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一個刀疤臉大漢聽到動靜走下來,拎起手裡的斧頭恐嚇:
「再瞎嚷嚷,老子先砍了你!」
楚秦珏噤聲了。
等刀疤臉離開後,宋嬌嬌轉過身,鋪天蓋地的埋怨撲向我。
「都怪你!要不是你亂跑,我們怎麼可能會被抓到這個破地方!」
我無辜地眨了眨眼:「又沒讓你們尾隨。」
裴舟皺了皺眉,將我護在身後:「注意你們說話的態度,現在還是想一想,怎麼逃出去吧。
「如果流徽出了事,陛下的雷霆之怒你們誰也承擔不住。」
雖然楚元帝這些年修身養性不再殺人,但不代表他是個仁君。
唯一的孩子,相當於束縛他的刀鞘。
21
大概是未曾將一群稚童放在眼裡,地窖裡並沒有人時刻看守著。
我探出腦袋,和其他孩子嘀嘀咕咕了一陣,他們便收起了哭聲。
和宋流兒一個鐵籠裡有一個年紀稍大的少年,他臉色蒼白,病弱如西子,眼瞧著就剩半口氣了。
我從貼身的荷包裡掏出一個瓷白的藥瓶,遞過去:「阿爹特意留給我保命的丸子,你給他喂下去吧。」
這裡頭用了不少珍貴藥材,熬出來也不過五粒,但藥材再貴也貴不過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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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流兒接過,掰開了少年的嘴唇硬塞進去。
少年吃完藥,總算有了點力氣。
他看向我,輕聲道:「謝……謝謝你,我父親是左丞相,若能出去,定有重金報答。」
我沒搭理他,轉身蹲著和裴舟說話。
「唉,今日的大字還沒寫完,希望太傅不要生氣。」
裴舟溫和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別怕,我幫你寫。」
「你是如何被抓過來的?」我問。
裴舟告訴我,是那個老僕婦在飯菜裡下了蒙汗藥。
「薛婆婆的兒子被抓了,那群人威脅她,不把我送過來就斷她兒子的腿。
「可笑的是,之前她兒子花天酒地,為了銀兩差點沒把薛婆婆打死,是我父親將其救下,又給了她一份謀生的活計。」
……
沒過多久,那群拍花子便急匆匆地將我們轉移到馬車上的貨物箱裡,蓋上蒲草,想要趕緊出城去。
「莫貪了,先完成主上安排的任務要緊,現在京城到處都是禁軍在巡查,再不走咱都得交代在這。」
他們一行人大約有七八個,一個個長得面目可憎兇惡十足。
一看就很適合上通緝令。
「也不知道狗皇帝抽什麼風,又沒偷他家孩子,至於把禁軍也派出來嗎?」刀疤臉吐槽道。
豎起耳朵偷聽的我:「……」
可不就是偷了。
宋嬌嬌和楚秦珏掙扎著不肯配合,刀疤臉反手就把宋嬌嬌拍暈了塞進去,卻對楚秦珏留了一手。
「再給老子添亂,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馬車轱轆著駛向城門。
然而本該大開的城門此時已緊緊關上,裡三層外三層地把守著。
「官爺,這批貨送得比較急,可否方便一下讓我們出出城。」有人上前去給守衛塞銀兩。
「陛下有令,不得進出!」
裴舟費盡力氣,終於撬開了貨箱的一道縫隙。
我蓄了蓄力,吹響三聲骨哨,伴隨著眾孩童突然爆發的哭喊聲。
得到命令的暗衛們突然出現,大喊了一聲:「抓住這群賊人!」
便和人販子們打了起來。
聽到動靜的黑甲衛火速圍了過來。
見大勢已去,刀疤臉心中一橫,提起斧頭就往我和裴舟所在的位置砍。
「裴氏狗賊!你害我全家性命,如今我也要讓你嘗嘗喪子之痛!」
裴舟下意識用身體護在了我前邊,稚嫩嗓音顫抖著道:「殿下,別看。」
急忙趕來的裴大人,遠遠就看到這一幕,卻無法阻止黑斧的落下,當即便嘔出了血來。
叮——
一枚見血封喉的毒針扎在了刀疤臉的腦門上,他不甘地看著我手裡的金镯,永遠倒了下去。
我晃了晃金镯上的鈴鐺,糯聲安撫著小孩哥:「不要怕,有孤在呢。」
22
回宮的路上,我正思索著如何面對老父親的怒火,卻在看到那道明黃色身影的一瞬間,落下了淚。
「父皇!
「嗚嗚嗚,孩兒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楚元帝繃緊的臉龐,在看到我哭得委屈巴巴的那一瞬間變得慌亂。
他咬了咬牙,不輕不重地往我手心抽了兩下。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獨自偷溜出宮去,知不知道朕有多擔心?啊?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是想讓為父和你皇祖母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他不敢說,在翻遍整座皇宮都找不到小崽子的那一刻,心裡已經在想著鯊多少人了。
我扁了扁嘴:「孩兒沒有獨自一人,帶著伴讀的。」
楚元帝氣笑了:「那朕就罰她。」
糟糕,原來宋流兒的劫難是應驗在這啊!
想到這,我哭得越發傷心起來。
弄得楚元帝打也不是罵也不是,鐵青著臉在那舉著手,直到楚太後趕來。
「哀家的乖寶兒,快讓皇祖母瞧瞧,有沒有受傷?」
我舉起手指頭蹭破的皮,吸吸鼻涕:「皇祖母,這裡疼。」
楚太後瞪了楚元帝一眼,把我攬進懷裡哄:「你兇阿寶做甚,有本事就把那群賊人的九族都滅了。
「阿寶這次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哀家可都聽說了,那群被抓走的幼童,可都是大臣們的孩兒孫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要是都出了事,想象得出會鬧出怎樣的動蕩。
我也是歪打正著,直接籠絡了那群大臣的心。
正當我在皇祖母和老父親懷裡撒嬌賣好時,裴寂一身血衣走了進來。
他俊美的面容上殺氣不減,跪下稟報:「臣無能,賊人皆已服毒自盡,唯有一封信紙,寫著讓臣拿出秦州官員貪賄的證據,方能換回獨子的性命。」
「可惜了。」
楚元帝垂眸:「朕還想著將他們挫骨揚灰呢。」
在場的除了我都是老油條,自然能看出來幕後另有主使,且跟秦州那塊有關系。
如果沒有我的意外插手,很大可能真讓他們把孩子帶走。
那些證據牽扯到眾多人的身家性命,裴寂不可能交出去。
而年幼的裴舟,便隻剩死路一條。
裴寂稟報完,毫不避諱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臣與稚子,日後定效忠太女殿下,萬死不辭。」
對此,楚元帝不僅沒有意見,反而樂見其成。
我把刀疤臉對楚秦珏的態度說了出來。
楚元帝聽後沉默半晌,嘆了口氣,為難地看向楚太後。
秦州正是秦王的封地,而秦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幼弟。
皇祖母閉了閉眼,摸著我的腦袋道:「哀家老嘍!隻盼能看著阿寶長大成家,若有證據,皇帝不用顧忌什麼,留下一條性命便行。」
聽到我失蹤歸來,江皇後那並沒有什麼反應,反而賞賜了不少金銀珠寶給宋嬌嬌,以示安撫。
父皇處置了許多位秦州官員,倒沒有對我那位看上去老實本分的秦王叔叔動手,隻罰了他的俸祿。
23
白駒過隙,歲月如梭。
起初,後宮妃嫔們和皇室族老還期待著能傳出新的好消息。
豈料過去了九年,宮裡仍然隻有我一個獨苗苗。
慢慢地,見沒有希望,妃嫔們都懶得爭寵了,反而轉頭對我討好起來。
隻有江皇後堅信不疑,她能用秘藥再給我添個弟弟。
然而老父親年紀大了,為了修身養性,很少踏足後宮,去也是去貌美如花的喬貴妃那。
這日,江皇後突然派人來請我去她宮中。
左丞相家的那個病弱孫子不知道抽什麼風,時不時就託宮女給我送一些書信和飾物。
說什麼「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我當即提筆回了一句:「藥錢三千零二十六兩。」
國庫缺錢,作為下一代君主,我得提前精打細算,休想用別的蒙混過關。
裴舟看到宮女手上的玉蘭簪子,眉頭皺了一瞬松開,又恢復成溫和有禮的模樣,朝我說道:
「既然是皇後娘娘難得有請,殿下不妨去看看。」
「行。」我點點頭,「那這簪子你幫我處理了吧。」
「舟願為殿下效勞。」
在我走後,少年面色不改,將白玉簪掰成兩段丟入湖中,唯有掌心仍殘留著手指用力掐出的紅印。
24
還沒踏進鳳鳴宮,我便聽見了裡頭傳來的歡聲笑語。
隔著畫雀屏風。
宋嬌嬌伏在江皇後膝前,說著一些逗趣的話語,惹得美婦人眼神越發憐愛。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有幸將你這個小嬌娘娶回家去。」
「勞煩娘娘幫嬌嬌掌掌眼,讓嬌嬌嫁得個好郎君。」
江皇後戳了戳少女的額頭,連道了三聲好。
她轉頭看到我,頓時收起了臉上的喜意,隨口道:
「來了便坐下罷。」
我拿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下,淡淡道:「母後有事可以直接說,兒臣還有要事在身。」
砰——
江皇後猛地抬手拍桌,氣得胸脯起伏不定:「逆女!這是你對本宮說話的態度嗎?」
宋嬌嬌連忙給江皇後拍背以表孝心:「太女殿下,您怎麼能對娘娘不敬呢。娘娘也是為了你好,才親自給你挑選的婚事。」
如果說這話時她眼裡的幸災樂禍能少些,我說不定還能信上兩分。
「既然這麼好,那這婚事就讓給你了。」我敷衍地回了一句,抬腿就要離開。
宋嬌嬌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
「站住!」江皇後似是想到了什麼,她收斂好怒氣,朝我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拿出來一張畫像。
「你先過來,瞧一瞧未來的夫君。
「別說本宮不疼你,你表哥腹有詩書才華,長得也是一表人材、玉樹臨風,又極其孝順,等你嫁過去後,定能過上好日子……」
「等等。」我打斷她的誇誇其談,望向那雙眼角已經長出細紋的眼眸,一字一句問道:
「母後是說,你給我挑選的『好夫君』是如今仍為戴罪之身的江表哥?」
美婦人臉上的笑容變淡:「你表哥如何配不得你,隻要你嫁過去,陛下自然會赦免江家。」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啊。
「父皇不可能會同意這樁婚事的,母後還是莫要再講了。」
「隻要你執意嫁,待生米煮成熟飯,陛下自然——」
江皇後急切的話語還沒說完,便看到了我冷若寒冰的眼神。
「既然母後聽不懂兒臣委婉的推辭,那兒臣就直說了。
「我就是娶一頭豬,也不可能放棄太女之位嫁進江家!」
說完,我拂袖離去,不再看身後傳來的瓷杯茶盞破碎聲。
鳳鳴宮外,來往的宮女太監拿著紅封一臉喜色,交頭接耳談論著。
「喬貴妃真大方!」
「這宮裡都多久沒傳出喜事了?沒想到喬貴妃居然能懷上龍嗣。」
「是啊,我可聽說了,據說太醫院正都斷定喬貴妃腹中胎兒是個小皇子呢!」
我:「?」
父皇這棵老樹還能開花?
25
喬貴妃懷子的消息一傳出,眾人都很震驚。
最淡定的反而是父皇,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皇祖母倒是十分欣喜,雙手合十不停喊著:「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獎賞如流水般流入喬貴妃宮中。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等待我這個皇太女的反應。
我壓根沒心思去想父皇的絕嗣面相和喬貴妃的多夫之相,想多了感覺世界都是綠的。
秦州忽然大旱,農田開裂顆粒無收,如今不知道有多少民眾在顛沛流離。
米價水漲船高,朝廷如果把控不好,接下來死的人會更多。
比起此等天災,一個沒出世的胎兒算不了什麼。
我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和群臣們討論出賑災方案,剛起身想去拿塊紅棗糕填填肚子,下一秒眼前一黑,直往地上栽。
「太女殿下!」
倒得很突然,畢竟我平日裡習武,身體十分康健。
匆匆趕來的太醫們把完脈大驚失色:「不好!這是失心蠱!唯有專門的蠱藥才能醫。」
而蠱毒一脈早就失傳了。
整個東宮被翻了個底朝天,最後才翻出來,有一件針腳細密的裡衣上被人動了手腳。
繡娘一臉惶恐地跪下磕頭求饒:「不是奴婢做的!這件裡衣是皇後娘娘送來的啊!」
我的意識陷入渾渾噩噩的狀態,又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死劫,雖遲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