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一出,她自殺的消息立馬上了熱搜。
明明她的粉絲都已經被迫頂罪,代替她站在風口浪尖上了。
她卻不滿足,要給大眾做戲做全套。
好讓大眾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現在她的粉絲瘋狂想辦法人肉爆料人,放話說勢必要為她討回公道。
夜裡,我和西瓜仔坐在月色下。
它的爪子在青石板上比畫,摩擦,我看出那是「對不起」三個字。
我笑著說:「我說了我不需要了,何必呢?」
它低聲嗚咽,整個狗趴在地上,眼淚汪汪。
大門外響起車子的聲音,檀殊越來越近。
他顯得很疲憊,聲音也很沙啞:「彎彎,你做得太過了。」
「隻不過是曝光事實啊。」我輕描淡寫。
他想說什麼,手機響起。
「喂,輝哥。
「還沒脫離危險嗎?」
他頓了頓:「我知道,我在和她說,一定會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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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詩鳴的經紀人說她還沒脫離危險,短暫清醒時,要求我親自和她道歉。
我立馬回絕:「不去。」
我站在石板上,剛好夠得到檸檬樹的枝丫。
檀殊捏捏眉心,聲音放緩和道:
「我知道我最近太忙,忽視了你,但你曝光的這些東西,對於一個女藝人來說無異於滅亡。」
我笑了笑:「所以你就是覺得,我冤枉了她對吧?」
我拿了一支粉筆,轉身借著月光開始畫畫:
「她活該!」
「彎彎,你下來。」
他將我拽住,往下面帶,我想掙開,一時沒站穩。
我膝蓋本來就有傷,甩下去磕到尖石上,全是血。
「對……對不起,寶寶。」他迅速將我抱起來。
我看到他眼裡盛放的心疼。
這是真的。
傷害也是真的。
我從他懷裡掙脫,站定,給了他一巴掌:
「她活該!」
「沈彎!」檀殊蹙眉看著我,「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是無辜的,她的人生怎麼辦?
「程輝跟我說,她很可能醒不過來了,脖子上的傷疤也去不掉,她的人生呢?你毀了一個人。」
「你有調查嗎?檀殊,為什麼她做壞事,你就覺得不符合她的性子,鍋甩到我頭上,你卻下意識覺得就是我的錯呢?」
我朝他笑了笑,給記者好友撥了視頻。
她正在一個燈紅酒綠的酒吧包廂,偷偷錄著。
秦詩鳴為首,笑得燦爛又惡毒:
「誰讓我爸還想過收養她,說什麼她天賦高,同樣的資源,她會比我發展得好。
「我就是要一輩子把她踩在腳底下,讓她知道,做狗就別想著吃什麼山珍海味,她就應該吃屎!」
有人笑說:「她長得還不錯诶,怪不得你爸想把她收養回去,檀殊那個狗雜種,私生子,不知道哪那麼好的運氣,ƭů₀這女的處處維護他,殺都殺不死。
「當初他媽來家裡耀武揚威,以為自己能當女主人,還不是滾得麻麻利利。他就是命大,要不是有那女的,早被捅死了。」
有人啜了一口酒:「別說了,那是秦姐看上的人,你現在不能隨便動了。」
「嘁!無所謂啦,秦姐要他。那女的能不能騙來給我?挺有料的,還是個才女,沒吃過有文化的哈哈哈。」
我看著他:「檀殊,你的一切都毀於那樣的家庭,為什麼會覺得他們都是好人呢?
「是因為我的存在總在告訴你,你那段被拋棄被欺負的惡心時光嗎?
「所以我是下賤的,他們是高尚的嗎?
「其實我想過的,和你好好告別。畢竟我們一起長大,相依為命,在那些日子裡,我們真的都是彼此的第一選擇。
「我給她留了餘地,剩下的證據,我會交給警察。」
那些日子。
我為他衝鋒陷陣搖旗吶喊。
他裝作若無其事,但每當我被欺負,他卻把自己弄得不體面,長滿尖刺,和人打得渾身是血。
福利院匯報演出,他被選去很遠的地方,給我打電話打不通。
院長媽媽說我落水昏迷,還在搶救。
他坐車的錢不夠,坐一半,走一半。
夜裡很黑,那六十多公裡,他一邊走一邊哭。
我問他哭什麼?
他說:「我不知道,我隻想看到你,看不到你,我的眼淚就剎不住。」
十多年過去。
他雙手掩著面哽咽,很久之後,痛苦抬頭:
「求你了!彎彎,不要丟掉我!好不好?
「我和她從來沒有跨過那一步,你怎麼對我都可以,求求你,不要讓我,不要讓我一個人。」
我甩開他的手:「是你自己作弄到這個地步的。
「你讓我愛你,我做到過,也做得很好。
「而你,自甘下賤,學不會珍惜。
「你活該。」
21
我們十多歲的時候。
我總站在這棵檸檬樹下。
那時候它是小樹。
月光灑下來,給地面鋪了一層紗。
我站在石板上,等檀殊回來。
他沉默寡言,因為鋼琴彈得好,總被邀請去各大商會表演。
他披著風霜雨雪,春夏秋冬,給我帶回來他覺得新奇的東西。
少年的眉眼濃墨重彩,走近了,抱我到地面上,然後緊緊擁著我:
「彎彎,以後別等我了,外面黑。」
我說:「你一直走向我,那我就一直等。」
他笑道:「你以後想去哪裡生活?」
「和你一起的話,哪裡都可以呀。」
「我也是耶!」
直到他進入娛樂圈,見到秦詩鳴。
見到他媽媽沒有死,而是嫁入秦家,又生了一兒一女。
他夢寐以求的生活,就那樣夢幻地重新出現在他眼前。
他被我勸著拋之腦後的執念,又重新點燃。
他從未放下過。
而我把愛想得太淺薄。
現在終於,我不用等他了。
22
那天夜裡,院長媽媽下樓把我帶走。
她給了檀殊一巴掌:
「你當初怎麼跟我承諾的?還記得嗎?」
他沉著肩膀,聲音喑啞:「院長媽媽——」
我的小跟班跑來將檀殊推了出去:
「走開!彎彎姐姐要休息了!」
他湿潤的鹿眼盛滿悲傷,蒼白得仿佛下一刻便要碎裂。
我最熟悉的那個人,開始孩子般放聲大哭:
「彎彎,求你了,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大門被關上。
檸檬成熟的 10 月,夜晚能感受到真正的秋意。
葉落,夜落。
第二天一早,我獨自開車離開。
檀殊在門口睡了一夜,他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我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
但我隻是做著自己的事。
我約了許隨之和他妻子。
我們會去梅裡雪山,度過最後十天。
看到他眼底的烏黑,亂糟糟的卷發,咬著唇任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打開車窗,喊了一聲:「檀殊。」
他看著我,笑得勉強:
「以後我可以去看你嗎?我保證不打擾你。」
他以為我隻是簡單的告別,簡單的離開。
犯錯的人,還未知曉他最終的結局。
而我也不願意說出來,正如我不會同他告白,我也疲於見到他的肝腸寸斷。
那年閃電一次,對家粉絲報復一次,生離死別,他見證了兩次,卻仍未吸取教訓。
我收回目光:「祝你平安,祝你健康。」
我們每年都這樣祝福對方,最樸素的祝福,是平安和健康。
今年春節不會再有人等著零點的鍾聲和他說了。
說罷,我踩下油門,驅車而去。
他站在原地,淚水泄閘,從指縫湧出。
仿佛多年前,父親母親扔下他乘車揚長而去,福利院的孩子們喜愛捉弄侮辱一個外鄉人。
仿佛這幾年,他發現母親沒有死,隻是有了新家庭,不要他了而已。
她說:「小殊,不要叫我媽媽,我自己的孩子會傷心。
「小殊,不要借著秦詩鳴回來這個家,我看到你,隻會想起那段被羞辱的日子。
「媽媽不想看到你,為媽媽想想,好不好?」
我曾經告訴他:
「檀殊,對於不愛你的人,你應該學著放下,往前看,你要看看密林,看看流動的河,看看雲卷雲舒,而不是糾結於那死寂的潭。」
而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悲歡離合,都要自己承擔。
不清楚自己要什麼,往往已擁有的,也會失去。
23
許隨之和秦清都知道系統的存在。
對於我的離去,他們花了一整夜哭完,調整情緒。
第二日,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笑。
我們找了一個很好的觀景位置,等待日照金山。
人間真是美麗。
看著金輝籠罩山尖,我好後悔以前沒一個人來看看:
「地球,我愛你!」
我對著空曠的山谷大喊。
秦清也跟著喊:「彎彎,朋友們都愛你!
「彎彎,去特麼的渣男!我愛你!大才女!」
真好。
有這麼多優秀的人做我的朋友,那是不是說明,我一點也不差勁。
風聲呼嘯。
我大喊:「我會保佑你們的!」
「什麼!」秦清沒聽清楚。
「我會想念你們的!」我說。
「想念就見面呀!」
「好!」
變成人間的一場風,一朵雲,一場雨,一陣風。
我會變成那些,來見你們。
春夏秋冬,四季變換,我換著模樣來見你們。
記得想念我。
24
閉著眼,ŧùₖ我仿佛看到了天穹上的亭臺樓閣。
系統俯身擁抱我:
「害怕嗎?」
「不會。」
沒有眷戀,就不會害怕。
「那我送你一個禮物。」
我回抱她,說:「謝謝你,程辛,做系統的感覺怎麼樣?」
她的聲音顫了顫:「就知道你還記得我。
「感覺很好,我的系統同事們都很好, 謝謝你,我覺得我的童年很快樂,因為有你保護我。」
隨後,我陷入了漫長的寧靜與虛無。
我看到我的墳茔四季鮮花。
好友給我定做了彩虹墓碑,一到晴天,流光溢彩。
他們講笑話, 講新聞,講社會發展。
偶爾會提到檀殊。
說他行屍走肉, 爛醉如泥, 如同一隻被主人拋棄而失控的瘋狗, 攻城略地, 瘋狂報復。
他一生痴狂, 所有精力都投入一片海。
他要找一枚硬幣。
「神經病。」
他們都說:「人活著不珍惜, 死了倒深情。」
25
我得到一份大禮。
在檀殊出現之前, 一對溫文儒雅的夫婦領養了我。
我過著普通又幸福的生活。
爸爸媽媽幫我養著我的小貓。
我在校慶舞臺劇中演一棵檸檬樹。
媽媽湊到爸爸耳邊說:Ŧū́ₘ「我們寶寶真可愛。」
爸爸笑得很溫柔,目光落在我身上:「看那個小臉,紅撲撲的好乖,要是再早一點去接她就好了。」
「沒關系的,往後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寵她陪她的。」
高中的時候, 班上轉來一個酷酷的學生。
他叫許隨之。
他跟我一見如故。
後來他喜歡上我的好朋友秦清,我介紹他們認識,看著他們幸福, 步入婚姻殿堂。
我還會去看喜歡的明星開演唱會。
許隨之和秦清都在。
他們倆膩膩歪歪, 我這個燈泡異常閃耀。
我也去過沈彎希望小學支教, 這樣的希望小學遍布全國。
聽說是一個叫檀殊的人捐贈的。
回過頭,秦清抱著她的寶寶喊我:「歲和, 你來許願吧。」
我們把寫了願望的紅布條掛在樹上。
我寫的是:【所愛之人, 平安健康。】
那裡最古老的一棵樹,由一個商人認領。
上面有無數彩帶,掛著同一個願望。
「沈彎,平安健康。」
沒人知道沈彎是誰。
有個陌生女孩說,沈彎是這位商人的妻子, 但去世了。
「那真可惜。」
她搖搖頭:「那是他的罪孽。」
她向我道別:「我跟他說,他的世界永遠死了一個人,而你不是那個人, 打擾即毀滅。往後你會平安健康,幸福美滿。」
雖然有些奇怪,但我說:「謝謝,你也會的。」
我跟著爸爸媽媽一起下山。
因為我在前面蹦蹦跳跳學撒潑的猴子, 不小心撞倒一個人。
他的臉年輕又疲憊,戴著帽子, 隱約露出一些白發,看到我的瞬間, 那人迅速爬起來,遠離了。
我們繼續下山。
金色的輝光籠罩山巒。
秦清讓我站在大樹下拍照:
「歲和,有個人在看你, 你認識嗎?」
我轉過去,隻看見一陣餘影,那身形很瘦削。
我搖搖頭:「不認識。」
爸爸和媽媽站在階梯上幫我拍照:
「寶, 這個角度好好看,老爸給你咔一張。」
「我們寶哪個角度不好看吶。」
陽光燦爛,水波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