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提前看一看鏡子裡的面相了。
昏沉之間,我聽到了父皇和皇祖母的苦苦哀求,他們不停地祈求上天,不要將我的性命收走。
全然不懼蠱毒的危險性。
「阿寶,你快醒來罷,父皇上次給你裁的龍袍都不合身了。」
「哀家不要孫子了,阿寶快醒醒……」
宋流兒始終陪伴在我身側,事事照料。
民間不知何時有了傳言。
說皇太女楚流徽乃妖星下凡,喬貴妃腹中的小皇子才是福星,更是真正的真龍天子。
妖星被福星所克,注定成不了氣候。
當晚,好幾個日夜沒睡的楚元帝就捧著一碗墮胎藥給喬貴妃,命其灌入喉中,當場見紅。
我昏睡的第十日,氣息已經微弱到時有時無,宮中已經提前備好了喪儀。
帝悲坳不已。
太後年紀大了,也跟著病倒在床。
老父親守在我床榻前整夜未眠,顫抖的手指將我的發絲撫平:「朕親手將你一點點養大,如今還要親手將你送走。
「阿寶,我如何舍得啊!」
就在天邊泛出第一縷晨光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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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千裡的裴舟,跑死了兩匹馬後終於送回了解除蠱毒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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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茫著睜開眼,被嚇了一跳。
「阿爹?你這個時辰不上朝,在兒臣這做啥呢?」
人前威嚴十足的楚元帝眸中淚光閃爍,幾度哽咽到說不出話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這次得好好感謝裴家小子,他生母正是蠱毒一脈的傳人,費了不少工夫才把解藥取回來。」
裴舟……
我的心間泛起漣漪,還沒掀起波瀾,就聽到父皇咬牙切齒地道:
「若是你就此去了,朕定讓舉國上下為你陪葬。」找不到真兇就全都毀滅吧。
「咳咳。」我被口水嗆到了,連忙阻止暴君版本的老父親,「使不得!」
伺候的宮女聽到動靜,上前來伺候我洗臉漱口。
看到我恢復生龍活虎的模樣,老父親欣慰地摸了摸白須,方才嘆氣道:
「朕廢了你母後的後位,將她幽禁於冷宮中,阿寶莫要怪父皇,再留她折騰下去,實屬不得安寧。」
楚元帝能忍耐發妻的各種作妖,唯獨不能忍她對唯一的子嗣動手。
我點點頭:「父皇的苦心,阿寶都知道。」
「喬貴妃腹中的孩子你也不用擔心,那不是朕的種。」
「啊??」
聽到這,我十分震驚地抬起腦袋。
楚元帝摸了摸日漸變禿的頭頂,很是傷感:「朕老了,她便和秦王勾搭上了,殊不知宮裡到處都是朕的眼目。
「也就隻有他一個外男時不時進宮來拜見母後,這麼蠢居然還想著要造反。」
我:信息量可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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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臥床休息了幾日,經太醫確認痊愈後,我先去看望了皇祖母。
病倒如抽絲,老人家躺在床上,緊握著我的手哀求道:「留你……留你叔叔一條性命。」
「好。」
隨後,我便去冷宮中探望生身母親。
破敗不堪的紅牆角栽種著朵朵蠟梅,一道瘦弱的身影倚靠在窗臺處,短短數日,那張精心保養的面容便蒼老了不少。
屋內同樣雜亂,連個燒火盆也無。
「母後。」
她抬起頭,突然朝我撲過來。
「你怎麼還沒死!」
「兒臣死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呵呵呵……」江皇後瘋狂地斥罵著,柔和秀美的臉龐變得猙獰,「你分明就是個災星禍害!
「本宮的青綺因你而亡,就連江家你也不放過!
「隻要你死了,陛下就會寵幸本宮,屆時本宮就能再生一個小皇子,萬不可能像你這般冷血無情,連親舅舅外祖父都不救!」
多好笑的理由。
「你說錯了。」
此時此刻,我的心中再無半分動容。
「您都能對親女兒動手,兒臣對江家冷眼旁觀,又有何稀奇?
「這,才是一脈相承啊。
「您費盡心思想要為我添個弟弟,卻忘了,我登基您也能當上太後。」
江皇後微怔愣住,跌坐在原地,眼中彌漫出無盡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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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養好了,自然得回尚書房讀書。
老太傅年紀大了,教學先生又換成了另外幾人。
裴舟見我踏進屋檐,眼眸不自覺地亮起,隨即不知想到什麼又暗淡了回去。
「殿下!」宋流兒衝上前,狠狠抱住我吸了吸氣,「您還活著,實在是太好了。」
「大難不死。」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沒多謝你這些日的照顧。」
宋流兒圓潤的臉盤長開後十分討喜。
她笑道:「殿下不用與我說謝,您的大恩大德,流兒永遠記得。」
我瞧著她面容上越發明顯的天命之相,提示道:「流兒,你有沒有覺得,其實你和宋夫人長得很相似呢?」
少女微愣了一瞬。
她將視線投向不遠處亭子裡在和秦王世子打鬧的宋嬌嬌,眼神十分復雜。
「兒時曾奢望過,如今卻不想了。
「屬於你的東西,總歸不能讓人輕易拿走。」
勸說完,我奔向裴舟,掏出一塊慄子糕遞過去:「謝禮。」
少年郎輕笑,熟練地接過用紙帕包好,他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殿下,舟不想要糕點。」
「那你想要什麼。」我思索著。
「你。」
這一聲呢喃太輕,隨風飄到了遠方,微不可聞。
我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什麼?」
「沒什麼,說笑話罷了,隻要是殿下送的,我都喜歡。」
裴舟垂眸,收回了難以言喻的心思。
「我知道了!」
我拍手,一錘定音:「恰逢乞巧節有個燈會,你隨孤一同去,孤給你買來最大最亮的那頂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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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乞巧節還沒到,秦王便舉旗造反了。
好在朝廷早有防備,並沒有被打得措手不及,損失不大。
因為賑災及時,百姓對楚元帝和皇太女感恩不已,紛紛唾棄著秦王這個逆賊。
關鍵是,盤踞於邊疆的異族到了冬天,正虎視眈眈想入侵,二者一拍即合當即選擇聯合。
西蠻部落也不太安分。
內憂外患之際,我忙得腳不沾地。
父皇讓我親自領兵,前去秦州收復失地。
「兵權,得你親自去收服,將士們才會聽你的。」
他老了,不可能庇護我一輩子都在羽翼下。
聞言,我欣然同意。
多年習武,不就是為了御駕親徵嘛!
雖然如今我還隻是個皇太女。
宋流兒留在東宮為我處理事務,裴舟則充當我的狗頭軍師。
在秦王造反的那一刻,秦王世子楚秦珏就成了階下囚。
隔日,宋家便給宋嬌嬌訂下了一門親事,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據監視的暗衛所述,宋嬌嬌十分不情願,哭著喊著說楚秦珏才是日後的天子,我不過是個冒牌貨之類的話語。
對此我沒什麼反應,一旁的宋流兒聽後卻憤怒不已。
在我領兵出徵的第二天,她便帶著關於身世的證據,踏進了宋夫人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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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身邊人的面相來預測福禍,我很順利地到達了秦州,路上半分損失都無。
秦王的勢力猶如一盤散土之沙,難搞的是那群異族,和他們私鑄的鐵器。
於是我開始改造弩箭和投石車。
在殺傷力極強能連發的弓弩面前,秦王軍隊節節敗退。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最後一戰中,我意外跌落懸崖,身側的裴舟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來。
好在懸崖底是條河流。
我受了點輕傷,墊在我身下的裴舟卻昏迷了過去。
少年臉如瓷玉,完美繼承了父親的樣貌,甚至青出於藍。
我撕下衣角,簡陋地給他包扎好傷口,背起人找了個石洞避寒。
毫不客氣地說,這是我人生中經歷過最苦的日子了,隻好祈禱著屬下們快點找過來。
到了傍晚,我剛撿到木枝鑽木燒起柴火,忽見火光在少年郎的面容上跳躍。
雙眼緊閉的裴舟臉色泛起潮紅,不停低聲喊著:
「流徽,流徽……」
我頓時愣住,用手摸上他額頭。
「完了,不會是燒壞了吧。」
夜晚寒冷,裴舟發起了高燒,一會喊著我的名字一會喊著冷。
沒辦法,我隻好脫下兩人的外裳,靠近用體溫為他取暖。
在解下裴舟的青衫時,我看到了他心口處一道愈合未久的疤痕。
突然想起,曾經聽太醫念叨過的話語。
「失心蠱解藥之所以難尋,是因為需要有心頭血為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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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之際。
裴舟睜開眼,瞧見兩人相擁的場景,白玉般的耳尖紅得滴血。
「殿下,對……對不起,是我冒犯了。」
我微微一笑,高舉起手,露出掌心處用布條裹住的螢火蟲。
「看,孤為你做的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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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找來得很快。
秦王的勢力已被全然消滅,算得上是滿載而歸。
班師回朝的時候,將士們望著我的眼神裡已經充滿了敬意。
沒人會不喜歡一個能將死亡率降至最低的主帥。
班師回朝的路上,我和裴舟之間的氣氛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
父皇為了迎接我,一大早就站在了城牆上。
還有自發前來的百姓們。
我提起紅纓槍,策馬騎行至城門下:「兒臣,幸不辱命!」
人潮人海的歡呼,皆是對我的歌頌。
回到東宮後,我才知曉宋流兒上門去揭開了自己的身世。
她找到了當年的接生婆,證實了自己身上的胎記。
其實不用胎記,宋將軍也會相信。
因為宋流兒和年輕時的宋夫人長得太像了,宋嬌嬌不像他也不像夫人,反而有些像皇後。
接生婆聲稱是受到皇後安排,才將表小姐的孩子和宋夫人的交換。
那位表小姐曾是我名義上江舅舅的外室,宋嬌嬌正是那位差點替代我的表姐。
所以江皇後才對宋嬌嬌另眼相待。
宋流兒顧及我,加上她並不想與宋家人相認,一開始是打算裝作不知道的。
奈何氣不過宋嬌嬌對我的「汙蔑」。
「她既然仗著家世有恃無恐,那我便讓其失去靠山!」
我看著她氣紅的雙眼,轉頭就把宋嬌嬌添上了流放名單。
該是她的,可不能少。
「唉,孤真是良善,想必她應該很樂意去和親人團聚。」
裴舟憋笑,眼眸彎成一輪月牙兒:「嗯,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這次,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丟掉,那些有想法的公子們送來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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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殘了一雙腿,被幽禁於行宮。
楚秦珏則是和宋嬌嬌一同流放去西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