便想娶你了,隻是我們相處不多,不甚了解,這兩月,想你多了解我一些,再做決定。」
他知曉那萬兩銀是怎麼來的。
她在謝家受盡了委屈,退婚得的這筆銀子,卻在得知邊境有難時,毫不猶豫將一萬兩盡數贈他。
這樣的好姑娘,合該被好好呵護的。
我怔忡的望著他,心中莫名有些松動。
驀得。
他又補上一句:「你阿姊和外甥也很想你。」
見他偷偷看我,我莫名覺著有些好笑,抿唇笑開:「嗯,那一起去京城?」
聽見這話,男人的眸光亮了下,唇角上揚:「好。」
16
裴家的小將軍要成婚了,這個消息不過幾日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裴家如今剛打了勝戰,正得陛下寵幸,上趕著結交的人大把。
謝南序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命人備好了一份厚禮,親自上門慶賀。
但他沒想到的是。
會在人群裡,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手執團扇,與裴淮寂一道拜了堂。
敏阿姊站在一旁,笑的合不攏嘴。
婆母是個性情寡淡的,也不多為難我,淡然的喝了茶。
待流程結束,我由丫鬟攙扶著往新房去,可一轉身,卻撞上謝南序的目光。
他的眼裡有震驚,有錯愕,也有深藏的不甘。
我什麼也沒說。
兀自越過他,去了新房。
謝南序呆呆的目送我的身影遠去,旁邊有相熟的友人拍他:「哎,我怎麼瞧著那新娘子眼熟的緊,與你那青梅好生相似。」
「……」謝南序嘴唇蠕動了下,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大抵在想——
我怎麼會嫁給裴淮寂?
我又怎麼能嫁給裴淮寂?
17
坐在新房裡的時候,我想到謝南序方才的神情,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我不嫁他,他應當是高興的吧?
又何必再惺惺作態?
思緒千回百轉,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我的心尖沒由來的一緊,指尖下意識攥緊了裙擺。
伴隨著「嘎吱」一聲,男人推門而入。
我淺淺抬眼,正巧撞上男人深邃的黑眸,燭火跳躍著,他的面頰有些紅,同手同腳的朝我走來,喚了聲:「阿槿。」
我略頷首,眼神掃過桌上的合卺酒。
他似是也注意到了,趕忙端來與我同飲,待喝了酒,我抿了抿唇,腦海中想著出嫁前母親給我塞得那個小本子,皙白的臉龐慢慢爬上紅暈。
可我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他過來。
抬眼去看,就見他翻箱倒櫃。
我一頭霧水:「你在找什麼?」
裴淮寂也不知從哪掏出來好幾個匣子,全捧了送到我跟前:「諾,這是我全部家當,以後掙得也都給你。」
我更疑惑,推拒說:「我,我不用那麼多。」
母親給了我許多陪嫁。
但裴淮寂卻很認真:「將軍府不比謝家有錢,嫁我,是你委屈了。」
我默了下,沒忍住笑:「便是謝家再有錢,我也隻嫁你。」
阿槿要嫁的郎君。
從來就不是以家產多少來論高低的。
謝南序負我。
我將婚事換了萬兩銀,是斷了這門婚事,也斷了自己的念想。
話落。
久久沒聽見他出聲,我笑著望他,卻見他直勾勾的盯著我,眼底染上欲色。
我忙別過臉去,低聲說:「把匣子放下,去洗漱吧。」
「好。」他啞了嗓。
等我洗漱完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床邊了,我的目光不自覺往下一掃。
他隻著褻褲,腰胯間一塊突出。
對上我的目光,他眼底的欲色欲濃,似有火焰在燒,再忍不住,一把將我拉至懷裡。
他的身材寬大,能夠完全圈住我。
粗糙的大手掐住我的腰眼,我耐不住痒意,推他:「別掐,痒。」
男人的喉結快速滾動了下, 熾熱的吻就落在我的唇上,帶著急切, 卻又極致的溫柔。
紅帳落下。
燭火泣淚,一夜未滅。
18
等到第二日清晨, 我聽人說。
謝家郎君在將軍府外站了一夜未走。
不過我也沒在意。
隻是與敏阿姊相見時,別提有多高興了:「阿姊!」
「如今該叫一聲嫂嫂了。」旁邊, 與裴淮寂有幾分相似的男子淡笑著糾正。
這應當就是裴淮寂的大哥, 裴淮初了。
比起裴淮寂的冷峻, 裴淮初溫潤許多。
我叫了聲:「大哥安好,嫂嫂安好。」
敏阿姊連連應了,握住我的手, 哎喲了聲:「你不知道,我得知你嫁過來, 我昨晚上高興的一晚上沒睡著覺!將來他們倆要是都去打仗了,咱姐倆也不孤單。」
我也歡喜, 忙說:「那到時候再請個揚州的廚娘……」
「哎對對對,最好再搭個戲班子,咱倆一塊聽戲吃果子!」
「……」
驀得,腰間多了一隻手。
裴淮寂低下頭, 溫熱的呼吸灑在我脖頸間,幽幽道:「要讓娘子失望了, 蠻夷被打跑了, 十年裡應該不會再來了。」
裴淮初也笑, 冷飕飕的:「是呢, 以後我們都在家陪你們。」
我和敏阿姊對視一眼, 同時嘆了口氣。
見狀, 兩人俱黑了臉。
19
後來。
我懷孕七月的時候聽說謝家被查出貪汙。
謝家滿門被抄,判的流放,謝家表妹一家也被牽連。
聽人說, 謝南序本是與阿喬姑娘定了親, 但查出貪汙後,事情還沒定性,那許家便第一時間取消了婚約,撇清了關系。
我聽後也沒什麼想法, 隻是忽然想到。
當年他謝家清貧, 仍重情重義。
如今謝家滔天富貴,卻糟踐真心。
落得如此下場。
也當是報應。
謝南序番外
謝家被查出貪汙那日, 阿喬的家人來了。
來退婚。
謝南序沒想到一向對他溫柔小意的人在婚事上如此決絕。
他去見了阿喬一面,隔著門。
我起初生氣,但母親勸我忍,說大家族規矩多,不好還沒過門就得罪了人家。
「(餘」當年她什麼也沒說。
隻是在心裡想。
謝家郎君, 實不是可託付的。
奈何家族想與謝家聯姻, 她不得不與他交好。
如今謝家落難,她自然不想在與他沾上關系。
裴家新婦的事她也聽說了。
那日湖面匆匆一瞥,她隻覺那姑娘可憐, 被人戲耍, 可事後想起,又覺愧疚。
若非她親近謝南序,那位阿槿姑娘本不必受辱。
如今她有了好歸宿, 她也去送了一份禮。
願她與郎君和和美美。
至於謝南序,自該有他的流放路要走。
許家的大門在謝南序面前關上。
許喬的無情讓謝南序想到了當年那個對他不離不棄的沈阿槿。
可他辜負了她。
餘生,也終不會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