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仔對著檀殊的背影狂吠，腳丫子撲騰得飛快，幾乎要衝出去撲倒他們。
我把它拽了回來：
「坐好。」
它低聲嗚咽著，順從地趴在了我的腳邊，眼睛裡水光泛濫。
我去收拾好所有狗狗物品，準備把它送回福利院。
12
我第二天一早就回了福利院。
院長媽媽佯怒責怪我：
「每次回來都帶這麼多好東西，弟弟妹妹倒是開心，嘴都養刁了。」
「他們還小呀，小時候你不也總給我們開小灶？」
放下東西，我和她一起去看檸檬樹結的果子。
粗粝的手掌撫過來，溫熱的感覺，就像回到小時候。
我靠在她肩膀上，卻察覺她不是很開心：
「院長媽媽，怎麼啦？」
「小乖，你過得好嗎？」
我遲疑了一下，說：「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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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我掰過去，上下打量：「怎麼越來越瘦了？檀殊那個孩子，沒照顧好你是不是？」
「我自己也能照顧自己，我也有運動的，可能骨架小一點啦，不要擔心。」
「怎麼連院長媽媽都騙？」
我愣然。
她讓我側身坐著，為我編頭發：
「你們結了婚，到現在，院長媽媽看在眼裡，你的笑越來越少。以前你多愛笑啊，一個太陽花似的姑娘。小殊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她一直絮絮叨叨過去的事：
「我還記得他剛來的時候，孤僻，又怪，其他孩子欺負他，你覺得他可憐，每次都跟男孩子打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我那個時候還問你，說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整天拿拳頭做事。你跟我說的什麼？還記得嗎？」
我搖搖頭。
「你說，檀殊上一次來的時候，你沒有搶到吃的穿的，是檀殊看到了，悄悄給你拿好看的運動鞋，全是水果的大蛋糕。哎呀，我當時想，我們彎彎好善良，不愧是院長媽媽的心頭寶。那時候，你跟個小老大似的，每天盯著檀殊，護著他。有的老師跟我講，說你小小年紀就懂得趨炎附勢，跟在大老板兒子屁股後頭轉，我當時特別生氣，把那個老師教訓了一頓。我從來不責怪檀殊，他有自己的尊嚴，其實他這個孩子，他自己是知道的，有錢那個家回不去了。
「他看上去冷冷清清，看著什麼都不在乎。我整天陪著你們，哪能不知道啊。他嫉妒心那麼強，你是孩子王，和別人走近一點，他就連飯都不吃，想方設法跟在你身後。他還以為別人不知道呢。」
我咬著唇，感到眼前越來越模糊。
「檀殊那孩子，千方百計讓你選了他，怎麼就不珍惜呢？」
院長媽媽哭著找發繩：「把我的寶帶過去，怎麼變成這樣子？我真是不喜歡。」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
我還費盡心思瞞著她：
「院長媽媽，我會換一個地方過上很好的生活。」
我轉過身看著她。
「我會給你寫信，」會到你的夢裡看你，會一樣地想念你，我抱著她，「別擔心我。」
13
檀殊會在每一個我要起身的瞬間，拉住我。
無聲地說：「彎彎，和我，就在這裡，在一起好不好？」
我看出他眼裡的悲愴和渴求。
他裝作若無其事，腦中的弦卻從未松過，他怕我不選擇他。
包括許隨之。
我知道，檀殊每每見到我們同在一個地方說笑，目眦欲裂的那種嫉妒和害怕。
他隻能佯裝淡定。
在他眼裡，許隨之，多麼熱烈陽光的一個人，和我很相配。
他隻能在暗處無數次地歇斯底裡，然後借著醉意告訴我：
「彎彎，可不可以永遠和我在一起，求你了，可不可以永遠不要拋棄我。」
我說好啊，我也一樣孤獨，我們可以彼此選擇。
我抱著院長媽媽，喃喃道：「我答應他，會選擇他。他是我自己選的愛人，院長媽媽，就像我也選擇了你。被我選的人，我都會好好去愛。
「隻是有些人主動放棄了而已。」
不是我拋棄他的。
我曾以為，我們是彼此的依靠，我們會因為相愛，而療愈自我。
時移世易，一切都像個笑話。
14
我靠在院長媽媽肩上聞著檸檬的香氣。
大門外傳來一陣哄鬧。
小孩子們聽見車子的聲音，魚貫而出。
我也想站起來去看看，院長媽媽按住我的手。
「到我屋裡去看電視。」
西瓜仔也從地上站起來，往門口望，看了會兒，它咬住我的褲腳，想把我往樓上拖。
攝影師，各種設備箱，工作人員一個接一個。
他們制服的 logo 是「承飛」。
檀殊的公司。
我知道院長媽媽為什麼覺得我過得不好了。
她很多次看到檀殊回福利院，但都不是和我。
他帶著另一個女孩演戲，舉止之間像戀人一樣親密，不辨真假。
她也見過那個女孩，天生壞種，小時候住在這裡半個月，把孩子們之間的情誼搞得亂七八糟。
秦詩鳴是一個完美的攪局者，她不在人群中，卻如魚得水地讓每個人都記住了她。
上位者從小習得的能力，攪局，而後隔岸觀火。
院長媽媽從樹上給我扯了個大檸檬：
「你最喜歡拿這個煮水喝，上去吧。」
這是她認為能保護我的方式。
但她並不知道，我ṭŭ₉不再會因此傷心的。
15
我在三樓的小房間逗貓。
下面的喧鬧停止，應該是拍攝結束了。
休息間隙。
我的小跟班跑去問檀殊：「彎彎姐姐呢？」
「她在家呢。」
小朋友毫不留情地問道：「你是出軌嗎？」
他父母就是這樣才分開的，才不要的他。
檀殊笑著搖頭。
「你就是出軌，沒有攝像機的時候，你們還要摟摟抱抱！」
秦詩鳴推了他一把，叫道：「小朋友，小小年紀什麼都懂，但是別說出來啊，不討喜。」
「你幹壞事還不讓別人說！蛇精！」
他說完也知道這話不討喜，三兩下爬上了樹。
秦詩鳴見狀，狠狠用高跟鞋跺青石板地面，咬牙道：「阿殊，這些小孩真的很無聊！」
檀殊手插兜，跟著她的步伐，到了大門口。
小孩在樹上仍舊大膽，幫我出氣似的，朝下面喊：「小三！」
她轉身揪著檀殊的衣領，踮腳親了一口：「小三敢這麼明目張膽嗎？」
「那你是明目張膽的小三。」
「你下來！」
「不下去！小三！討厭！」
檀殊靜靜站在原地，沒有表情，任由他們對著喊。
我在樓上看著，滑動手機，回了個：【隨你呀，我不在乎他。】
記者好友發了個 OK 的表情包。
【爽！就怕你還維護那個渣男。】
她把秦詩鳴求導演要角色，半夜陪酒的視頻發了出來。
當然，人臉打了碼，聲音沒處理。
誰都知道那是她，獨特的嬌嗲聲線。
16
這邊在打鬧，秦詩鳴的經紀人衝進來，把手機遞給她。
僅僅幾秒，她臉色慌亂，幾乎要滑坐到地上。
她經紀人意有所指：「這個記者，是沈彎的好友。」
秦詩鳴掙扎著站起來，指著檀殊大喊：
「你聽到了嗎！她搞我！沈彎她就是個賤人！」
檀殊背對著這邊，立著未動：
「你先冷靜下來。」
「冷靜？我能冷靜下來嗎！陳導他家裡那個母老虎，一定會撕了我！」
秦詩鳴搶過經紀人手中的手機，轉身大步離去：
「你不想動她，我來！我要讓她看看，一個乞丐騎到我頭上來，是什麼下場！」
他跟上去，將秦詩鳴拉了回來。
她的哭鬧毫無氣質可言，孩子們都站在各個角落圍觀。
良久，她平靜了些，將頭埋在檀殊懷裡。
「你把她慣壞了，我又做了什麼呢？我並沒有傷害過她，可是我的事業毀了。」
「阿殊。」她抬眼，恰好看到我夾雜在樹影橫斜間的影子。
她對著我笑，聲音卻帶著哭腔：
「交給我，好不好，我也有脾氣的，我保證，她不會有生命危險，我隻是給她一個小教訓。
「熬過這段時間，你就能得到秦家的公司了，你媽媽也會認可你的。你好好想清楚，努力了那麼久，要不要因為一個小乞丐放棄？」
風刺痛我的眼睛。
秋天和煦的陽光下，我看到他們站在那棵檸檬樹下，一如我曾經，擁抱，互相安慰。
良久，他松了口：
「不要讓她有生命危險，也不要……做得太過。」
17
她的速度很快。
當天下午，我在福利院和人打架的視頻，我和檀殊的結婚證都被曝光。
還有我粗鄙醜陋的一面。
像個神經病一樣狂喝馬桶水。
撒潑打滾，言語醜惡。
還有我作為畫手參加綜藝的片段。
我在節目裡說：「高高在上的人，如果我喜歡，我會把他拉下泥潭。」
談的明明是我的漫畫人設。
卻被他們剪成對檀殊的針對。
【我的天，這女的畫那些東西又黑暗又變態，原來生活中也是變態！】
【檀殊倒了血霉攤上這麼個超雌綜合！】
【檀殊，你被綁架了就眨眨眼啊！】
【怪不得他常年一副眼底盛滿悲傷的樣子，原來家有猛虎，哈哈哈哈。】
【我去給她作品打差評！媽的！人間禍害，我來治理！】
我看完那些評論，退出軟件。
這是秦詩鳴的報復。
她說不會威脅我的生命。
檀殊便由著她去了。
原來我隻要活著就好，這才是他的底線。
真是諷刺。
他剛出道那年，對家粉絲行為過激，在慶功宴上朝他捅刀。
我替他擋下。
和從前替他擋風風雨雨一樣毫不猶豫。
他怕我死，連墓地都給我倆買好了。
他說他的命是我的，他的第一位永遠是我。
秦詩鳴沒出現之前，他是這樣做的。
原來承諾這麼脆弱。
18
秦詩鳴沒有離開，仍留在福利院，借場地拍慈善廣告。
檀殊和他說了什麼，先一步走了。
一個小時後，他打來電話：
「寶寶，你怎麼不在家呀？」
「有什麼事？」
「哦，沒……沒有，寶寶我給你買了鮮酥坊的點心，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在外面散心，剩下幾天在福利院陪院長媽媽。」
他欲言又止：
「我去找你。」
找我做什麼呢，怕我想不開嗎，怕秦詩鳴的手段太過，我承受不住嗎？
我哼笑：「檀殊，人們都應該承擔自己的選擇。」
「什麼？」
「寶寶，我已經推了公司的事，你不是想去梅裡雪山嗎？我們去那裡好不好？」
他的語氣帶著懇求和小心翼翼。
「不好，我最近不想旅遊。」
「我想陪著你。」
他仍在堅持。
我想起許隨之搶救我的那時候，秦詩鳴以我的名義，發文造謠她自己。
檀殊不由分說，打電話指責我。
在他心裡，我永遠是上不得臺面的那個人。
衣服髒兮兮，和誰都能打起來，不喜歡學習，還會偷東西。
或許隻有院長媽媽才願意剖析我的內心。
而檀殊隻是享受我的陪伴。
有我在，他不需要社交，不需要阿諛奉承，不需要討好任何人，更不需要遷就我。
我很好養活，我也很較真，說不離開他，就不離開他。
隻是後來我變了個樣，開朗活潑，招來別人的喜歡。
他才開始患得患失。
因為在他眼裡，我有價值了，他害怕我這個好用的跟班易了主。
他覺得我會永遠遷就他在意他。
所以我有情緒，發脾氣的時候，他隻會覺得我想太多，不懂事。
對，就是不懂事。
這種遛狗似的，所謂愛情。
我非常嚴肅地告訴他：
「檀殊，你這人就是這樣，沒有失去的時候，總覺得有隔閡隻要說開就好。但人是人，物是物，你覺得我是什麼寵物嗎？我隻能和你在一起嗎？
「你首肯秦詩鳴做那些事，既然覺得我會想不開，為什麼要做呢？
「還有，我不喜歡喝馬桶水，請讓她不要總拿這個開玩笑。你覺得她是嬌嬌公主，不會做不得體的事，也不相信她會欺負人。
「檀殊，你隻不過很小的時候，和她有娃娃親，一起玩過，你真的了解她嗎？」
我沒有說，如果了解的話，怎麼連她和那麼多名導，圈內名人玩得開都不知道呢。
「回不去的永遠回不去了，是你自己選擇不往前看的。」
他沉默了很久，帶著哭腔和我說：「寶寶，對不起，你說的那些事情我都會查清楚，讓我去陪你，好不好？」
「不好。」
19
我並不是不認識馬桶，才去裡面喝水的。
被閃電擊中的那個好友，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好朋友，她叫程辛。
秦詩鳴說：「你不喝，我就讓我叔叔領養程辛，他最喜歡小女孩了。」
那時候她就懂得威脅人。
我問她，為什麼不喜歡我。
「因為我爸誇你聰明，而我，不喜歡比我聰明的，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我隻能學著做福利院的小垃圾，刺頭，小瘋婆子。
她振臂高呼：
「快來看啊，沈彎不知道馬桶是用來拉屎的，她在喝馬桶水！」
我一杯一杯地舀，大口大口地灌，我笑得很開心。
我也是第一次從檀殊眼裡看到了嫌惡。
他的眼神讓我的人生時不時下雨，潮湿一片。
有時候我在想，因為自卑，所以我才會下意識靠近他，遷就他嗎？
可這些都不是我的錯。
我沈彎一身正氣，聰明伶俐，來福利院看孩子的家長都想領養我。
我沒有錯。
我是最棒的：
「檀殊，我覺得你這種人就不配被愛。」
說完，我掛了電話。
然後把秦詩鳴更勁爆的新聞發出去。
她引導粉絲網暴素人，那個素人隻不過指責她插隊，發了朋友圈。
素人不堪被網暴，跳樓自殺。
她在整個環節中，動員死忠粉惹事，而她全身而退。
20
隻是我沒想到，先前曝光她的桃色新聞，她像沒事人。
