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我家老爺可是正五品光祿寺少卿，你怎能直呼其名？」
王二哥哥理也不理，抱著我就進了裡屋。
他臉上鎮定，抱著我的手卻在發抖。
我仰起頭，伸手輕輕撫平了他緊皺的眉頭。
「夫君不怕，我是你的妻，才不會跟裴邵年走。」
7
可裴邵年就像是陰魂不散般，剛到午時就著人請我和王二哥哥回李家吃飯。
那架勢，好像我們不去就要拿刀砍了我們似的。
一進屋，就看見爹娘坐在兩側，裴邵年和那位珠光寶氣的婦人坐在上首。
我低著頭，默默坐在了阿娘的身邊。
裴邵年好像在和阿爹說著這些年他是如何一步一步當上五品大官的。
我隻當做沒聽見，悶頭吃著我的飯。
王二哥哥坐在我對面，不時給我夾幾塊魚肉。
裴邵年的眸光閃了閃，忽然一轉話鋒：
「當初年少，我說過要照顧小梅妹妹一輩子，小梅妹妹也答應了嫁給我為妾，如今我回來了，不知此話還做數嗎？」
我猛地抬起頭，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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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作數！」
「夫子說君子一諾千金，又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也是小人，我說話不作數的！」
「再說了。」我小聲嘀咕著，「你還說拿我當做親妹妹呢，哪家哥哥會納親妹妹為妾的。」
裴邵年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悄悄抬眼瞥了一眼坐在身邊的郡主，見郡主神色並無異常，又接著道：
「可我讓你等我的，你忘了嗎？」
「京城和這裡不同，京城有許多新奇的小玩意兒，我還給你置辦了許多衣裳，都比這裡的好，你難道不想去看看嗎？」
我還沒說話，就見阿爹抿著唇，冷聲道：
「不勞裴大人費心，當初您給了一百兩，足夠我們一家四口在這兒活下去了，小梅心性與常人不同，就不去京城惹人嫌棄了。」
「一百兩？」
郡主眉心微動，她斜著眼睛瞧了一眼裴邵年。
當初新科及第，皇上可是給了一甲前三名每人一百兩黃金的賞賜。
李家好歹養了裴邵年一場，他說的還恩，就是給區區一百兩的銀子？
一時間，郡主看向裴邵年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嫌棄和鄙夷。
裴邵年的臉色白了白。
就在這時，一個眼生的婆子突然從門外衝了進來。
她一把拉住王二哥哥就往外扯，臉上滿是焦急。
「王二啊，快和我走！你嬸嬸一家和人打起來了！」
王二立刻站了起來，他是嬸嬸一家養大的，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可餘光看到裴邵年，他的腳步又有些猶豫。
直到那婆子拿出了他侄子的銀镯子，王二的眼神立刻慌了。
我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
「沒事的，你快去吧，阿爹阿娘都在呢。」
王二遲疑的點點頭，又對著我叮囑道：
「你別怕，就乖乖在爹娘家吃飯，最多不過兩三個時辰我就回來了，等我回來接你。」
我點點頭，甜甜笑道：「嗯，那我等你接我回家。」
見王二出了門，裴邵年的眼眸暗了暗，也沒再繼續剛剛的話題，隻溫聲細語的問郡主一路奔波累不累。
王二哥哥走了，就連飯菜也不香了。
我囫囵吃了幾口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裡隨處可見王二哥哥給我編的草蟋蟀，草蝴蝶和草編小兔子。
我拿起一隻草蝴蝶，正想著新裙子該做什麼花樣，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
裴邵年提著酒壺走了進來。
他坐在我的對面，抬頭看了看我的房間，眼神中似有懷念。
「小梅，五年不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變。」
我聞著裴邵年滿身的酒氣，默默往旁邊挪了挪，沒有說話。
裴邵年也不惱，隻笑著看我：
「小梅，做我的妾吧，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不做妾。」
「為何？我會對你很好的，你想要的蝴蝶衣裳我也可以給你，就是十件百件也做得，還有你愛吃的酥餅，我……」
我搖了搖頭，抬眸看著裴邵年，認真道：「裴邵年，我知道妾是什麼意思，我不做你的妾。」
「你還記得燕燕姐姐嗎？她以前總來找我們玩兒，可前幾年她娘病了，她爹就把她賣給了劉員外做妾。」
「燕燕姐姐總是哭，她說劉員外打她，後來她真的被劉員外打死了，她娘去縣衙討公道，可縣令大人說……」
我的語速很慢，把我知道的一點點說出來。
可一想起燕燕姐姐，我還是忍不住鼻頭一酸，淚水盈滿了眼眶，「縣令大人說，她是劉員外買回去的妾，連命都是劉員外的。」
「燕燕姐姐的阿娘眼睛都哭瞎了也沒討回來公道，最後劉員外嫌晦氣，賠了一兩銀子。」
「裴邵年，我喜歡王二哥哥，我不想做妾，我不想被人用一兩銀子買一條命。」
裴邵年輕笑一聲，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看我：
「原來你隻是怕這個，小梅，我不是劉員外，你也不是燕燕，不會有人欺負你的。」
「再說了。」他抬起手想揉揉我的頭發，「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我側身躲過了裴邵年的觸碰，他的手在空中頓了頓，最後無奈地收了回去。
「我知道什麼是喜歡，裴邵年，我喜歡王二哥哥，不是因為紅燒肉，不是因為慄子餅也不是因為蝴蝶衣裳。」
「是我一看見他就高興，他一看見我也高興，這就是喜歡。」
「裴邵年，我不喜歡你，一點兒也不喜歡，所以不想嫁給你，不管是妻還是妾，我都不要。」
8
裴邵年的目光有一瞬間的空白，似是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怔怔地看著我，忽然一杯接一杯地給自己倒起酒來。
「你這是氣話，你是在怪我，怪我當年拋棄了你，是嗎？」
「可我當年也是有說不出的苦衷啊，我……」
我拉開椅子，緊緊地握著草蝴蝶，大聲道：
「你才沒有苦衷，你就是為了你自己！」
「你們都嫌我傻，連說壞話也要當著我的面說，可我一點也不傻！」
「我知道你就是為了當大官才不要我！我也知道你現在來娶我就是為了名聲，說不定是害怕別人說你忘恩負義！」
「阿爹阿娘對你這麼好，可你說走就走，那麼多年一封信也不寄回來，現在又要納我為妾帶我去京城！」
「你就是想要讓別人知道你心地好，寧可娶一個傻子為妾，可如果別人在背後說我這裡不好那裡不好，你又會嫌棄我！」
「裴邵年，你已經拋棄我一次了，你會拋棄我第二次的！我才不要跟你走，我要當王二哥哥的妻子！」
我說著，一把推開裴邵年，我要去找王二哥哥，我一刻也不想再看到裴邵年了。
可裴邵年卻忽然發了瘋般抱住我：「為什麼你們都不願意體諒體諒我，我真的是有苦衷的啊！」
「我無權無勢，如果不是娶了郡主，我這輩子到死都隻能待在翰林院裡，不過是讓你等我幾年，你為什麼不願意？」
「郡主一同意我納妾我就趕緊回來找你了，我不嫌棄你痴傻，也不嫌棄你是再嫁之身，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瞪大了眼睛，從未見過如此瘋魔的裴邵年。
我在他的懷裡拼命掙扎，咬他的胳膊，踢他的小腿，可都無濟於事。
裴邵年越抱越緊，甚至想要動手扯我的衣服。
我恐懼地看著他，大聲地喊著救命，就在他的手碰到我衣襟的前一刻，房間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王二哥哥衣衫破爛，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他單手拉開裴邵年，將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另一隻手將我牢牢地護在身後。
「別怕，我回來了，他有沒有欺負你？」
我趴在王二哥哥懷裡，委屈地點了點頭。
「夫君，他欺負我，他要我做妾，我不想做妾。」
「別怕，別怕。」
王二哥哥輕輕安撫著我的背，又小心翼翼地幫我整理好凌亂的衣裳，轉頭兇狠地看著裴邵年。
他通紅著雙眼，拳頭狠狠地砸在裴邵年的臉上。
那婆子是假的，他剛出了城就有人圍了上來想要治他於死地，他意識到不對立刻趕了回來。
他不敢想，如果他再晚回來一點會發生什麼……
想到這裡，王二下手的力道更重了。
「夠了。」
一道清脆的嗓音傳來，王二仿佛沒聽到般，拳頭不要命地往裴邵年身上砸。
「再打下去他就死了，到時候你也要償命。」
聽到「償命」二字，我立刻上前拉了拉王二哥哥的衣角，又怯怯地看了一眼郡主。
「嫂嫂。」
郡主沒有說話，隻是輕飄飄掃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裴邵年, 又給了自己的貼身侍女一個眼神。
那侍女行了一禮, 轉身去院子的大缸裡接了滿滿一桶涼水。
「哗啦」一聲, 全潑在了裴邵年的身上。
裴邵年的身體抖了抖, 緩緩睜開眼睛, 茫然地看著四周。
「郡主, 你怎麼在這裡，我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
郡主輕笑一聲, 眼神掃過我亂糟糟的頭發, 又看了一眼爹娘房間的方向。
按理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爹娘早就應該衝出來了。
可從始至終，爹娘的房間裡都沒有任何動靜。
郡主一手護著小腹，另一隻手微微向上抬了抬, 立刻有侍女遞上一根長鞭。
「裴邵年, 是你哭著求我，我才答應你納妾，可沒答應讓你強迫人家。」
「你現在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忘了你這五品小官是怎麼來的了？竟敢給我下藥！」
「啪！」
一聲脆響，長鞭落在裴邵年的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裴邵年像是想起了什麼, 身體微微顫抖著, 背上隱隱透出血跡。
可他弓著身子，一句話也不敢說。
有婆子抱來一張太師椅，郡主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撫摸著小腹。
侍女接過長鞭, 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抽在裴邵年的背上。
裴邵年緊咬著牙, 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王二哥哥見狀也漸漸平復了怒氣，他將我抱在懷裡，臉上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別怕, 別怕小梅。」
「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
我點點頭，看向裴邵年, 小聲問道：
「郡主會把他打死嗎？」
「打死他也是活該！」
郡主挑了挑眉, 轉頭衝著我笑道：
「死不了, 我肚子裡的孩子沒有父親可不行。」
看著郡主對我笑，我受寵若驚般睜大了眼睛, 又羨慕地看著她：
「郡主，你真厲害，連裴邵年都怕你。」
郡主輕笑一聲, 沒再說話。
9
第二天一大早，郡主就前呼後擁地去郊外遊玩了。
裴邵年渾身是傷，卻還是強撐著起來, 像個鹌鹑一樣跟在郡主身後去了。
鑼鼓聲已經傳到了門外，阿娘在我的臉上畫上最後一筆，匆匆拉著我出了門。
「「我」我又跑上去狠狠踩了幾腳才解氣。
郡主又待了好幾天才離開。
離開那天, 她賞賜了我好多漂亮的布料和首飾，囑咐我不要將裴邵年的事情說出去。
我看了看她的肚子, 了然般的點點頭。
「是因為你的小寶寶要有一個好父親嗎？」
郡主哈哈大笑：「才不是呢, 要是被父王知道我又打了裴邵年, 他就不準我出來玩兒了。」
我瞪大了眼睛。
原來如此。
「小梅，快來，我們去布坊裁新衣裳了！」
我回過頭, 王二哥哥正在向我招手。
我立刻笑了起來，將賞賜隨手放在一邊。
「好！夫君，那我要做蝴蝶花樣的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