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痴傻,爹娘便給我養了個童養夫。
童養夫天資聰穎,一路從童生考到了舉人。
他高中狀元那天,爹娘都等著他來娶我,可他卻當著縣令的面給了我爹十塊銀錠,說隻拿我當妹妹。
隔壁的王二哥哥聽了瞬間兩眼放光,他背來兩頭白花花的大肥豬,站在我爹面前緊張地搓了搓手。
「嘿嘿,李叔,那個什麼,我不拿小梅當妹妹,我以後天天給小梅做紅燒肉吃!」
「你看我能當你家的童養夫嗎?」
1
裴邵年高中狀元回鄉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坐在門檻上和燕燕姐姐翻花繩。
我娘一把撈起我,一邊著急忙慌地給我換衣裳梳妝打扮,一邊戳著我的腦門。
「我的祖宗诶,狀元郎都要回來了你怎麼還有功夫在這裡翻花繩!」
我仰起頭看著我娘,問道:「阿娘,狀元郎是誰?」
「是你的邵年哥哥啊!」
「邵年哥哥!」
我的眼前一亮,也跟著歡喜起來。
鑼鼓聲已經傳到了門外,阿娘在我的臉上畫上最後一筆,匆匆拉著我出了門。
臨出門時看到蹲坐在門邊的燕燕姐姐,阿娘還不忘從懷裡拿出兩塊飴糖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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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中午來我家吃飯啊!」
燕燕姐姐笑彎了眼,也跟在阿娘後面跑。
我們一路小跑到縣衙前,才看見騎著高頭大馬一身紅衣的裴邵年。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裴邵年。
他被一堆人圍著,從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縣令站在他的身邊點頭哈腰,臉上滿是諂媚與討好。
他卻仰著頭,意氣風發,絲毫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他身上的紅衣更顯得他的臉龐俊俏了幾分。
我踮起腳尖,拉著阿娘伸長了脖子往前望。
人群中有眼尖的看見了我和阿娘,打趣道:
「狀元郎,你的小娘子來啦!」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裴狀元可真是豔福不淺啊!」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哄笑聲。
人群自動為我和阿娘讓出一條道來,我紅了臉,卻還是興奮地朝著裴邵年揮了揮手。
「邵年哥哥,你回來啦!」
裴邵年的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他看也沒看我,轉身朝著我身側行了一禮。
「伯父,多謝伯父這麼多年的栽培,邵年總算不負所望。」
我爹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我的身側,他穿著一身新衣裳,喜氣洋洋地扶起了裴邵年。
「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麼客氣!」
「走走走,我在酒樓裡已經定了宴席!見者有份!大家都一起去聚聚吧!」
周圍響起一陣歡呼聲,不時有人稱贊我爹養了個好女婿。
我爹喜笑顏開,領著大伙兒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發現裴邵年仍站在原地。
「邵年哥哥,你不去嗎?阿爹說有你最愛的紅燒魚呢!」
我挽著阿爹,滿臉的不解。
裴邵年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的眼神暗了暗,轉眼又恢復成那副溫和的模樣。
「伯父,我本應該去的,隻是剛剛縣令大人說要在妙香樓為我接風洗塵,我已經答應了。」
阿爹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喃喃道:「應該的,應該的。」
妙香樓是城內最好的酒樓,又有縣令大人做東,原本跟在阿爹身邊湊熱鬧的人群很快就跟在裴邵年的身後去了妙香樓。
阿爹垂下了頭,他明明穿著一身喜慶的新衣裳,身影看起來卻格外落寞。
我湊上前去,悄悄握住了阿爹微微蜷起的手。
「阿爹不傷心,小梅陪阿爹去酒樓吃飯,小梅也喜歡吃紅燒魚!」
阿爹愣了一瞬,他看著我,忽然釋然般的揉了揉我的腦袋。
「好,狀元郎不吃,咱們一家去吃!」
2
阿爹定的酒樓不大,比不上妙香樓氣派,可味道卻絲毫不差。
酒樓的東家是阿爹的朋友,他原本準備了滿滿一後廚的食材,見到進門的隻有我們四個時,微微愣了愣,卻還是笑著迎了上來。
我和燕燕吃得不亦樂乎,一轉頭,就看見東家在和爹娘說著些什麼。
阿娘抹著眼淚沒有說話,阿爹隻是重重嘆了口氣。
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再見過裴邵年。
他總是早早地出去,很晚才回來。
我扒拉著碗裡的飯,忍不住問阿娘什麼時候才能和邵年哥哥成親。
阿娘摸著我的發髻,和阿爹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一直到裴邵年回來後的第七天夜裡,我正在床上玩王二哥哥送給我的草蟋蟀。
裴邵年突然闖了進來。
他滿身酒氣,眼神卻格外清明。
「小梅。」
我抿著唇,想起他惹阿爹不高興了,翻了個身不理他。
房間裡很安靜,我能聽見裴邵年的腳步聲。
他走到我的床邊站定,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
「小梅,你想嫁給我嗎?」
我捏著手中的草蟋蟀,立刻翻身坐了起來。
「當然,爹娘說你以後要娶我的!」
「邵年哥哥,你什麼時候來娶我啊?不過爹娘最近不開心,你要好好哄一哄他們才行,不然……」
「不然什麼?」
「不然我可不嫁給你了。」
我一本正經地說著。
裴邵年突然輕輕笑了一聲,他像從前一樣摸著我的頭發,眼神中似乎有懷念。
可很快他就將手收了回去。
他坐在床沿邊上,眼神裡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說:「小梅,我會娶你的,你做我的妾好不好?」
「妾?」
我茫然地看著他:「阿娘說我要做你的妻,邵年哥哥,妾是什麼意思?」
裴邵年按住我的肩膀,語氣循循善誘:
「妾和妻是一樣的,都是我娶你,你嫁給我,以後你和伯父伯母都會和我在一起生活。」
「小梅,做我的妾好嗎?」
「好呀!」我笑著點了點頭,「那我要做邵年哥哥的妾。」
裴邵年像是終於松了口氣,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塞進我手裡,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這枚玉佩給你,你放心,等我回京任了職就來娶你。」
他說完像是了了什麼心事一般,連離開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第二天一早,裴邵年又匆匆出去赴宴了。
吃早飯時,家中隻有我和爹娘。
我看著愁容不展的爹娘,獻寶似的從懷中拿出那枚玉佩。
「阿爹阿娘,你們別擔心,邵年哥哥說他馬上就要來娶我了。」
阿爹震驚地看著那枚玉佩,前幾日酒樓東家還和他說京城裡的郡主娘娘看上了裴邵年,已經訂好了婚期。
他們都已經準備重新相看人家了,怎的裴邵年現在又要娶小梅?
阿爹驚疑不定地看著我,試探般的問道:「那裴邵年是怎麼說的?」
「他說要我做他的妾呢!」
阿爹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將玉佩重重地拍在桌上,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行!」
王二哥哥提著一條漂亮的五花肉連忙跑了進來,臉上滿是急切:
「李叔李嬸,小梅不能做妾!」
阿娘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她招呼著王二坐下,又轉頭看我:
「小梅,你知道做妾是什麼意思嗎?」
我隱約察覺到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好心情也一掃而空,戳著碗裡的白粥悶悶道:
「邵年哥哥說,就是嫁給他,和阿娘說的妻是一樣的。」
「這個王八蛋!」
王二哥哥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碗都震了三震。
3
爹娘對視一眼,阿爹看著王二手中的五花肉,這塊五花肉肥瘦均勻,最適合用來做紅燒肉。
想起自家閨女最愛吃紅燒肉,每次王二送肉來,他總是一塊不吃,倒是看著小梅吃得滿嘴流油,又憨憨地走了。
過兩天又送肉來。
雖然家裡並不十分寬裕,可自從王二搬來了隔壁,家裡就再沒有短過肉吃。
王二雖是個屠夫,待小梅卻是真的好。
又想起裴邵年。
那就是個白眼狼!
自己辛辛苦苦養了他十幾年,想著讓他將來照顧小梅,又是請夫子,又是裁衣裳。
即使知道他要另娶她人也沒有怪過他。
可裴邵年呢?
竟要他的寶貝閨女做妾!
阿爹也跟著拍了拍桌子。
「的確是個王八蛋!」
我拿著筷子,看了看怒氣衝衝的爹娘和王二哥哥,低著頭不敢說話。
阿娘重重喘著粗氣,像是氣得狠了,她揮了揮手狠狠道:「真當我們小梅嫁不出去了嗎?」
「狀元郎又有什麼了不起?誰也別想讓我的小梅做妾!」
「大不了不嫁了!就當我們白養他一場,以後小梅和他裴邵年再沒有半文錢關系!」
王二聽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看著桌邊放著的五花肉,又看了看我碗裡幾乎沒怎麼動過的白粥,立刻殷勤地站了起來。
「那個,我看李叔李嬸你們胃口不好,正好我今天肉鋪不開張,我這就給你們和小梅做紅燒肉去!」
紅燒肉?
我的眼睛也瞬間亮了起來。
「王二哥哥你慢點,我跟你一起去!」
阿娘看著我的背影,仍氣得不輕。
「你說我們好歹養了他一場,吃穿用度也沒有少了他的,他憑什麼這麼對小梅?」
「竟還想讓她做妾?」
「行了!人家現在是狀元看不上我們家小梅了。」
「我看王二這小子不錯,你在家好好看著小梅,我親自去找裴邵年說清楚。」
阿娘驚訝地看向廚房的方向:「你是說……」
阿爹卻沒有再說話,拿起桌上的玉佩就匆匆出了門。
我坐在阿爹為我打的小板凳上,託著腮目不轉睛地看著王二哥哥切肉。
那肉好像格外聽他的話些,刀鋒輕輕一劃,一長條五花肉就被分割成了十幾份方方正正的肉塊。
「王二哥哥,你好厲害啊。」
王二哥哥倏地紅了臉,黝黑的皮膚也因為緊張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將肉放進鍋中,廚房裡很快就飄出了一陣油脂的香氣。
「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天天給你做。」
看著鍋中蒸騰而起的香氣,我喜笑顏開,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王二哥哥的臉更紅了。
他像是忽然來了勁兒般,趁著鍋裡還在燉肉的功夫,隻略微擦了擦手,就又跑到院子裡砍起了柴。
砍完了柴又去幫阿娘晾衣裳。
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色澤鮮亮肉香撲鼻的紅燒肉就出鍋了,王二哥哥也把幾乎整個屋子的活兒都幹了一遍。
他撓了撓頭,看著滿滿一大碗紅燒肉憨笑道:「嬸兒,我還有事先回去一趟,你和小梅吃吧,要是不夠我再給你們送些肉來。」
阿娘剛想讓他留下一起吃,一轉頭,他已經一溜煙跑遠了。
阿娘又轉頭看著正吃得不亦樂乎的我,無奈地戳了戳我的腦門。
「你啊,真是一點事都不放在心上!」
我隻是悶頭吃著紅燒肉,醇厚的香氣在口中蔓延開來。
我沒有不放在心上,就像阿娘常說的,我心裡明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